徐瑁出了贺全的府邸,与袁氏兄弟带上了霍宿的尸体,去了刑卜司。
“借人,赶紧的,把闲着在司的刑卜使都喊出来。”徐瑁推开司内掌事处的门。
谢罗也是刚从报信的下人那边得到皇子殿下夜访的消息。
谢罗大晚上被喊起来,也不敢有丝毫怨言,他苦着脸对皇子殿下重申:“殿下,您是知道的,要想从刑卜司调人,一定要有皇上的谕旨。”
这种事情徐瑁自然知道,可这计划不能被皇上知道,他是不可能去请谕旨的,“你先看看我身后这两位抬着的是谁。”
徐瑁招招手,袁山初便把尸体上的白布掀了下来。
谢罗看到霍宿那张死人脸后,吓得一哆嗦,往后小退了两步,睡意杀尽。他又望向徐瑁:“敢问皇子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瑁脱去外边的大衣,只褪去一半,露出被包扎的左肩,可以明显看出左肩已经被削去了一块肉。虽然裹着一层白布,但上边渗出的暗红色的血依然触目惊心。徐瑁开口:“我与霍大人平日多有交集,你应该是知道的。”
“这个臣下知道,霍大人经常与臣下提及殿下武功精进神速。”
“今晚我与霍大人照常,在庭院中讨论武学,宅子中却出现了一伙黑衣人出手袭击。所幸霍大人舍命保护,我才得以侥幸逃出,我身后这两位巡夜的校尉,偷偷跟着这伙黑衣人,查到了些东西。”徐瑁道。
谢罗问:“查到了什么?雇主吗?”
“这个倒是不清楚,总之,这两位兄弟看到了这些黑衣人进了项尚的将军府。”
谢罗听闻,背上一寒。他觉得麻烦事来了。
“所以,我来调人,随我去将军府拿人,他们虽然都是蒙面,我却记得他们的身材特征。我要去指认他们,你们负责我的安全。”徐瑁又提一遍自己的要求:“所以,赶紧的,出人。”
那些黑衣人就是想杀徐瑁的,徐瑁要进去搜人,的确要带上人安全些。谢罗却还是摇头:“说实话,没有皇上的旨意,就算是霍大人没死,他亲自来下令都不行——当然,霍大人比谁都明白刑卜司的规矩,还是请皇子殿下去一趟宫里,向皇上请一道旨意吧。”
“往宫里一去一回,通知父皇,父皇下旨都是时间,情况瞬息变化,迟则生变!”徐瑁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晚过来吗,那些人若是逃了,你担待得起吗?”
“皇子殿下不要拿这些事情说理,没有谕旨,本就怪罪不到刑卜司头上。”谢罗非常坚决:“皇子殿下还是不要白费口舌了,还是速速跑一趟宫中吧。亦或者,皇子殿下可以去千机营借人,那里好说话。”
“千机营,巡防营里都有项尚的人,我如何去得安心?”
不过,这就是徐瑁想要的,谢罗的态度。
徐瑁看起来似乎是想折中:“此事耽误不得,那么这样好了,你先带着人,在将军府外暗中看着,防止人员进出。不需做任何事情,直到我带着谕旨过去将军府,你看过谕旨后,再与我刑卜使,进去查案,如何?”
