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孟一直等在龙临殿,披头散发咬着手指甲,习惯性围绕着桌边上一圈一圈的拉磨。
听到门外有声音,陆孟第一反应是紧张,听到脚步声只有一个人的,且步履从容,陆孟这才浑身一软,扶住了桌子。
向云鹤从外面快步进来,手中抓着影卫首领的令牌。
看到陆孟站在桌边上,一撩衣袍,对着陆孟端端正正跪地道:“二小姐,成了。”
“人已经全部关入暗牢,暗牢守卫全都换成了封北意大将军连夜派进宫中的人。”
陆孟跌坐在凳子,趴在桌子上,后脊都出了一层层的冷汗。
“快起来,动不动就跪什么。”陆孟连去扶向云鹤的力气都没有了。
向云鹤起身,绕过桌边,给陆孟倒了一杯水,说:“二小姐,剩下的宫中侍卫就不必过度操心,他们虽然忠于延安帝,但实际上并没有像影卫一样为延安帝马首是瞻的愚忠。”
“御前侍卫,全部都是世家之中选出来的,大多都是世家子弟,他们身后牵涉着整个朝堂。”
“但是他们的武艺不精,耳目不聪,即便是察觉到龙临殿之中生了异样,也不敢动手,会选择通知氏族。”
陆孟说:“所以我们现在只需要稳住延安帝,先让他称病不能上朝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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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云鹤点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条斯理地喝。
看向床上被命令睡觉,正在沉睡的延安帝,眼中满是轻蔑。
帝王又如何,还不是一夕之间成了提线木偶。
陆孟说:“延安帝在南疆的布置我没有找到书面的东西,整个御书房都翻遍了。”
“二小姐别急,等到从越飞廉口中挖出东西,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陆孟点头,看向外间,伸手指了指,说:“越堆积越多,我看着都头疼。”
现在外面乱七八糟的,正有两个小太监收拾着。
三天的工夫,案台上高高堆积着数不清的奏折,延安帝成了傀儡,一个指令动一下,陆孟只能指使着他做一些简单的事情,他并不能自发批阅奏折。
只能是被陆孟操控着画圈和打钩。
天亮之后,案台上就又会送来一堆,陆孟解决了越飞廉这个心腹大患,又开始为这些奏折焦灼。【穿】
【书】
【吧】
治国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陆孟根本不知道这乌岭国到底都有什么地方。
她所熟悉的只有南疆,和一些一路走来的途中城镇而已,而这些城镇之中牵涉的官员,民生、赋税等等等等,陆孟都是一窍不通。
这些奏折里面不都是大臣之间拉锯扯淡的,有些是真的地方出现问题,需要尽快批阅处理,但是陆孟根本没有批阅奏折的能力。
向云鹤识字的程度和陆孟差不多,且他们不了解皇城外的很多东西,不能擅自下决断,谁知道一个决断牵涉着多少条人命?
因此奏折积压,快要压毁案台,他们必须想办法处理这些东西,否则不用多,再过上两日,朝中就会发现异样。
延安帝向来国家大小事亲力亲为,就算是他生病不能劳心,他总要把一些东西交由信任的近臣处理。
可问题是现在陆孟和向云鹤,并不知道延安帝的近臣是谁。
国事堆积,朝野动荡。
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后做一个决断。
那就是除了太医令和封北意之外,拉进来一个其他的帮手。
这个帮手必须绝对是忠于皇上的,且必须是朝中重臣,在朝中说话有分量的那一种。
因为如果不忠于延安帝,那就会是其他的党羽,这样一来知道了延安帝现在的状况,轻则必定要做那在后的黄雀,吃掉陆孟这捕蝉的螳螂,重则会直接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但是这个人又不能是完全忠于延安帝的,如果像越飞廉一样忠于延安帝不认第二个人,那也是引狼入室。
而必须有分量,是因为延安帝可能突然偏宠哪位大臣,却没可能突然提拔一个无名之辈,那不是延安帝的风格,
而且重臣才能在朝中说话有分量,才能一定程度上稳住朝堂局势。
陆孟和向云鹤挨着个的筛选朝中重臣,到最后定下两个人选。
刑部尚书岑戈,还有兵部尚书师善。
这两个人都是完全确定忠于皇帝,但是比较好动摇的。
岑戈是因为岑家乃是陆孟母亲的母家,而且在朝中举足轻重。
并且岑家举族独树一棵,不勾连其他的势力,一旦入伙,最好操控。
但是岑家世代纯臣,他们只忠于帝王,迂腐守旧,说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至于兵部尚书,这个人牵连四海,一旦掌控,等同于掌控了延安帝一半的势力——和岑戈完全是相反的极端。
