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是个奇妙之物,即使分隔多年,但从样貌上依旧可见相似模样。
昭予和霍锒的容貌单看并无相似之处,可令人费解是只要他们站在一起,绝对会被看出来是兄妹关系。
霍锒换上沥景侍卫服饰,跟随昭予入府。事事都安排妥当,由陆青松在城外接应,成败尽在今夜。
今夜几位来客突访鲁元夫人府,这在他们计划之外,但并无甚大的影响,甚至能够拖住鲁元夫人,是预料之外的援助。
鲁元夫人本来是邀沥景夫妇共同赴宴的,但昭予借故头疼并没赴宴。
按沥景的计划是今夜将她一同送出鄢都,只有她在安全的地方,他才能安心与鲁元夫人周旋。
因今夜有宴,锣敲一响时鲁元府上依旧灯火通明。来访者是东南泽国使团,有人恐高,故今日设宴不在星汉阁,使团人员繁多,许多后院的人手都被调集去了宴堂,似乎是冥冥中有人在帮着他们救魏康。
星汉阁夜里无人看守,昭予登上星汉阁,秀口喘着气,站在星汉阁尽揽鄢都景色。鄢都宵禁比永安和济川都要晚一个时辰,闹市更是也不闭市,此时鄢都打小巷陌里依旧灯酒交错。
“真好……”她喃喃着,这盛景真好,比永安和济川都好。
在鄢都繁荣夜景之中,星汉阁仿佛被众星环绕的月。
她只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冷了。星汉阁能够环顾城中喧嚣,却无法听到鼎沸人声,再热闹的景色,都只如一幅画卷,观赏之人是游离画外的。
这就是鲁元夫人长大的地方。
魏康曾告诉过昭予,从前的鄢都虽文治昌盛,但远不足如今繁华。鹿野王刘曜死后其弟刘瞻继位,刘瞻迷心金石之术,号结方士,不问国事,鄢都一向陷入困境之中。
幸鲁元夫人及时出面,趁北方混乱时收揽贤士,共建鄢都,只用了五年时间鄢都人口扩大了几近两倍,达成如今之势。
昭予想,鲁元夫人站在这个位置是否会有功成名就之感?
这是古往今来女子能登上的最高位置。
“孟夫人何故独登此处?”
身后的男声将昭予拉回现实中来,她回首,福身行礼:“世子怎也在此处?”
刘莞莞尔一笑,因在暗处,他的笑容看起来十分阴鸷。
“原本正要去陪母亲会客,途经星汉阁瞧见佳人形单影只,一时好奇便跟了上来。”
“屋里待得闷了想吹吹风,见星汉阁今夜无人,便失礼擅闯。”
刘莞疑心她的说辞与沥景有异,沥景分明是说她头疼不宜吹风的。昭予并不是聪明人,刘莞自然不会怀疑她另有目的,唯一的可能是她与沥景吵了架。
“恕我多言……夫人可是与侯爷夫妻间有了不顺?”
昭予浅笑着,“这哪是多言,就算有了嫌隙,又怎能轻易地说出来?”
她走到栏杆前,扶栏而坐,身影单薄,似乎将随时被夜风吹倒,从危楼之上掉下去。
鄢都胜出美女,刘莞也是见过美色之人,这位济陵侯府的小夫人,初见不过芸芸美人其中之一,可自她的夫君来了以后,越发明艳,叫人挪不开眼。今夜,刘莞更是看到了不一样的她。
与平日所见的那个小姑娘都不大相像,现在她倚栏于危楼之上,或是氛围烘托,竟有几分鲁元夫人的影子在其中。
“我自七岁就认识了他,他将我从皇宫里救出来的时候我就认定了,他要我的命我也会给他。”她望着遥远一轮孤月,呢喃自语。
刘莞隐隐捕捉到“皇宫”二字,他皱着眉心,越发不懂她话中之意。
昭予忽而旋身面向刘莞:“他是爱我的,你们想拿捏住他,那我做威胁就好了,可鲁元夫人不同意你这么做。你想要鲁元夫人的权利,就要沥景的帮忙,你不是无意追上来的,你是想拿住我,去威胁沥景与你合作逼鲁元夫人让权。我一个女子,也不需要你用过多的精力来对付。”
刘莞见自己的心思被说中,更是疑惑,这些事她如何得知?是有人教她,还是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她从栏杆上走下,步步走向刘莞,“纵她是个坏人,可她不是你能伤害的人。“
刘莞以为昭予口中的“她”是指沥景,但不论她是受人指使还是本就心思深沉,这都不重要,她人在眼前,还能搬出援兵不成?他虽不是行伍出身,但对付一个弱女子是绰绰有余的。
刘莞自阴影中走出,笑意愈发阴鸷,“夫人真是令我吃惊,既然夫人和侯爷都知道了我的用意,我们不如联手对付我母亲?等我掌握大权之后,两地必将交好,侯爷届时便能没有后患地处理内政,岂不是双赢之计?”
“我与你不是同样的人。”
刘莞步步紧逼,昭予边向后退边呢喃。
“夫人难道不替侯爷着想吗?”
“昭昭,你与这人废什么话?”
刘莞脑后响起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来,他猛然回头,却正好把脖子送往利刃之上。
“良……良王?你怎会在这!”
