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犹豫了两天终于还是到沈诺朋友的餐厅去报道了,他想先干一干试试。这个餐厅在一座大厦的两百多层。这是一个很有格调的西餐厅,虽然在高空,餐厅外面却有一个漂亮的空中花园。
钟山穿着笔挺的西装和马甲,在餐厅里面做些上菜的工作。这家餐厅和别的餐厅不太一样的是,里面所有的员工都是人类。这是沈诺那位朋友坚持的,虽然他需要为人类员工支付高额的工资,但他好像很有钱,并不在乎。
第一天钟山得到的工资是三万,这个数字是他在垃圾场工作的十倍。钟山突然觉得心里有愧,觉得自己不配领到这么多钱,自己是因为朋友受伤才能捡到这个便宜,而且现在自己高升了还离朋友而去。他明明很鄙视这种为了钱而舍弃朋友的事,但他真的穷怕了,他没有办法拒绝,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要这笔钱。但支付机上的那五个数字就像黄金的丝线编织成的,沿着地板缠到他脚上,让他挪不动步,他的手忍不住伸了过去。他憎恶自己作为穷人的劣根性和局限性。
餐厅的生意还算好,来的客人基本上都是冲着这家餐厅的服务员全是人类这一特色,相比于全是机器人的餐厅,这个餐厅的菜价贵很多。客人们衣着光鲜,看样子应该是中产阶级以上。其中有不少是冬眠者。钟山偶尔从他们身边走过,听到他们的对话,他们似乎都是坚定的人类至上主义者,对机器和人工智能有种偏执的反感。他们很怀念旧的时代,把早已过时的古董奉为瑰宝,对这个时代的便利和发达嗤之以鼻。钟山感觉他们和李斯特马克他们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
他们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财富的欲望和野心,从不介意讲述自己张牙舞爪、巧取豪夺的发家故事,并且将自己的得意和狂妄昭告天下。他们高声谈论着高级剧院的话剧、新出的名车名表、还有自己的同步环旅游计划,那些是钟山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生活。
有一次,钟山看见这些上流社会的人,他们本来正在有说有笑,突然同时噤声,看向窗外。窗外一辆非常豪华的汽车缓缓开过,这辆车通体磨砂黑,车身前脸的棱线四散,未来感十足,钟山猜测车子一定价格不菲。车上只有正中一个座位,像是战斗机或者F1赛车一样,在座舱正中。车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虽然满头银发,但面孔却很年轻。店里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对着车子行注目礼,目不转睛地盯着车子,视线随着车子移动,眼神非常复杂。那是嫉妒的眼神,那是对权力和财富的灼热渴望,他们的贪婪和欲望正在膨胀。等车开过之后,钟山甚至听到一两声叹息,那些人可能突然对自己拥有的感到很不满足。
只有一个人,没有盯着车看,而是看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这是一个少女,她只是呆呆地望着路口,从没有移开视线。
钟山早就留意到少女了,她是店里的常客,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可能只有十七八岁。
她几乎每天都会来店里,但都是在人少的早上或者下午。她总是一个人,来了之后就坐在靠窗的座位,点一杯咖啡或者果汁,她从来不会加入任何人的谈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发呆。
她的身材苗条修长,皮肤很白皙。她经常穿无袖的黑色高领毛衣,露出光滑白净的手臂。女孩经常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乌黑的马尾辫从帽子后面的开口伸出来,看起来很精神。她坐下的时候还是保持挺拔的姿态,气质很高雅,细长的脖颈让钟山联想到芭蕾舞演员。这样的美女很难不引起钟山的注意,钟山觉得工作的时候能看见这么美好的女孩,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女孩每次过来,钟山总是主动上去为她点单。女孩的声音很温柔,她对钟山很礼貌,但除了点单从没有多说一句话。钟山甚至没有见她笑过,感觉这个女孩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钟山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似乎她也不是在等人,她就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大大的眼睛中蒙着一层雾气。
窗外是餐厅的小花园,园中绿草茵茵,点缀着一些钟山不认识的小花,时不时有蝴蝶和小鸟在园中停留。花园之外就是城市的空中街道,车来车往,行人络绎不绝。不远处的路口总是川流不息,那里算是比较繁华的地带了,有一个购物中心,一个瑞士银行和全市最大的机器人治安中心。
钟山猜测,她可能跟其他客人一样家境优越,不用为了生计发愁。然后在别人都在上班的时候,悠闲地到西餐厅喝个咖啡,看看花草。这个年纪的女生恐怕都只是喜欢这种慵懒的小资情调,发个呆,一上午就过去了。可能她在等待一个机会,可以遇到一个跟她同样有钱有闲的帅哥,两个人一见钟情之后,坠入爱河。
钟山很遗憾自己没有这样的机会,她根本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不过很正常,浪漫的事情,他从来没有份。
如果不是这样,他再也想不出其他什么理由,她会天天到这来喝咖啡了。除非她想要抢那家瑞士银行,所以天天在这蹲点。