但是正因为极端,师善家族并非是至清之水,能够抓住的把柄错处太多了——更容易威胁。
但是一着不慎,也可能被反噬,拉入势力网,变成网上飞虫,成为蛛口之食。
两个人从夜幕一直纠结到了天亮。
三月三十一,陛下仍旧称病未曾早朝。
太医院给出的结果已经不能安抚朝臣,朝中大臣近半数令皇帝近身侍从递话,求见陛下。
他们已然是生了疑心。
若再不设法压制,搞不好大臣们会结伴进宫,非见到延安帝不可。
到那时候场面肯定难以收拾,因此陆孟最终拍板定案——她亲自出面说服岑戈。
只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把封北意接进宫中,光明正大的觐见陛下,以暂时稳定住朝臣们。
封北意从宫外进来,是坐着皇帝派出去的半副銮驾,对外宣称皇帝大病心境有所变化。
感念封北意为国伤残,稍微好一点了,要亲自宴请封北意。
这一举动有两重意思,一重让看热闹的朝臣明白,功臣终究是功臣,封北意并没倒。
让那些无视封北意功劳,推南疆其他将领上位的人敲一个警钟,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君心难测。
第二重意思,是让朝臣们去猜。
随便他们怎么猜,是猜测将封北意接近皇宫扣押,为了夺回南疆兵权也好——还是延安帝真的因为生病心境改变,真心实意想要亲赏功臣。
反正给朝臣们找一点儿事儿做,转移他们注意力,这样才能在乱局之中,先稳住风雨飘摇的小船。
而后再召见刑部尚书岑戈觐见,再次安一次朝臣的心。
岑戈在朝中向来两袖清风忠心向君,他的影响力是非常大的。
他能作为一根定海神针,只要他出面说话,就能最大程度地让朝臣们不再怀疑延安帝的病症。
陆孟为了思考这些,大脑CPU险些过载,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了,几乎每一天都是瞪着眼睛到天明。
恍恍惚惚一夜能睡一个时辰左右,再这样继续下去,陆孟觉得她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因为她马上就能猝死了。
陆孟年纪轻轻,这一辈子加上上辈子都没有什么太大的理想,她现在竟然体会到了做皇帝的辛劳和苦涩。
这他妈就不是人干的活!
延安帝做到今天这一步也实在是厉害。
陆孟把封北意名正言顺地接近宫中,两个人在慧文殿之中见面的时候,陆孟是太子妃的装扮,甚至把大肚子都给带上了。
她一会儿还要见岑戈,她必须以太子妃的身份见岑戈。
甚至还要伪装自己真有一个孩子,把自己放在一个受害者的身份里,同岑戈说她和乌麟轩,甚至是封北意,是被皇帝逼得走投无路了,才会出此下策。
再加上之前陆孟救岑家老小的恩,陆孟才有几分把握,能够说动岑戈站在乌麟轩这头。
岑戈也是一个擅长玩弄权势的人,陆孟现在已经彻底清楚了,所有擅长玩弄权势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没有一个不是薄情寡义,唯利是图。
陆孟必须把更大的权力,全部都摆在岑戈的面前,这样才能让岑戈对于现在握着的东西感到不知足,有所动摇,才能站队。
延安帝并不是一个好东西,但不得不说他做皇帝虽然没有显眼的功绩,却也不能说不是个好皇帝。
陆孟只掌控了几天这个皇宫,甚至都不是这个天下,她就已经明白了皇帝这个东西,皇帝这两个字,本身就是要跟人分开的。
而陆孟想让岑戈换一个人效忠,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陆孟必须有一个孩子,太子必须名正言顺。
岑家是绝对不会为反贼站队的。
这也好办,只要今天说动了岑戈,陆孟可以立刻下旨,顺着乌麟轩的旗号说,以身边奸佞已经被肃清为由,召令太子立刻回到皇城。
这样一来,太子的旗号就成了真,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重新回到太子的位子上。
这样无论延安帝是苏醒过来还是直接死了,只要乌麟轩回到皇城,一切就能够得到控制。
陆孟已经在心中把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也想在封北意的面前表现的成熟稳重,好让封北意不要太过忧心。
可是在见到封北意的那一刻,看到封北意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过来,看到他穿着一身锦袍,玉冠高束,端端正正地坐在栾驾之上,忽略了右腿空荡荡的裤管,简直和从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陆孟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陆孟让众人把封北意抬进了慧文殿。
封北意才刚刚坐好,陆孟就半跪在他的腿边,抱着他痛哭起来。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这么没有出息,都已经把皇帝控制了,她现在做到的事情是这天下的人都不敢想的。