谢罗陷入了考虑之中。
徐瑁在一旁煽风点火:“又不是让你们冲到将军府里办事,只是让你们看着点别让人跑了,等我谕旨罢了,怕什么?到时候抓到了杀害霍大人的罪人,我记你一个大功。”
刑卜司司上现在空缺着,这时的大功意味着什么,谢罗心里清楚,他这才答应:“好,就听皇子殿下的安排,但刑卜使在谕旨到来前,不会踏入将军府一步,也不会为殿下做任何事。”
“好,我现在就去宫中请旨,你们赶紧去将军府外,留意着情况吧。”
“是。”
徐瑁留下了袁氏兄弟在谢罗身边,听从差遣,独自离开了刑卜司。
泽云城东西对称,无论是街道,还是重要的建筑。泽云城的最中间,贯北向南,是天璇道,是最宽最热闹的街,开始于皇城,通到最南边的城门。
徐瑁并没有朝北走,去请什么谕旨,他的右手拎着剑,寂寞地朝南走,走向城门。
他走得很慢,步子很轻,像月光流淌。
他在放松自己,他知道,下一场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项尚听到下人说来的是贺全,犹豫了一二后:“把贺大人带到书房吧,我收拾一下,和他单独议事。”
“贺大人,这么晚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我安插在宫里的小太监急忙偷跑出来见我,你猜怎么着了?”贺全虽是这么问着,却也不等项尚说话,自己说出:“他说,刑卜司司上霍宿居然带着徐瑁的尸体进了泽云宫,具体情况不明。”
项尚以为什么事情呢,这件事他知道,项尚想不到徐瑁骨头这么硬——亦或者是不自量力,居然敢挑战皇威,真当自己是皇子就无人敢碰了。穿书吧
项尚放松了不少,“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贺大人还要跑来一趟,等明天进了宫,皇上自然会言明情况。”
贺全叹气:“你好好想想,若是刑卜司的人找皇上,我那安插的小太监,能察觉得到吗?”
刑卜司行事隐秘,交代任务都是私密的,尤其是夜里。项尚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你,你是说,霍宿进宫的时候,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当然!徐璇与岑耀今一起进了麒麟殿。小太监说,他隐约听到几句,是岑耀今告你的状,说你今夜子时就造反,等守城门的人换夜成了你的人,就开城门,趁无人通知羽林军,带城外的军队直取泽云宫。”
“不可能吧,你那小太监不会是被人收买了,乱放消息吧!”
“图什么?谁收买个小太监给我这种消息干嘛?”
项尚一细想,贺全所言非虚,徐瑁的事情是今晚发生的,不像能为外人利用的。项尚犹豫道:“我可不相信皇上会相信这种话,当时他把兵权交给我,就算明白了我的意图,是为了让徐璋坐上储君的位置罢了,我何苦……”
贺全说:“可现在皇上不这样以为了,他以为是你要做皇帝,是你以保护徐璋做上太子的行为作为掩护,实际上是集中调动兵权,抢他们徐家的江山。”
“那我现在就入宫告知圣上,怎样都好,让皇上信任我。”
贺全叹气:“我看来不及了,霍宿已经去通知羽林军了,处理你的人也已经在路上了。岑耀今当然是诬陷你,只怕他把你捉住了就下死手,暗中就把你给处置了,到时候再多的委屈也无人诉述了。你自己好好考虑对策吧,我先撤了,自己小心。”
贺全走后,项尚独自一人,颓然坐在房间里。
不对,贺全有问题。
项尚想到了一点,那就是禁军。如果皇上真的忌惮他谋反,准备启用禁军的话,他安插在禁军里的将领,一定会提前过来通风报信的。
就在这时,下人进来了。
“大人,在将军府外,几条主要的街上,都有待命的刑卜使,包围了将军府。而且,绝不少于二十个人!”
刑卜使!当真是皇上!
“随我出去看看。”
“是。”
将军府的门开了,项尚带着一溜下人出来。
守前门的五名刑卜使掐住刀行礼,齐声道:“见过项将军。”
“领头的是哪个?”项尚开口就问。
“此次行动的队长是我,宋十六。”其中一面铁面具说。
“宋十六我问你,大晚上的你们一帮刑卜使不睡觉,吃饱了撑的来我将军府门外干嘛?晒月光?”m.chuanyue1.com
“将军莫动肝火,此番兄弟们有令在身,只为了防止将军府有歹人出人?”宋十六语气恭敬。
“什么歹人?说清楚!”
宋十六赶紧回答:“今夜有人袭击了皇子徐瑁,我司司上霍宿为了保护皇子,丧命于歹人之手,现在人就躲进了将军府,我等负责守住这里,等上边下来命令,再做下一步行动。”
项尚一句“放屁”差点就骂出来了,他心里可是清楚的,霍宿是去杀徐瑁的,怎么可能保护徐瑁呢?