钟山觉得这个地方也不能久待。他的上进心驱使他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由于工资翻了好几倍,餐厅的工作也不忙,现在他有空来更好地认识这个世界。他了解了很多关于火星移民的事,他准备试着申请一个火星基地工程师的职位,他很想看看火星上面是什么样子。
沈诺经常来餐厅吃饭,然后找钟山聊天,他很喜欢聊一些过去的事情。还老爱问一些钟山那个时代的事。从沈诺口中钟山得知,沈诺算是一个很有钱的富二代。他生于2040年,二十岁的时候,那时候冬眠正火,家里觉得冬眠是一门"好生意",他父母买了一大堆房产,债券,然后全家一起冬眠了十年。那时候还没有冬眠税,十年之后出来,就算扣除冬眠的费用,所有的财产加起来还是翻了好几倍。他们家的好多朋友也是这样,冬眠了十年,大家相当于只是睡了一觉,苏醒后就到了十年后,科技更进步了,钱也更多了。这些显然都是有钱人的游戏,让钟山想起了他们那个时代的炒房团。任何时代都有这样投机倒把的人,他们凌驾于普通百姓之上,空手套白狼,不用付出任何劳动就能获得大量财富。
后来他们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正准备二次冬眠的时候,政府就把冬眠禁了。这对他们打击不小,他们购买的大量长期基金和债券十年之内都不能取现,导致他们十年之内都只能节衣缩食。不仅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没打成,他们的朋友也损失惨重,为此很是郁闷。但很快他们又去想新的投机方法了。穿书吧
“有工作才是最大的保障。”沈诺说。“你有的那些钱,今天是这么多,明天政策一变可能就没有了。这就是我还在垃圾场工作的原因。这个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也比底层的那些工作好多了,至少让生活有保障,还会为我和家人带来很多便利。有工作还是体面一点,而且我得为我儿子们着想,靠我的人脉他们也能找个好点的工作。我的朋友里面还有比我有钱得多的,也有工作,他们不指望那点工资,就是觉得说出去好听点。有的人操劳一生也比不上他们一天的收入,但他们的命运生死也可能由更上面的人掌控,想想真是可怕。”【穿】
【书】
【吧】
沈诺喋喋不休地说着,钟山觉得沈诺和他的朋友们都跟他不是一个阶级的。
以前的钟山从来不相信阶级,在他的时代,他认识的人们都是平等的,人人都可以通过努力取得成功。他受的教育就是,人是不应该被分为三六九等的,每个人都平等地享有不可剥夺的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但在这个时代,他看到了阶级的形状,那是一堵墙,这堵墙向左无限宽,向右无限宽,向上也无限宽。
“你说人挣那么多钱干嘛?人的一生本来就充满破绽,又要面对无数陷阱,一辈子累死累活,死了挣的钱也带不走。”沈诺说,“要是人能永生就好了。”
钟山默默地用毛巾擦着杯子,感觉根本插不上嘴。听着沈诺的牢骚,他觉得非常好笑。
“唉,你知不知道……”沈诺悄悄地凑上来,小声地跟钟山说。“其实,已经有人发明了可以让人永生的技术。”
钟山手上停止了动作,愣愣地看着沈诺。
“真的假的?”
“是真的。”沈诺神秘地说。“我听我一个朋友说的。这个说法在他们那个很上流的圈子里面秘密流传着,据说耀岗集团的生物科技部门发明了给人换血和换器官的方法,可以让人多活一两百年呢。多活一两百年是什么概念?等到两百年后说不定又可以再换个血甚至换套身体,再活个一千年呢,这不是可以一步一步让人永生吗?”
钟山一脸的不可置信。“那这个技术会普及吗?”
“当然不可能!你想一想人真能永生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大的冲击,本来现在地球就快住不下了,人可以永生那生存环境得多紧张?然后永生的人还需不需要工作?他们的养老金怎么发?一代人和下一代人的关系怎么处理?到时候一大堆社会问题,法律问题。”
钟山想到了被政府禁止的冬眠技术,跟永生比起来,冬眠带来的冲击简直是不值一提。
“但我听说,这项技术已经偷偷在卖给一些高官富商了,价格高得离谱,那可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天价,能买到的人要么富可敌国,要么位高权重。那些交易都是秘密的,我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得到,说不定你哪天看某个公司的老总突然变年轻了很多,他其实就已经换过器官了。”沈诺说,他的眼神里面流露出了羡慕。“要是我也能挣够那个钱就好了,我也想去换个血,多活一百年。”
钟山从内心中感到不寒而栗。真的已经有人能够永生了吗?那些少数人享有的特权,如果被全社会知道了,那得引起多大的骚动啊,甚至有可能会引发动乱和战争。人类自古以来就只在一件事上是平等的,那就是死亡,而现在连这唯一的平等也被消除了。
而且,就算以后永生能够普及,人人都能永生,那岂不是人类的进化就彻底停止了?生育权会被限制甚至禁止,基因重组和自然选择对人类进化的作用都彻底消失了。
“不过永生也有好处,地球住不下,可以去住火星嘛。”沈诺说。“到时候人类被逼着去外星殖民,去进行星际航行,那也算是一种进步嘛。”
“说到这。我最近在申请去火星移民。”钟山把手中的杯子擦干净了,放在桌上。“想去那上面看看,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是吗!了不起啊。”沈诺拍拍钟山的肩膀。“你总是让我惊讶,老弟。年轻人要是都像你这么上进就好了。”
“那你加油吧,祝你好运。”沈诺端起酒杯,敬了钟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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