可是陆孟终究是陆孟,她走到了这一步,每一步都是被逼的。
她根本不是什么想要征服天下的人,根本不是想要手握权柄掌控生杀的人。
她只想做一个亲人面前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做那个连吃点东西都要人废心,柔弱不能自理的人。
她抱着封北意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封北意也是强忍着泪意,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手摸着陆孟的后脑,和她一样哭了起来。
“茵茵……别哭。”
“茵茵……别哭……”
封北意除了这句话之外,根本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有多么的震惊有多么的痛心,现在看到陆孟之后就有多么的酸涩和窝心。
封北意当初要将这妻妹当成一个家人的时候,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给我看一看……”陆孟一边抹着自己的眼泪,一边要去撩起封北意的裤子。
封北意抓住了她的手,表情闪过一些无奈。
虽然在回皇城的一路上,昏迷不醒的封北意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隐私可言了,因为一直都是陆孟和一个医师在贴身照顾着他。
在生死的面前,在家人这个定义当中,男女之防又算什么?
可他现在已经好了,陆孟随随便便掀他的裤子,实在是让封北意有些难堪。
他抓住陆孟的手腕,说道:“虽然又截掉了一段,但是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我现在也不会昏迷不醒不会发高热,太医令配置的解药非常管用。”
陆孟也是急糊涂了,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有系统,有扫描身体的能力。
陆孟赶紧让系统给封北意扫描了一下,系统很快回话道:“毒素已经清除了不少,创口也开始愈合,只要再持续吃一段时间药,毒就能解了。”
陆孟听了系统的话之后又是喜极而泣,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眼泪怎么收也收不住。
她狠狠地哭了一通,本来就有一些狼狈地形容显得更加狼狈了。
封北意看到陆孟就心疼得不行,他看过自己的妻妹最光鲜艳丽的样子,再看她现在这样像被暴风雨摧残过的秧苗一般,简直如同从自己的心头剜肉。
“你这些天没有好好休息吃饭吧,怎么消瘦得如此厉害?”
陆孟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没有啊,我吃了很多东西的,我这几天都有在努力的吃东西。”
只不过吃进嘴里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虽然吃得多但就像是不被消化吸收一样,陆孟反倒是越来越瘦。
她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像一株营养不良的禾苗,但是她明亮的眼睛还如当初一样,甚至比那个时候更加的纯粹。
“快起来吧地上多凉。”封北意拉着陆孟的手臂,把陆孟从地上拉起来。
陆孟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又破涕为笑,说道:“姐夫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天有多惊险!幸亏有向云鹤帮我,你不认识向云鹤吧,介绍一下……”
陆孟招呼向云鹤到近前来,对封北意说:“当初猎场的那场山体滑坡,也是向云鹤带着人指点方向,才将岑家的人救出来。”
“见过大将军,久闻大将军威名,果真百闻不如见面。”
向云鹤端端正正地行礼,封北意仔细打量着他,然后摆手说道:“快别这么说,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废人,多亏了你在宫中帮茵茵的忙,茵茵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我封家也绝对会记你恩情。”
“大将军言重了,二小姐应当没有同您说过,咱家这条贱命,就是二小姐救下的。”
“就是我当时刚刚嫁进王府的时候,进宫参加宫中夜宴的时候顺手救了他,哎,自家人就不要在那里假客气了!”
封北意笑起来,向云鹤却因为“自家人”这三个字,袖中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陆孟说:“我们来好好地商议一下怎么说服岑戈!”
