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沈然低声道,他拉住她的手,穿过黑漆漆的长廊。
棠夏有些夜盲,她现在什么都看不到,眼前一抹黑,却安心跟着他小跑着。
两人绕过一个拐角,到了楼梯口,正好一个黑衣人上来。
“公主在三楼!”黑衣人第一反应便是大喊。
接着黑衣人拔出刀,朝棠夏砍去。沈然护住棠夏,堪堪躲过这一刀。
这是杀人来了!
黑衣人这一刀劈在了走廊的窗上,木窗被劈开一个口子,月光涌了进来。
棠夏随身带着火铳,她借着月色看清了黑衣人的位置,从腰间摸出火铳,“砰”一声,火药在枪膛中炸开,火光霎时从枪管中钻到黑夜里消失,
那黑衣人捂着心口,后退了两步,最终站不住了,翻身跌下楼梯,滚到了二楼。Μ.chuanyue1.℃ōM
棠夏想起来自己没有带补充弹药,她拿着火铳不知所措。
沈然揭下黑衣人的面罩,怔住了。
棠夏问道:“怎么,你认得他?”
“他叫赵河,是皇子徐璋的人。”沈然有印象,徐璋曾不止一次来自己的大戏楼看戏,所以对他的手下自己多少有些印象。
棠夏有些怕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算知道他们就在楼下,沈然也不能带棠夏往楼上走,那是死路一条,他拉起她的手继续往下走。
“没事的,不要怕。”
首领听到了楼上的枪声,招呼周遭的黑衣人:“都靠过来,随我上去!”
沈然带着棠夏,在长廊上东行西步,黑衣人们将视野编成网,互相报点,渐渐捕捉到了沈然和棠夏的位置。
沈然和棠夏,被逼到了戏台上。
他们追到了门口。
首领自然也认得这位小神仙,他说:“沈然,识相的,就把公主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沈然压根没听到他的话,他在想要如何才能保护住棠夏。
可是脑海中一片空白。
棠夏很害怕,但是她又不想连累沈然,她渐渐松开了握住沈然的手。
本来沉浸脑海中一片空白的沈然,猛地被拉回到了现实,他把棠夏的手紧紧拉住,“躲在我身后就好,没事的。”
就在这时候,其他的黑衣人也跟了上来。
“老大,赵河被干掉了,面罩也被公主和沈然揭下了。”一名黑衣人悄悄站到首领身后,凑到他耳畔道。
首领深吸一口凉气,恶狠狠地盯着沈然和棠夏。“那他俩都不能活着出去了。”
沈然面无惧色,他想起了自己怀里现在还有神仙索。
对,就用它放手一搏了!
就用身上这戏袍子,上演一出戏法!
他松开棠夏的手。
沈然突然一甩长袖,从怀里掏出神仙索,吓得那些黑衣人小小地退了一步。
沈然像是请神的傩神一般,左手高托起绳子,他的右手也像左手那样伸成掌,像武功高手运气那样,右手往下摁住丹田的气。
麻绳盘起来,躺在他的左手掌心中,他朝戏台上方轻轻一抛,麻绳竟然慢慢变得挺直,绳头在空气中一点一点爬高,最后竟然爬入戏台上方的藏阁里。
“这,这是!真的是神仙索!”
大宛人对神仙索的传闻并不陌生,《太平广记》,《剑侠传》以及《三十三剑客图》中都有对这种神技的记载。
首领跟着徐璋,自然见识远非常人能比,他还记得在四年前,曾有人凭这个戏法入宫,在皇帝面前表演过类似的神仙索,可惜破绽极大,当时表演神仙索的那人把盘起的绳子放到戏台上,而戏台上又凿了一个洞。麻绳是多根麻缠起来的,那人的神仙索往其中缠了一根长长的细棍,戏台底下还有一个人,拿这根细棍捅进中空的麻绳,绳子就像一副皮肉,慢慢长出筋骨,细棍顶到半空中,麻绳也被串进去的细棍比直。可惜破绽太多,当即就被太子徐璧识破了。ωWW.chuanyue1.coΜ
可眼前这沈然,竟然是手拿着麻绳——手中的麻绳像是附了魂一般,慢悠悠往上飘。
首领很确定,他是追着沈然与棠夏进来的,沈然当着他的面爬上的戏台,又从怀里取出了麻绳,所以戏台上边绝对不会是有看不见的细线扯着麻绳向上。
不会,这人真的是神仙吧?
棠夏自然看懂了,毕竟她亲眼看见沈然把那像脊椎一样的铁扣一个个用金属丝穿在一起,然后藏进了麻绳。沈然从怀里掏出的神仙索,并不是完全独立的道具,还有一根不易被发现的金属丝连接着他衣袍里的机关。他的两只手朝相反的方向伸,是为了拉开藏于左袖里的多个缠绕的轮。金属丝与铁轮缠绕六个来回,他的右手负责用数倍于麻绳重量的力气拉动金属丝,他展开了两臂的宽度,袖间的机关带着麻绳里的金属丝走了十二臂的长度,所以麻绳向上爬了大约十二臂的高度!