如果宋十六在说谎的话,那么他们守在这里,就不是为了捉什么不存在的歹人了。
宋十六所说的,是受徐瑁欺骗所说的谎话,要存在所依存的是还没有到来的谕旨;贺全所说的,也是徐瑁所交代好的谎话。但贺全所说的谎话中,有一句“霍宿带着徐瑁的尸体入宫”这样的、项尚可以信任的“真话”,再加上刑卜使只听皇上的差遣,此时的他,当然就信了贺全的话。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宋十六所说的话,一定不是皇帝交代的,因为皇帝是先差霍宿去找的徐瑁,自然不可能用这种轻松会被项尚识破的理由。
这也是徐瑁计划中唯一的漏洞,可这虚虚实实,既可以是弊己端破缺之口,也可以是利己端攻心之处。
宋十六等人什么也不说,静静站在项尚对面。
刑卜使可不是会轻易出动的,他们的出现真的吓到项尚了。
隔着铁面具,项尚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项尚烦了,他扭头回了将军府。下人们跟着项尚,顺便带上将军府的大门。
他想不通,他想不通为什么宋十六说徐瑁没死,反而说死的人是霍宿。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宋十六的话是听谁说的,是受谁安排的?
项尚这时突然醒悟了一些,自己在千机营,巡防营甚至是禁军内都有亲信,此时无一人通风报信,并不能说明是无事发生,可能皇上已经利用刑卜使们控制了自己的耳目!
果然是这样吗,皇上真的听了岑耀今的话,觉得自己是叛臣。
按照贺全所说的,皇上已经去调动禁军了,同时安排刑卜使宋十六用谎言麻痹自己,拖延时间,同时防止自己从禁军或者千机营等地方得到消息。
若是自己被捉住的话,岑耀今肯定会想办法下黑手的,到时候白的,就真的成了黑的了。
现在刑卜使安静候在将军府外,应该是在等待支援,说明皇上刚刚收到消息,刚刚开始调兵——皇上也没有做好准备!
一不做二不休,那就赌一把了!项尚一咬牙,已经拿定了主意,他不可能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中的。
宋十六说的那些话,就是刻意迷惑自己,动摇自己,好争取时间的吗?
“璋儿!”
“外祖何事?”
“这是兵符,今天白天你刚刚进任左将军,有使用它的权力。”项尚摸出一块赤红色的玉,自古帝王无情,夺嫡之路更是凶险无比,他只能靠自己的兵保住自己了。
“外祖是什么意思?”
“现在没得选了,赌一把吧,现在情况危急,我不与你解释了,我要你即刻出城调兵马进来,再与我会和!”
“那外祖呢?”
“我将带领将军府里的人与刑卜使一搏,你骑马趁乱赶紧从后门离开,带兵再来搭救,快去,一瞬都耽误不得!”
“是!”徐璋接过兵符,从下人手中取来自己的佩剑,去了后门马厩。
将军府的门又开了。
只不过这次,项尚披上了战甲,拿起了长锏,身后跟着一票人。
宋十六还没反应过来,项尚就举起了长锏冲了过来。
宋十六侧身躲开,与其他四名刑卜使抽刀,边退边战。
什么情况?宋十六迷糊了。他开口问了几声,对面根本没有回答,反而打得更凶了。
“掩护我!”宋十六往后一躲,其余几名刑卜使护住宋十六。
宋十六借机从怀中掏出信号枪,高举朝天射击,将守着其他门的刑卜使都召集了过来。
刑卜司的人可从未受过欺负。黑衣黑面黑刀,二十三人像影子一样聚集到一切,与刀光一起扑向项尚一伙。
徐璋自然听到了将军府前的打斗声,可他有他的任务,实在不能回头。
他骑上马,从后门离开,他策马朝南去,顺着大道天璇。
现在已经过了子时,看城门的人是项家的亲信,只要马儿跑完这条天璇道,自己就可以轻松出城,调到兵马。
远远的月光里,徐璋看到一人留一个背影,扛着一把剑,慢慢在路上走。
徐瑁也听到了马蹄声,他等他好久了。
“就猜到来的人会是你。”
徐瑁将剑鞘插到泥砖的缝隙间,借此拔出剑。
“储君的位置,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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