三个人在一起商量了很久,又吃过了东西,封北意被抬着见到了变成傀儡的延安帝。
封北意本来以为自己的情绪会很激动,毕竟这曾经是他立誓要效忠的君王,可现在……真是仇人相见。
“槐花的药向来是有作用,但作用又并不很稳定,毕竟蛊虫再怎么可控,也是活物。”
“你可仔细问清楚槐花这蛊虫的作用了吗?一旦延安帝恢复理智……”
“那我们就把他杀了。”
这一次没等向云鹤开口,陆孟率先开口道:“绝对不能让他恢复理智。至少在乌麟轩回来之前不行!”
“我已经飞鸽传书去了南疆,应该这两天就能收到回信,槐花的信中会说明这蛊虫的作用。”
“已经宣岑戈进宫了,”陆孟走到封北意的身边说:“姐夫,我有些紧张……”
向云鹤看着陆孟,见到他对封北意依赖的眼神,垂下了眼睛收敛眼中的失落。
之前封北意没有进宫的时候,陆孟一直都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
向云鹤在袍袖之中的手微微攥紧,他心中生出一种幽幽暗暗的,想要将一个人据为己有的想法。
但是这种想法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几个人又商量着,这一次封北意对陆孟说:“说服岑戈的事情让我来就可以,我现在就是一个活例子,还不足以让岑戈那样的聪明人对延安帝心冷吗?”
封北意一开始转好,哪怕失去了一条腿,他就只是坐在那里也让人心安。
陆孟被他安慰到,果然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宣召岑戈进入宫中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
陆孟从龙临殿之中看向外面,威严雄伟的建筑在黄昏之下蒙上了一层暖黄。
这冰冷的,在黑夜之中充满压迫感的宫殿,终于让人感觉到了一丝的温度。
古朴陈旧的气息,连每一处宫灯上面雕刻的龙纹,都让陆孟清楚地意识到,她身处在异世——她已经彻底融入了一个她从前连做梦都不会梦到的世界。
岑戈被宣召进入内殿的时候,延安帝就按照陆孟的命令,坐在外间案台堆积如山的奏折后面。
岑戈进入殿内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样,对着延安帝的方向,做势要躬身下跪。Μ.chuanyue1.℃ōM
口中说着:“微臣参见陛下。”
结果他没等跪下去,就看到太子妃堂堂正正地从皇帝的内间殿走出来,捧着大肚子笑着对他说道:“舅舅你来了。”
岑戈整个人都僵在半跪的动作,震惊地看了一眼陆孟之后,又猛地转头看向了延安帝。
延安帝正在伏案,可是他手中抓着的笔却一点一点地在朝下滴墨,而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个提线木偶。
陆孟看着岑戈说:“请舅舅随我到里间说话。”
“太子妃?!”
岑戈回过神之后表情震惊难言,很快里面又传来了封北意的声音:“岑尚书,不必过于惊慌,请来里间说话。”
岑戈怎么可能不惊慌?
他根本就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表达他的震惊,他看到太子妃对着延安帝说:“起来进屋。”
然后延安帝就放下了笔,乖乖地跟着太子妃的身后朝屋里走。
岑戈向来沉稳,山崩面前不改色,就连得知自己的儿子被埋在山下,也并没有如此刻一般惊慌。
他表情直接裂开了。
不过他回头看了看,这龙临殿内外站着的所有侍从,全部都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看到皇帝被控制的这一幕。
他更是心惊肉跳。
岑戈快步跟着进入了里间,走到了延安帝的身边,还是下意识地想跪,甚至叫了延安帝一声:“陛下!”
结果延安帝毫无反应,他正在按照陆孟的指示吃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对陛下做了什么!”
岑戈开口便是质问,整个人都有一些摇摇欲坠一般。
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做大表情眼尾的细纹清晰可见。
他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头,他分明能认得出这个就是延安帝。他侍奉多年的君王,他绝不可能认错。
可是现在延安帝对于他的呼叫毫无反应。
他听命于太子妃……
因为有封北意在,陆孟整个人都沉稳下来了。
她语调甚至有些轻快地对岑戈说:“舅舅放心,陛下没事,龙体最近一直都挺安康,只是被我控制住了。”
“你说……什么?”
