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慕恒的时候,将军们基本已经把我想说的话说完了。大家都是气喘吁吁地从四面八方赶来,迫不及待地要表达同一件事——
对方人马太他娘的多了!
此刻,慕恒背着手,站在一群口水横飞的将军中间。大家都是大盔重甲,一身臭汗,有的身上还沾着血,唯有柳相一袭青灰色的干净长衫,捋着胡子不说话,显得清新脱俗。
我一到,众人都不自觉地噤声,向后退了一步,柳相退了两步。这不是因为他们敬畏我,实在是因为我是直接在阵前杀敌的人,形象比较狰狞。我现下好像刚从血海里爬出来,自己都快被身上的腥臭味熏死了。
慕恒却没有退后,只舒展了眉头,朝我微微一笑:“萧将军骁勇。”
我点点头,没接茬,急急问道:“有对策了吗?”
众将军面面相觑,最后一致把目光投向了慕恒和柳相。
“事已至此,我们怕是没有退路了。”柳相长叹道。
“可对方人马这样多,”我皱着眉开口,“现在撤退还好,他们的关口业已被打破,无需再攻一次,晚了可就真来不及了。”www.chuanyue1.com
“是啊,”罗将军附和道,“末将以为,宁愿错过时机,再多周旋几月半年,也好过冒这般险。”
“现在撤兵为时已晚。既那边派来了这样规模的大军,便是铁了心要截住我们,”林将军道,“我们若退,必有追兵。一旦落入被动逃跑的局面,军心涣散之下还不知要出多少乱子!不如杀他个痛快,强行破出关去!”
柳相闻言,点了点头。
“可是我们明显占了下风啊,”我提高了声音,“现在不退,被人堵了两头围着打,不是找死……”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明白过来,话也止住了。
这仗是赢不了的。他们的意思,就是要不顾死伤,先打消耗战拖住这边的士兵,再强行冲关,只保证皇上和重臣到达胤京。拖住禁军回京的时间,给我们左右两路军夺宫的机会。这才是最快的取胜之道。
这样一来,我们的人马必定损失惨重。
我带两万禁军出宫,半路策反他们,许他们胜利和荣光。这些人无怨无悔地背叛旧主,一心跟随我匡扶正义,为父报仇。可我现在拿他们的命当垫脚石?
大家都不说话。我在这片沉默中呼吸急促,血涌上头。
“皇上,这是几万活生生的人命!我们不能……”话说到一半,谢将军暗暗地牵我的袖子。
我转眼。他没有看我,只是面色凝重,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话头一下止住,不敢说了。
我理亏。因为我一时的意气用事,才有如今大军的劳动奔波。孰知我想救人之心,会不会反而害了更多人。
良久,我低下头:“萧遥年少,资历浅薄,还请柳大人和众将军裁断。”
“诸位将军莫要沮丧,”柳相慢悠悠地开了口,“现在我们看到的不过表面。这才一战而已,对方有多少人马,怎般准备,都还未定。无需先下结论,愁煞了自己。依老夫看,大家先各自回营,沐浴更衣,休整好,静下心来之后再做打算。”
此刻在后方指挥的众将领都已十分疲惫,冲锋陷阵的我更是快要浑身脱力。听了这话,我们不再多言,屈膝拜别了慕恒和柳相,便各自朝营帐走去。
回营的路上,谢将军和我走在一起。上次之事后,我因心中自惭,再没有和他单独说过话。当下同路,两人皆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的意思。我们沉默着走了一段,他终究叹口气,道:“我带这支军队的时间比你长多了。看着手下将士送命,如同在我心上割肉。”
我转眼看他。谢将军背着手,眼神略低,好像在看不远处地上的伏尸,又好像出神想着什么。
方才的那些话还回响在耳边,我胸膛中如有惊涛怒浪,但到嘴边却是乞求般的语气:“谢叔叔,我何尝不是?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谢将军抬眼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大人已经出了上次那档子事,现又做出顾惜自己手下兵马的意思,皇上会作如何想?再说,”他的声音更低了,“禁军到底是前朝之师。”
我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顿时双眼大张,哑口无言。
前朝之师,所以折在这一役未必不是好事。这……难道就是慕恒的想法?
