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没了,生活还要继续。
我细细地检查过他的尸身,没有任何古怪,他是自刎的。我不相信他真的忠心到想到地下侍奉先皇的地步,但是这个结果,其实我该想到的。老头子的权势太大了,先皇生前不忌惮他,是自信能驾驭得了这个能臣,也因为他需要他,可是他去以后呢?
他是太子的师父,又是掌握大权的重臣,太子能不能压得住他,他能不能顺从太子,之后的朝野会发生什么变化,无人能够预测。老头子告诉过我,人心太复杂了,所以做事情,最大的忌讳就是做不干净,留下后患与祸根。
日子这么长,谁又知以后会发生什么呢?我是太子的心腹,将来在朝中必有一席之地,一旦卷入这些权力的斗争中去,想要脱身也难,甚至有一天,我们可能刀剑相向。穿书吧
或许,追随先皇而去,是先皇的意思,也是他深思熟虑之后,最好的归宿吧。
老头子常说,人各有命,这就是我们的命。哪怕不想要,也难以拒绝的命运。
我想着想着,觉得悲哀,悲哀了一会儿,就饿了。
算了,人生已经悲哀至此,饭总不能不吃吧。
我叹了口气,突然很想吃几年前总在膳房偷吃的莲子粥。也不知道厨娘还有没有在做。
说干就干,我当即起身去后院偷吃。
这夜月明星稀,我躲过手下的侍卫们,成功抵达目的地。推开门一看,厨具还在,吃的没了。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痛苦?
我不甘心,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四处翻找了一通,只能找到食材。越看越饿,最后万念俱灰,忿忿地拿了根萝卜,上屋顶对月而啃。
啃了一会儿,看到有人从前头进了院子。这人手上拿了个食盒急匆匆进了膳房。我悄无声息地在外头望了望——他放下的,却是一桶粥。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一俟那人出门,我就跑进去,端起喝一口,正是熟悉的味道。
喝了几口突然想起——这粥不一直是在这里做好的吗?怎么这次会有人送来?
我心中一动,赶忙出了门去寻那人。他没有走远,我便跟上,走着,却到了太子的寝殿。此刻灯还亮着,太子的近侍秋渐等在门口,见了那人便压低声音问:“送过去了吗?”
“奴才不敢怠慢,已经放下了。”
“糊涂东西,这都能忘,太子爷方才特地问起,我替你瞒过去,下次可不能马虎了。”
“秋公公,这粥几年都无人动过了……”
“啰嗦,殿下让你送你就送,哪来那么多废话。仅此一次,下次再忘,决不轻饶。”
“是是是。”
秋渐说完,便推门回去了。
我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十二岁的时候,正是父亲喂我最多毒的时候。我吃的所有饭菜里,都会掺着千奇百怪的药物。有一次我去找太子,正逢他用膳,他看我呆呆瞧着那些吃的,便屏退旁人,说遥儿,此次由你来为本宫试毒吧。我因此饱餐了一顿,基本没给他剩下什么。
那次是我第一次吃到这种莲子粥,便很喜欢。太子随口道,这粥要在膳房隔一夜才酿得出味道。
后来太子让我这根本试不出什么的人来试毒的事传到了我爹耳朵里,他被我爹一通责备,餐桌上那句话却成了我少年时积年累月去膳房偷吃的开端。Μ.chuanyue1.℃ōM
我一直窃喜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原来……一晃八年。
我蹑手蹑脚绕到太子的书房后。他果然没睡,还在读着什么,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窗上,一如从前。
我在窗后坐下来,突然有种止不住的难过,想推门而入,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说给那人听。
却终究抬着头,将泪水忍住。
慕华,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看着那个影子,无声地说道。
皇上驾崩,举国发丧,停朝一月。礼部在为登基大典做准备,在此期间内,太子仍如同皇上病时一般监国。
我知道,这将是变数最多的一个月。
燕王的叛乱已经被平定,我本以为危机已经过去。可是,说要来东宫的慕恒始终没有出现。这些日子,他告病不见客,闭门不出,桓王府如同死水般平静。谁都知道,这平静并非好事。
我一开始心里还抱着侥幸,安慰自己他只是休养,可事到如今,我再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千防万防,没想到偏偏是向来和太子关系最好的桓王出了问题。想到我们这同生共死的这几月,想到那天渡口他冒着生命危险要我回去助太子登基,我就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人心隔肚皮啊。
“没想到头儿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正愁眉苦脸,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攥了攥拳头。
秦信。我的副总管。侍卫界的一朵奇葩。刚进宫的时候,作为天资最好的新人,他一开始是被各宫争抢的宠儿。一个月后,局势大变,他开始被所有人踢来踢去,并且没人有确切的理由,有的,只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被塞到东宫来之后,我慢慢也懂了。
你做了傻事正暗自难过的时候,他问你怎么了,你道出原委,他认真地说,哇,没想到你这么蠢啊。
任务没做利落的时候,你在巧言跟上司解释,他在一边坦荡地说出大家所有的过错。
你给他使眼色,他问你,你给我眨眼睛干啥?
在饭桌下踹他要他住嘴,他说,你踢我干啥?
类似的事数不胜数。
就在前几天,我宣布女子身份,说有人不服可上来单挑,这个时候,一个副总管的职责,应该是立马带头表忠心。
那天晚上,我站在寒风中,眼神复杂地和他对视了半个时辰,而他,没有一点反应。
宛如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智障。
我站到身心俱疲,开始反思自己的前半生。这时候,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跟他耳语了几句,他这才下跪,说:“微臣悉听萧大人令。”
完事之后还跟我说:“头儿,我看也没人敢上来,谁敢跟你单挑,那不是找死吗?直接跟他们说,反正你们也打不过我,不也消停了吗,是不是头儿?”
是,你说的真对。
我咬了咬牙,从痛苦的回忆中脱身出来,回答他方才的话:“我看走眼的时候还少吗?”
不看走眼,会有这样的副总管吗!
他想了想,说:“也是啊。”
我又攥了攥拳头。
“说正事。”
“哦!”秦信点点头,“小六小七蹲了两天,桓王府除了国相之外,没有人进出。属下去探了探国相的底,恐怕这次,这老狐狸不站在太子这头,毕竟桓王要叫他一声舅舅。这些日子,老狐狸正结党整兵呢。”
“此话当真?”我眉头一皱。如果只是打算还好,若真开始布局了,那便是要背水一战。太奇怪了,以前国相从来都没有跟太子作对的意思,就算当年立太子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反对,怎么这时候突然想起要扶外甥上位了?
“那还有假?”秦信摇摇头,“看来,这几天,他就要开始兴风作浪了。”
我皱眉,问:“先皇驾崩,太子即位,这是顺理成章的事,难不成他们还有可作文章之处吗?”
“还真有,”秦信道,“一则,如今太子非嫡子的言论甚嚣尘上,二则……先皇的遗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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