霍锒握剑时都是一副纨绔公子哥的模样,寒刃在他手中仿若轻盈的笔杆。
“你鬼鬼祟祟跟踪了我妹妹,我怎不能来看个究竟?”
将死之时,刘莞的思绪变得异常清楚。
皇宫、昭昭、良王、妹妹……
这些字眼连在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霍锒,我与你并无仇怨,你也瞧不上刘家的基业,又何故次次与我作对?”
“与你作对?我还真是瞧不上,只是我们霍家人虽是一盘散沙,却极度排外。鲁元夫人不是个好母亲,可你也不配叫她母亲。”
钟敲二更,霍锒松了松腕子,刘莞趁机去擒他持剑之手,却被霍锒从膝上狠踹一脚。
霍锒再不手软,剑刃抹进刘莞的脖子,步步紧逼将他推入栏杆之前,刘莞半个身子悬在空中,霍锒冷笑一声,便将他推搡了下去。
他将行凶的武器一并扔了下去,染血的剑落血泊之中。那是他的佩剑,剑柄上还有他的名字。
兵器坠地的声如一记响钟,敲醒昭予。
她目睹了这一切,并未阻止,不……她是帮凶,她也是害死刘莞的人。
可她并不惋惜,她愣怔地看着站在风口处的霍锒,她终究还是成为了和他一样的人吗?
霍锒上前擒住她的肩膀道:“再不走你我便走不了了。”
霍锒是从东面屋顶攀绳梯而来,在换班侍卫发现刘莞尸体之前他带着昭予由东面屋顶原路离开。
事情皆按计划发生,此时府内大乱,由莲池带领死士救魏康出府。因侍卫都集中在鲁元夫人身边和刘莞尸体旁,拦他们的侍卫并不多,很快便杀了出去。
霍锒带着昭予坐上另一匹马车,向西走去,一切异常顺利。
出城的路顺利到让昭予都心生了疑虑。
沥景身边亲侍只剩仲阳一个,其余人马都护魏康出城了,纵他有士兵在鄢都城外部署,可鲁元夫人府中他是单枪匹马的。
“带我回去,我要去找沥景。”
“昭昭,可是有人目睹了你上星汉阁的,你现在回去便会坐实罪名。”
“你莫不是担心我?我已拿到了另半只玺,你也杀了刘莞,你我间交易已经完成,我去向何方,不用你管。”
“回去你要如何交代?难不成你要告诉她,你嫉妒刘莞能叫她母亲,所以想要刘莞去死?你是我妹妹,我不能不管你。”
“你真当我是你妹妹,宫里大火的时候你去哪里了?这些年你又在哪里?”
昭予咬牙切齿地看着霍锒,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世上事对他而言都不重要,随时可舍弃。
她突然发疯似的冲霍锒喊道:“你从来没管过我!”
她求他救霍姝的时候他没有管过她,她割腕子的时候他没有管过她,她被打的时候他也没有管过她。
她没有这样的哥哥。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走的。情急之下她竟要跳车,霍锒拦住她,情绪才有了丝变动,“你疯了!”
她牙齿咬在霍锒手臂上,要他松手。
就算改名换姓,也改不了血液里的冷漠,换不了骨子里的无情。
霍家人,重权重欲,寡亲缘。
关于童年的事在她记忆里所剩不多,她唯记得霍锒跟她描绘的宫外场景。
秦宫外围是一片梅林,夏枯冬盛,下雪时尤其好看。再外围一圈,是条环皇宫的河道,河水潺潺,澄澈如镜;若再往外走,便是巷市,是宫廷禁卫军的军营。ωWW.chuanyue1.coΜ
宫变那天,司徒郅和霍章的铁蹄先踏破了禁卫军军营,用禁卫军尸体填满护河道,一把火焚烧尽梅林,杀入皇宫。
随着那些景色的消失,那个告诉她天地之间万物当中,只有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哥哥也消失了。
“你和父皇一样,都是骗子!”
“孟沥景又何尝不是?”
“可他从来没有抛弃过我,就算他骗我,我也不会抛弃他。”
她目光无比坚定,这个世界于她而言是陌生的,可只要沥景还在,她一无所惧。
她拥有他快十年了,从她的七岁到十七岁,这些年月里,他是像信仰一样的存在。
她的信仰也许会骗她,却不会不庇护她。
“昭昭,现在回去没用了。”
昭予察觉道不对,质问道:“母亲早就知道今天的计划,是不是?”
“鲁元夫人何许人也?你以为在她眼皮子底下救人是件容易的事吗?魏大人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归顺于她,她留魏大人没用的。倒不如顺水推舟放走魏大人,让沥景担个抢人的罪责……只怕现在,刘莞也成了他杀的。”
“你早知道母亲不会让人知道是你杀了刘莞,你早就计划好要嫁祸给沥景是不是!”
“想救魏康,孟沥景别无他法只能跟我合作。”夶风小说
“你让我去找他!”她双眼发红,像只发疯的小兽。
霍锒不理她坚定要回去的意志,车夫听到二人争吵,驾马速度慢了些,霍锒冲外面喊道:“继续走。”
“你出不去的,鄢都外面都是沥景的人,你能去哪?”
“可你在我手上。”
“你来找我,就只是为了利用我?”
“昭昭,自秦宫被烧的那天,我们就不是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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