“小五爷,”谢将军换了称呼,聊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你年轻,却聪明,有些事你不会不懂,只是欠个思量。如今到了这一步,万事要如履薄冰,三思而后行啊。”
说罢,他朝我拱手:“属下告退。”
我怔怔地点下头,也不知有没有回礼,只是丢了魂一般地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是夜,各位将军休整之后,再次来到慕恒的帐中集议。
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大家都不像从前那般急切了。大概不止我和谢将军,其他人也私下三三两两沟通过,这次,连一直主张撤退的罗将军也不再坚持己见,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开始讨论接下来的战略。
我几乎什么也没有说。喉咙里像哽着块石头,许多话都开不了口。
慕恒也依旧话少,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开口,简短地做个决策。在大家一致认为应迅速给我们另两路军报信,叫他们一鼓作气快速攻进京城的时候,他没有同意,只道:“再等等。”
这一点我不甚理解。但我并没有开口质疑。
讨论的最后结果是,大军先趁着夜色向出关处潜行,如遇到追兵便应战,且战且行,直到快到关口了,再行突围。
说着轻松,其实是要血流成河的一条路。
我心底黯然,面上却不显露什么,只是做出谦虚受教的样子。
最后,大家各自回营准备上路。我留在了慕恒的身边,做他的御前侍卫。
“你有心事。”待到所有人都退下后,慕恒走到我面前来。
我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其实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抬起头看他,我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却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我与慕恒终究是君臣。若是从前的我,一定会质问他是否真的忌惮我的兵,也会明白告诉他我的想法。可是现在的我不会了。
我摇头笑了笑。
“你不必担心,”他握住我的手,破天荒地出言解释,“依我看,此事没这么简单。假使这里真有五六万大军,那么京城等于失守,大哥没有那么愚蠢。我怀疑这只是他用来迷惑我们的伎俩,只是还不能确定。这也是为何我没有传信让那边轻举妄动。接下来,我们应该还要同他们有一次交手。到时再看那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慕恒很少这样长篇大论。
我看向他,不能确定他这话几分真假,也无力去想。我实在是很累了。
“好,我信你。”
我们就这样星夜踏上了前行之路。经过一场大战,兵将皆疲,我们的速度不是很快,到天快亮时,也只行了一小段路程。关口依旧遥远。
之后大军列阵,就地休息,但没有人放松警惕。我们都知道,接下来势必还会有一场血战。
果然,午时三刻,巡兵来报,敌军正往这方向而来。
阴天,大风。乌云压顶。
我马不停蹄地将前锋阵法排布好之时,对方也已经整兵待发。
抬头,只见两面山坡上黑压压的一片,是整齐的士兵。随风飘扬的,是无数的旌旗。
那边的军士不动,冷冷地俯视着我们。他们的甲胄和兜鍪在昏晦的日光下泛出暗哑的光。
我调转马头,四下环顾,周围的嘈杂仿佛一刹那寂静,所有的动作都慢了。
有快马急速而来:“皇上传将军回后方护驾!”
我知道,这次太过凶险,慕恒不要我当前锋。
我看向身后的兵。他们也望见了对方那骇人的阵仗,一个个皱着眉头,面面相觑着。
“恕萧遥不能从命,”我握紧手中的长矛,转向他们,“今日,我与兄弟们共死生!”
军士们哗然片刻后,有人领头大喊:“与萧将军共死生!”
喊声从队伍前方开始扩散,逐渐传到后头,愈来愈多的人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喝:“与萧将军共死生!”到最后,成千上万的人的声音融成一片,在山谷中势如惊雷,久久回响。
“为白五爷报仇!”从后头又传来了这么一句。
我的士兵们大喊着:“为白五爷报仇!”
此言一出,对面同为禁军的兵士们有些骚动了。
面对这震天的吼声,我整个人被说不清的情绪攫住,忍不住地颤抖着。
战鼓已经擂起。
我的好儿郎们!冲啊!
我一声令下,千万铁蹄一齐向前奔去!
这一仗打得天昏地暗。待到双方终于停战的时候,我已经精疲力竭。
我在暮色中下了马,随即被一身重甲压得跪地难起。
有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抬头,果然是慕恒。他皱着眉头,气喘吁吁的,竟是一个人跑过来找我。
我抓住他的手站起来,要哭不哭地看着他:“败了,我们败了,是不是?”