铁扣里的金属丝就像筋,一个个铁扣的结构类似于脊椎,金属丝拉直后,一排铁扣慢慢直立,在外人看来,麻绳便飞了起来。
沈然用左手手掌托住神仙索,现在他的右手腾出来了,小指夹住的刀片割断金属丝,然后摸出烟雾弹。
沈然把烟雾弹往下一摔,一道强光闪过,烟雾弥漫开来。
烟雾升得并不高,甚至没有溢满这个舞台,也远远没有湮没神仙索。
沈然回头用右手把棠夏拉向自己,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棠夏撞进他的怀里。
黑衣人就在不远的台下,沈然怕被他们听到,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等他们走了,你再出来。记住,任何人都信不得了,包括徐瑁在内,你不要回四方馆了,直接回少兰国,等我也脱身后,我去少兰国找你。”
沈然打算的那句“我喜欢你”,想想还是算了吧。
沈然启动台上机关,他右手拉住棠夏的手,把她轻轻放到戏台底部,然后在烟雾消散前关闭了机关。
“我等你。”棠夏轻声道,她怎个知道,沈然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觉悟。
且不说下边的暗箱只能塞一个人,沈然无论如何也不能与棠夏一起躲进去,他必须撑着这跟神仙索,不然这绳子突然掉下去了,这把戏就被拆穿了,他一定要把这场戏演完。
自己要尽全力,她绝对不能出事。
烟雾很快便散尽了,戏台上只剩了沈然一人。
就这样眼睁睁的,把公主变没了。
沈然的左手不再托底,他收起了神仙索。
虽然不知道沈然用了什么手段,但黑衣人都是看到了那神仙索的厉害,所以下意识都以为,公主借这根绳子跑了。
“公主呢!”首领怒道。
“她已乘仙云,回少兰国了。”沈然不急不慢,“她现在不在大宛。”
“放屁,戏法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赶紧告诉我她在哪里,我给你留一个全尸!”
沈然朝窗户跑去,他推开窗户,翻身跳了下去。
这里虽然是二楼,却是大戏楼中的戏台,为搭起戏台,同时供三楼,四楼的观众观赏,所以即使是二楼,也较寻常酒楼的二楼高。
首领懵了,他气急之下,便中了沈然的障眼法,他被那神仙索骗得,已经注意不到戏台下的暗格了,他被饶了进去,他觉得公主现在乘着绳索爬到了戏台上方的暗道里。
“我去追沈然。你们去楼上抓公主。快去!”首领追到窗户前,他的一只脚踩住窗沿,弯下腰穿过窗子,跳了下去。
沈然又不会武功,他一个趔趄没站稳,跌在地上,他感觉自己腿骨像是断裂般疼痛。他不能在这里倒下,他忍着剧痛往外跑。
首领跟着他跳下大戏楼。
首领一个深蹲,脚跟较脚尖后着地,一个平稳的落地。他站起来,没几步便追上了沈然。
沈然翻身一个烟雾弹,但这已唬不住首领了。首领冲过烟雾,照着烟雾中那淡淡的灰色剪影就是一掌,沈然吐出一口鲜血,中掌再次倒在地上。
沈然艰难爬出来。
首领道:“告诉我,公主在哪。”
棠夏待会逃的时候,不能让她看到自己死在这里,沈然爬起来继续跑。
首领拔出刀,划伤了他的左腿,他失了平衡,一只腿支撑不住身体,却仍在地上爬。
至少,至少,就是爬,也要绕过这个街角。要让她放心地逃走。沈然腿上的血水涓涓,在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首领怒了,他踩住沈然腿上的伤口,“告诉我,你把公主变到哪里去了!”
“我就是告诉你,你也不会放过我的,何必又问我这么蠢的问题呢。”沈然趴在地上,他实在爬不动了,他的侧脸贴在冰冷的地上。
“至少我能让你死得痛快些!”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嘛,她已经在少兰国了,或者少兰北,或者少兰西……”
首领挥舞手中的刀,往他右手手背一剁,沈然哪里受过这种酷刑,他惨叫一声,他知道,他表演戏法的手,再也用不了了。
冷汗从沈然脸颊上滑落,汗水滴入尘土,溅起尘埃。
首领松开脚,任他像条泥鳅一般,在地上一点点爬。
他爬得很慢。
他还没有为大戏楼培养下一个接班人,他还没有研究透彻老师留下的古法,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做。但是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了,至少,他终于爬过了这个街角,他终于算是救下了他喜欢的女孩。
首领不想再折磨他了,对着他心脏的位置,“沈先生,何必呢?”
白刀穿透沈然的胸膛,他惨叫一声,再也没了动作。
首领拔出刀,摇摇头。
就在这时,他的手下们从大戏楼里出来了。
“公主呢,找到了吗?”首领问。
“找不到,四楼找了,三楼也翻遍了,都没有。”
“带上赵河的尸体,我们先撤。”
“是。”
棠夏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她待在狭小的空间里,心中暗求菩萨保佑沈然平安。
好久之后,她才从舞台底下钻出来。
她出大戏楼的第一步,就看到了不远处扎眼的血迹,在月光下,黑黑的延伸到远处。
不会是他的,他那么厉害,怎么会受伤呢。可是她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她跟着血迹,一步一步地走。
他答应过自己的,少兰国再见,所以他不可能死在这里!
棠夏绕过街角,看到他的尸体,血染红了白袍,那只能变出苹果的右手,如今白骨外露,血肉模糊。
棠夏抱住他的尸体,眼泪一滴一滴地下。
“沈然!沈然!”棠夏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远处传来巡夜校尉的声音:“你听到了吗,附近有人在说话。”
“嗯,听到一点,就在前边。”
棠夏以为是那群黑衣人又回来了,她站起身来,提起裙摆,狼狈朝着声音相反的方向跑去。
夜里城门是关闭的,她要等到天亮才能离开。
她要听沈然的话,回到少兰国去。
她找了条偏僻的小巷,她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她蜷缩在墙角,捂住自己的嘴,以防发出声音。她不住地啜泣,泪流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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