“什么叫被你控制……”
接下去的话是封北意说的,封北意言简意赅地说完之后,岑戈一副天已经塌下来的表情。
他指着陆孟和封北意说:“你们这是……你们这是要谋朝篡位吗?!”
“你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操控了陛下,还想拉我入伙?!满朝文武都看着,陛下若是再不能上朝,必将引得朝野动荡,你以为他们不敢结伴入宫?!”
“太子自江北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却实际上就是谋逆,你们竟敢在皇宫当中控制了皇帝,你们……”
“舅舅,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你看看我姐夫现在的样子,你也知道朝中延安帝的那些人要提议怎么处置我姐姐……”
“我知道舅舅你还替姐姐说了话,舅舅你不要在这个时候糊涂啊。”
陆孟为了拉拢岑戈,一直都叫他舅舅,用言语上面的陷阱,把他归类为自己这一方的人。
是她跟乌麟轩学的……
“舅舅……你难道还看不懂吗,延安帝已经失心疯了,他本身身体已经不行了,他就是不甘心让位,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皇储之争他不闻不问,虎毒还不食子呢,他却任由几位皇子斗得你死我活。”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坑害,他连为自己征战的将军都坑害,再继续让他做皇帝,朝中忠臣良将都会是怎样的下场,舅舅可曾想过?”
陆孟煽动着岑戈,封北意也在旁边帮着陆孟说话。
向云鹤也站出来劝说道:“岑尚书向来是一个聪明人,岑家在朝中的势力步步被修剪打压,皇帝未必没有连根拔除的意思,只不过时机未到罢了。”
岑戈皱着眉看向了向云鹤,本来想要呵斥这个太监两句,竟然连个太监都敢跑出来妄议朝政了!
但是他看了向云鹤一眼,就认出这个是在皇家狩猎场,带人救下自己二儿子岑溪世的太监。
岑戈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他看着延安帝,又看向陆孟和封北意,最后视线落在了陆孟的肚子上,颓然地叹了一口气。
“可太子谋逆造反,我岑家世代忠良,怎能……”
这就是彻底松动了,毕竟到如今,岑戈也已经看懂了延安帝大势已去。
延安帝身边的人这些天都没有作出反应,说明已经被处理了。
岑戈并没有觉得这些事情是陆孟一个人做到的,或者是封北意做的。
他根本不相信一个女人和一个残疾能做成这种事。
他以为这一切都是乌麟轩的手笔。
可是乌麟轩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在江北起兵步步碾压向皇城,他要怎么才能够顺利登基?
“舅舅何需担忧?太子是不是谋逆造反,皇帝又没有下旨断定过,更没有亲口说过。”
陆孟说:“召回太子只需要一道圣旨!”
岑戈猛地看向陆孟,他难以置信这种话竟然是一个女人说出来的。
陆孟挺着大肚子走到了桌子旁边,拿过了一道圣旨,大笔一挥写下气势磅礴丑出天际的两个字——速归!
而后拿过皇帝的玉玺盖在上面,当着岑戈的面交给向云鹤说:“传旨下去,妄图以巫蛊之术操控圣心的奸佞,五福公公、御前侍卫首领越飞廉已除,召令太子立刻归还北疆兵马,回到皇城领罚!”
向云鹤接了圣旨应声:“是!”
然后陆孟看向了表情堪称狰狞的岑戈说:“或者舅舅有什么朝中大臣作恶的把柄,想除掉谁,可以一并说出来,打为奸佞,直接抄家。”
“圣旨一下,舅舅稳住朝堂,待太子归来,便是从龙之功!”
“舅舅,如今生杀大权在你我手中,舅舅还在犹豫什么?”
岑戈看向陆孟手中的圣旨,嘴唇微微发着抖,整个人都在轻颤着。
他这一生从没有在权力面前如此失态,但他的眼睛确实亮起来。
陆孟看到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事情八九不离十了。
她最后慢慢说道:“舅舅,我能操控延安帝,未必不能操控其他的朝臣,只是不想做罢了。”
“我与姐夫和太子,从头到尾,都只是自保而已啊。”
之前的话全都是煽动,最后这一句就是威胁。
这也是和乌麟轩学的,所谓制衡之术。让对方陷入没有选择的境地,又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没有选择。
陆孟的意思,是她可以凭借巫蛊之术掌控朝堂,但这其实是妄言。
延安帝被操控之后什么都做不了,她若是胆敢对朝臣用蛊,乱的就不是一个皇城了,而是整个天下。
她难道能给整个天下下蛊吗?
