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国中借贷之举并不少见,子钱家、典当铺、钱庄甚至是寺庙的佛贷,但李镇这还是头一次问学宫借钱。
李观棋也没想到李镇竟然答应的这么爽快,他摇着白纸扇,微微笑道。
“那圣人想问上庸学宫借多少银两?”
闻言,李镇略微思付片刻,继而反问道。
“上庸学宫中有多少闲钱,不得瞒朕。”
“啊这。”
李镇直截了当的询问,这倒是让李观棋一时有些语塞,但他还是如实回答说。
“今年年关上庸学宫共计有存银两千余万两,圣人想借多少?”
听到李观棋说上庸学宫中有两千多万两的存银,李镇不禁诧异地问道。
“区区学宫,都是些读书的文人,你等又不经商,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但李观棋摇了摇白纸扇,云淡风轻道。
“圣人有所不知,学宫的先生们大多都是玉京城文人圈中备受推崇的字画大家,如许学士的一副瘦金体字就可卖上千两,而秦学士更是院画派独树一帜者,更不提交易古董文玩和墨宝的银两,但这些其实都不算大头。”
这么一说,李镇就更加疑惑了。
“那大头是什么?”
在李镇面前,李观棋并不避讳上庸学宫这些赚取利润的手段,他阖上白纸扇,指着面前官道上那些作读书人打扮的青年道。
“像大玄中的那些名门士族之后,也并非人人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其中不乏庸碌之人,而他们的家中长辈为人让他们能够进上庸学宫,靠着学宫的名气给他们涨涨声望,就不惜花重金给学宫修缮房屋,或是在学宫的钱庄内存上十万两,用来换取进入上庸学宫的机会。”
听到这话的李镇却有些不悦,他冷笑一声道。
“花钱财买学士之位?呵呵,李观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样的事情也敢当着朕的面明说吗?”
“圣人误会了,这样连最基础的笔试都无法通过的庸碌之徒,上庸学宫又岂会让他们真正进入学宫,不过是让他们在外院里当个普通学子,如此读上三年,回去后也好说是从上庸学宫出来的。”
李观棋笑了笑,继续道。
“而上庸学宫每年真正录取的也仅仅只有那二十四人罢了。”
上庸学宫分内院和外院,其中内院弟子一共七十二人,每一年都会有二十四个前任学士从学宫授衣禄位,而紧接着也会有新晋的二十四位学士,玉京城的文人们都将这七十二位内院弟子称作上庸七十二贤。
相较于内院的七十二位弟子,上庸学宫的外院弟子却多达五百余位,除却那些考学不中,只能当学生的考生,其余的多是一些花重金前来买名声的世家子弟。
李镇摇摇头,感慨道。
“你们这帮学士,赚起钱来真是比玉京的大商贾都厉害,一千万两,能不能借。”
“能借。”
李观棋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但立马就又补充道。
“但是得打欠据。”
李镇指着自己道。
“什么?朕也得打欠据,你这是信不过朕吗?”
但李观棋却根本不吃这一套,依旧不紧不慢地回道。
“在商言商。”
………………
巳末近午。
李镇和李观棋走到了大相国寺的位置,入眼处就是一片市井之像。
大相国寺有三道寺门,走过这两侧市集商铺就到了第一道寺门,名为入红尘。
李观棋在一旁的铺子里买了两碗甜粟米汤,对于这种民间吃食,习惯在了在战场上宵衣旰食的李镇并不排斥,反而比起宫城里的精致菜肴,他更加喜欢这些民间的味道。
就这样,一个上庸学宫的大祭酒,一个是大玄山巅的圣人,两人就像是市井老友一般,端着碗粟米羹汤,拎着一包荷叶裹起来,切成块状的炙肉,一边吃喝,一边往大相国寺里走去。
寺门旁的三足铜炉里的檀香燃起袅袅的紫烟,与市井的烟火气氤氲在一处浮沉。
在寺门处,有一位青衣老僧站在檐角下,正在等候着。
青衣老僧正是那晚李夜清夜访大相国寺,与他坐而论道的普玄法师,当今大相国寺的座元高僧。
李观棋和李镇走到寺门前,李观棋看见普玄法师后上前行礼道。
“晚辈李观棋,见过普玄法师。”
闻言,青衣老僧微微颔首,同样前行一步,双手合十后躬身道。
“圣人和李先生光临寒寺,未及远迎,还望恕罪。”
李镇扶起这位开元圣人时期的高僧,轻声道。
“法师言重了,我此行的目的在青蚨信中也已经说过了。”
“老僧明白,那位苏小友就住在长生堂后面的庐舍中,圣人请随我来。”
言罢,普玄法师就转身向大相国寺内缓缓走去。
李镇跟在其身后,来到第二道寺门,抬眼就看见了两侧的寺庙院墙壁上的各种字画。
此时还有四五名文士,正在一手捧着颜料,一手拿着细毫画笔在院墙上作画。
李观棋见李镇对这画满了字画的墙垣颇有兴趣,便指着两侧解释道。穿书吧
“圣人,这算是大相国寺一道奇妙风景,在这里寄宿着两只擅长评判字画的精怪,在这墙垣上题字作画,若是技高者便会多留存些时日,若是拙劣之作,不出半个时辰就被擦洗去了。”
李镇微微颔首,看了一眼那正在做画的文士,不禁问道。
“这个传闻我倒是听说过,难道就不曾有什么诗词字画能够一直留存于此么。”
“自然是有的,但也仅此一阙。”
普玄法师伸手指着最顶上的那半阙诗词道。
“此乃玄青居士所留,至今已经快二十年了,连墨痕都有些斑驳了。”
“李慎言所作?”