死了好多人,流了好多血。
慕恒气息不稳地上下扫视我的身子,没看见明显的伤口,这才摇头道:“你太冲动了,”他架住我的手臂,往后方走,“先同我回去。”
此时,几个将军和一些士兵也急急地追了过来,将我们护住。我无力再说话,任由慕恒将我架着走。因为太过疲惫,在半路上,我便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久。
我的铠甲和头盔已经被卸下,身上除了中衣,还披着一身慕恒的白袍。环顾四周,是在营帐的屏风后,周围烛光微微,前头还传来说话的声音。
应该是慕恒将我安置在自己的睡塌上了。我想起下午惨烈的战况,系好衣带,穿上鞋子,便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
前头果然是慕恒、柳相和一众将领,他们围坐一圈,看样子是在议论军情。
见了我,几位将领就要起身:“萧大人醒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伸手拦他们:“不必多礼,”说罢,才想起要拜见慕恒,转身作势要跪,“皇上。”
却被慕恒扶住:“坐吧。”
“嗯,”我点头坐下,嘴却不停,“我们牺牲了多少人?现在情况如何?”
“回大人,昨日以来我军死伤六千人左右。”胡将军答道。
六千人。这个数字对于一支四万人的队伍而言,太惨重了。
仅此两战便如此,接下来,我不敢想。
我眼神空空地在众人间逡巡,撞上谢将军的目光,这才如梦初醒般,收起了面上的神情,将头低下去。
“萧大人莫要心急,”柳相似是看透我的心思一般,缓缓地开了口,“此战,已有转机了。”
“哦?”我已经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只稳着声音问了这么一声。
慕恒难得地笑了笑,亲自回答:“萧卿想必听过玄襄阵。”
玄襄阵?我一愣。玄襄阵是典型的疑兵之阵。此阵依靠军士的排列方式、鼓声、旗帜等各种手段,营造出浩大的声势以迷惑敌人,用得好了,甚至可以造成人数翻倍的假象。我从前经常听人说起,自己却从未见识过,莫非这次……
我转眼又看,发现在座的将军们都神色轻松,半点没有吃了败仗的样子。
这状况来得太突然,我竟一时反应不过来,直起身子问慕恒:“真的吗?”
慕恒点点头。
我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我们先前的判断是正确的,西帝怎会真的派大队禁卫军过来围堵?他这一招意在迷惑我方。一旦我们中了计,以为面对的是人数众多的大军,势必会不惜一切,消耗兵力保慕恒出关,而不会冒险正面与他们对抗。这样一来,他们占据着主动对我们狠打,我们的精兵至少要折掉一半。
另一方面,这种情况之下,我们极有可能传信给其它两路军,这势必会造成他们的轻敌。到时候,他们抱着京城守军不过两三万的心态攻城,就会落入早已布好的陷阱。果真如此,我们三路军全都损兵折将,又拿什么与剩下的精兵抗衡?
好一个迷魂阵啊!
柳相接了话:“先前他们站在山坡上虚张声势,陛下与我便有了疑惑,只是正式交手之前,谁也不能妄下定论。此次他们全军出动,难免露出破绽。敌军看起来人数众多,其实不过是队形散乱,加上旗帜虚晃和战鼓错杂所营造出的假象。”
我原先并未觉得有何异常,经这一点,再想起战场的状况,竟是十分明显。思及此,我不由有些惭愧:“我身在前线,正面同他们交锋,却未曾察觉,实在是失职。”
“萧卿冲锋陷阵,勇猛杀敌,已经为朕立下了大功,不必苛责自己。”
慕恒极少夸人。你敢在他面前自谦自责,他就敢顺着你的话骂你。当下,他蓦然来这么一句,连带我在内的所有将士都有些吃不消。柳相却有了笑意:“是啊,萧大人年纪轻轻就如此骁勇,真让老夫想起了白五爷当年的风姿。”
我咳了咳,觉得这贼老头儿无事献殷勤,不怀好意,于是没有接话:“既我们已看破了那边的伎俩,接下来应当改变战术,杀他个措手不及。”
在座众人表示赞同。林将军道:“这也是我们方才正在说的事。依我看,当下之计,就应该装作不知,依旧列队前进,等着他们送上门来,再分成左右两队,正面向前平推,此阵必破!”