而且陆孟手中哪里还有蛊虫?她是在让岑戈害怕,吓唬他敢不听话,延安帝就是下场。
也是笃定岑戈不知道蛊虫真正的作用。
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岑戈站在那紧攥着拳头没有再吭声,眼睁睁看着陆孟让向云鹤把圣旨送出了龙临殿。
四月初九,正在同属下讨论攻城计的乌麟轩,收到了皇城传来的圣旨。
皇帝亲自为他洗清谋逆嫌疑,并且召令他回皇城,乌麟轩和他的属下都无比的震惊。
乌麟轩江属下全部都遣散,一个人站在营帐当中,还没等拆开手中圣旨,就听闻属下来报:“太子殿下,南疆已经布置好了,随时能够营救长孙副将出来。我们的人在前几日带着黑雀舌的解药进入皇城,并没有在将军府见到大将军,大将军被接进了皇宫之中。”
“太子妃也没有寻到,文学承说太子妃一直都是男装装扮,我们巡遍了皇城,也没能寻到。”
乌麟轩沉默片刻,眉心微蹙。
他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了一切,能够将封北意长孙纤云甚至是他的太子妃,全都接到军中来。可是不知为何,他预测的事情竟然出了岔子。
按照乌麟轩的预测,封北意回皇城,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他病症延安帝会治疗,以封北意为威胁,让长孙纤云让位。
第二种是:延安帝不会治疗封北意,他预测延安帝会把太医令关起来,让太医院的人去做样子。
后来长孙纤云因为带兵追击三皇子被软禁,乌麟轩就知道延安帝肯定选择了第二种。
好在他这边也做了两手准备,他令人去南郦国,找当初放走的南荣赤月,帮助他上位,才能拿到解药。
虽然时间稍微晚了一点,过程也实在曲折艰难,可是黑雀舌少量中毒,没有那么容易死人,一切都来得及的。
进入皇城,他一路上暗中护送太子妃回皇城的人就不能明目张胆的跟着了。
可他没想到,临到收网,事情竟然失控了。
封北意被接进皇宫,他的太子妃也失踪了。
乌麟轩看着自己的属下,示意他接着说。
属下继续道:“皇城当中出事了!咱们埋在皇宫侍卫营的桩子搜集送来的消息,皇帝已经多日未曾上朝,对外宣称是病重。”
“但是那侍卫最近轮值到皇帝的龙临殿外,发现了太子妃在皇帝的寝宫出入,而且甚至看到了皇帝好端端跟在太子妃身边。甚至还有封北意大将军,和户部尚书岑戈……那侍卫怀疑这几个人联合控制住了皇帝。”
乌麟轩闻言刀裁一般的眉鬓分毫未动,只有眼中的深潭更幽深了一些。
宫中那位所谓的太子妃,乃是二皇子的女人,难不成……二皇子那个病鬼终于因为自己的孩子,对他的好父皇下手了?
乌麟轩长发高束,一身劲装,已经脱下来的软甲就扔在桌子上,纯黑色没有任何花纹的劲装,趁得他蜂腰长腿俊美无俦。
他手中攥着明黄圣旨,手背的伤疤如狰狞如同蛰伏的恶鬼面,而他便似那暗夜之中索人性命的修罗鬼王。
他沉吟片刻,开口声如低沉琴音:“密切关注宫中,伺机营救封北意大将军。南疆那边不用等延安帝的人动手,先动手,把长孙副将接出来。”
“是!殿下,那太子妃……”
“继续找,男装和女装都要找。”乌麟轩挥手让属下下去。
而后走到了营帐的主桌旁边坐下,将手中的圣旨“哐当”扔在桌子上,根本连拆也未拆。
他从未曾接到过皇城之中陆孟的传信,他以为二皇子在皇城之中闹妖,也并不知道宫中“太子妃”就是他的太子妃。
他以为延安帝召他回皇城是求救。
他怎么可能救?
他准备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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