李镇走到那墙垣前,抬头看向那半阙历经二十年风雨仍在的诗词。
“人间何所以,观风与月舒。”
李镇念了两遍,不禁感慨道。
“好诗,这人间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恰似看风看月看风景,李玄青这人还是这般洒脱,几十年依旧如此。”
对于玄青居士这个人,李镇当然是知道的,当年他入崇学署考学失利,被玉京的士族们排挤奚落,他却依旧自信自己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后出走西域,一心放在诗词与剑法上,然后就有了后面名动大玄的诗剑仙,更是被上庸学宫聘请为代祭酒和朝奉。
李镇也曾派人邀请过李玄青入京作官,甚至可以让他不必考学,直接授予四品大学士之位,但也被李玄青给拒绝了。夶风小说
李镇看到这半阙诗词,经历半生风雨的他竟然也颇有感慨,但又难免可惜道。
“可惜还是差了半阙,可惜啊。”
李观棋站在李镇的身旁,笑了笑后说道。
“李玄青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洒脱不羁,估计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曾经留下了这半阙诗了吧。”
但这时,李镇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看向身侧的李观棋。
“大先生的棋艺名声在外,可现如今的文士们似乎都忘了,当年的阳门文圣首徒最擅长的便是诗词,大先生今日既然来此,为何不试试看补全李玄青的这半阙诗?”
闻言,普玄法师也上前附和说道。
“既然圣人都开了口,观棋先生又何必推辞呢?李玄青这半阙诗已经高悬于此二十年,今日观棋先生若能够将其补全,也不失为一件妙事。”
见圣人和普玄法师都这么说了,李观棋也就不便推辞,他将白纸扇收入袖中道。
“既然如此,在下就以残砖试补玉饵了。”
说到这里,李观棋对一旁的那几位文士开口问道。
“几位,可否借笔墨一用?”
这五位文士模样也颇为年青,莫约在而立之年,见李观棋要借笔墨,自然也不吝啬。
其中为首的那位白衣文人,拿起笔墨上前道。
“兄台尽管用便是,不知兄台准备写何诗词,可否让我等一观?”
这位白衣文人是玉京赵家之后,在这圈子中也颇有名望,也是当年的上庸学宫外院弟子,因此并没有怎么见过李观棋。
但很快他就看出了面前李观棋的身份,这般眼熟,且又能让普玄法师陪同。
“您是观棋先生?”
李观棋接过新磨的笔墨,见面前的白衣文人认出了自己,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白衣文人和他身后的四人连忙拱手行礼。
“观棋先生,晚辈赵崤,也是当年上庸学宫弟子,没想到今日能够再见先生,实是荣幸。”
而这时,他抬头的时候也看见了墙垣顶上那玄青居士李慎言所留下的,历经二十年而不落色的半阙诗词。
一时间,赵崤震惊的无以复加,他指着那墙垣上的半阙诗,难掩面色激动地问道。
“观棋先生,您是想要补那玄青居士的半阙诗吗?”
对此,李观棋只是道了句是。
而那些文人们也都不敢开口回答,甚至连呼吸都慢了半拍,生怕自己打扰到观棋先生的思绪。
赵崤深信,今日李观棋补李玄青二十年前所留半阙诗的事情,一定会震动整个玉京城的文人社,而他就将成为这件事情的亲眼见证之人。
想到这里,赵崤的手都经不住的发抖。
而李观棋则气定神闲,在敛目沉思了片刻后,他睁开双目,已然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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