今日一战,我们因为摸不清对方人数的缘故,采取了不正面硬来,而是向前突围的战略,这才开局便被动,反因地形受到他们压制。如今看来,禁军至少要留四万守宫,又要派人去应对我们其它两路军,这里的人马,绝对不会超过三万。
经过这两仗,他们想必也损失不少,只要我军一鼓作气,必能将此战打赢。
我重新燃起了希望。
慕恒和柳相也对这战法表示了赞同,很快,各位统帅便达成共识。大家又就具体细节做了些部署,一切商定好之后,我们结束了这次集议。
众将军纷纷告退,我也跟着拜别慕恒,想要回营休息,却被逢星叫住了。
“萧大人赏脸,老奴有话要与大人说。”
将军们见状,纷纷同我告别。我辞别了众人之后,刚回身想问他有何事,便看见那厢意味深长地朝我使了个眼色。
想起上次慕恒硬说逢星找我的情景,我明白过来,不禁失笑,看向还坐在原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慕恒。
我没问逢星,任他同我行礼,出了营帐,只留下我与慕恒。
他站了起来,走向我:“饿不饿?”
大约因为骤然得知情势峰回路转,我的心情非常愉悦。即便我知道慕恒马上要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饴糖逼我吃下,仍然觉得他很可爱。
我瞧着他走到我身旁,摇头:“不饿。”
他眼带笑意地看我,仍然拿出块糖,献宝似递过来。
我接过,为了少腻一会儿,便将那糖一掰两半,将大的那半喂给他。
他未料到我的举动,有点措手不及,但仍张口,将糖吃了进去。随即,他愉快地牵起我的手:“走,出去透透气。”m.chuanyue1.com
那夜,我们一人含着一块腻甜的饴糖,牵着手走小路出了军营,踏着夜色来到一涧小溪前,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在此之前,我还从没想过慕恒还有这种情趣。
鹊关山谷其实很宁静,很美。谁能想到白天的时候,这里有成千上万的战士成为敌人的刀下之鬼,四处血流成河,是个修罗场。
我有些恍惚地望着四周,觉得心中被连日的杀戮扭曲的部分,一点点教夜风给抚平了,舒展开来。
再转头望向慕恒,发觉他也看着我,眼神不再有之前的寒意,柔和得像月光。此刻我们没有任何戒备地躺在草地上,真如两个孩童。
过了一会儿,慕恒告诉我:他小的时候,先皇后很疼爱他。每当他不开心,她就会用一块饴糖哄他。
我失笑,说如果我要是有娘亲,说不定也会爱吃糖。
其实我们两人很像。一年前的今天,我们两人走在回京的路上,都是失了母亲,满心期待回到父亲身旁的孩子。我们的父亲死在同一日。如今,我们两个都是孤儿。不论九五之尊,还是位极人臣,都掩盖不了这个事实:在这片繁星下,我们只有彼此。
说到这里,他吻了我。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放。
大军休整了几日之后,我们重新上了路。
上一战,对方的伤亡也不少。我们休整的时候,那边并没有趁机找茬。如此过了半个月,双方都恢复了元气,再次狭路相逢,终于展开了大战。
他们没有料到我们已经看破了那阵型,还是用像上次一样的把戏,从两面的山上发兵围攻。我方却没有再被动抵抗,往前突围,而是直接分了两路,朝两侧平推。
果如慕恒所料,敌军的兵力大大不如这边。我们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没用多久,他们便全线溃败。
不过,能用得好这疑兵之阵,那大将绝不会是蠢人。看见我们这架势,他自知抵挡无用,果断在最快的时间内鸣金收兵,紧急朝胤京方向撤退,保住了自己的兵力。
接下来,我们乘胜追击,而他们一路打一路退,双方又有过几次小的战役,但都草草结束。
又过了大半个月,出关口终于到了眼前,而敌军已经先行返旆回京。我们轻松地越过了鹊关。至此,胤京再无险可守,夺宫之期指日可待。
在这些日子里,粮草已经消耗殆尽,最后的几天,士兵们都半饿着肚子。过了鹊关之后,我们抵达青河,置办了许多军需补给。当夜,全军大宴,我和禁军众将与士兵同乐。
酒过三巡,许多人开始唱歌。有些士兵唱着唱着哭起来,将酒泼在篝火里,敬一杯没能出谷的兄弟。
从胤京出发的时候,我有战士二万人,现在劫后余生,还剩一万六千。不到两月的时间里,四千条鲜活的性命没了。
我脑子里杂乱地冒出一些问题:如果我当初没有放过秦信,这些人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慕恒没有察觉对方的诡计,那我是不是也只能把这剩下的一万多“前朝之师”推出去送死?
我饮尽杯中的烈酒,笑了一声,又想起了为掩护我们死在泽水畔的林肃等人。
林肃走前的那一夜曾经要我答应他,朝政不能乱,疆土不能丢。我拥护他舍命保下的真天子,接下来将平西戎之乱,以换得许多年的边境安宁。我想我算是对得起林肃。
我对得起林肃,对得起我爹,对得起先皇和慕恒,可我自己呢?
慕恒很好,可我要做他的臣,就要磨去常人的情感。我对他的这点爱,又能持续多久?
那夜我喝醉了,迷迷糊糊想了很多,这些全都是酒后断断续续的闪念。第二天起来头疼,想起昨天又哭又笑地被人抬进营帐,感到特别羞耻,决定以后再也不乱七八糟地瞎想,不要因为亲了几口美人儿就丢失了大大咧咧的男儿本色,染上酸臭文人的陋习。
反正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死了的人不能复活,即将到来的事也不能阻挡,与其伤春悲秋,不如埋头干活来得干脆。
这么想着,我继续和各位将军们一起练兵,讨论战况,将每天排得满满的。于是整个人又振作起来。
我们连战连胜,士气十分高涨。这一路,朝廷各地驻军在我们的攻势之下纷纷溃散,而我军则如一柄锋利的匕首,势不可挡地破城前进,直击这王朝的心脏。
一个月后,我们抵达了京郊,另外两路军也如期而至,对京城形成个包抄之势。
大军停驻,做攻城的准备。我和慕恒并排骑在马上,遥望胤京高高的城门。
西帝大势已去。不出一月,这城便会告破,天下将被归还给它真正的主人。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慕恒要我带他去了我爹娘的坟前。到了之后,他竟屈膝下跪,对二老行了个结结实实地叩拜大礼。
我吓了一跳,赶紧拉他起来:“可不能乱跪啊,你贵为一国之君,只能拜天地太庙,在我爹墓前跪个什么劲儿?”
慕恒却道:“白五爷是我的师父,又舍命拥立我,当得起这礼,”他说着,眼波一转,对着我爹的墓道,“况且今日,徒儿还有一事相求。”
我觉得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好笑。怎么着,还指望老头子从坟里爬出来答应他呀?
“愿师父将令爱托付于我,”他郑重其事地对着我爹的墓碑道,“徒儿此生,非她不娶。”
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从小到大他们都称“令郎”,骤然听到“令爱”这个称呼,感觉非常别扭。而且虽然说是求亲,但“非她不娶”怎么听都像是威胁,这是慕恒没错了。
“行了行了,”我摆摆手,“别在这儿酸我家老头子。”说着便拉他离开。
慕恒一言不发地跟着我走,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是认真的。”
“哦?”不知为何,看见慕恒这模样,我就忍不住要发笑,“趁你这赌誓刚出口,现在收回可还来得及,省得以后填充后宫的时候遭报应。我爹可是很小心眼的。”
“娶得到你,你便是我唯一的皇后,”他却只淡淡道,“娶不到你,我便独身一生。”
又来了,“独身一生”是要威胁谁?看他那严肃的样子,我笑得更欢。不期然又想起离开胤京的时候,西帝也说要我做他的皇后,如今我却一心想要他死在我刀下。然而这一闪念只是让我微微一怔,不到片刻,我就将心中的情绪摁了下去,继续笑了。
慕恒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只见我嬉皮笑脸,以为我不把他的话当回事,脸色逐渐阴了:“你若不愿,我不强求。只是以后别再亲近我,给人妄想。”
这话怎么听着耳熟?秋红好像说过。
这么一想,我笑得更开心了。但为了照顾身旁这个被我占了便宜的姑娘的感受,我还是在喘气的间隙断续道:“我没说不愿意啊,待我手刃杀父仇人,你登基,我封后,挺好的。”
“真的?”慕恒扬眉。
“不敢欺君。”
纠缠我这么久,终于得到结果,他却并未显得异常惊喜,连先前偶尔冒出来的肉麻话也没说一句,只是点了点头。看来慕恒后来虽然经常有一些异常的言行,但总体上还是那个冷淡沉着的桓王。
当然,这只是我当下的想法。第二天,逢星公公火急火燎地来问我皇上祭奠的时候有没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因为昨天凌晨,陛下突然从床上坐起,腾空翻了个跟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过后,那边又恢复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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