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梧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灼华的,大抵如幽魂一般,只一心想要回到熟悉的地方尽快摆脱刚刚发生的一切。
半身淋血的白梧回到灼华山巅的小小竹舍,他木然地环视四周,还是很陌生……
为什么,会这样陌生?
这间寒酸到不似掌门该住的屋舍曾经有个孩童晨昏定省,侍奉热茶餐食,他从来不是吵闹的孩子,相当懂事,却让这间屋子满是鲜活的人气。
孩子自律无比,侍奉完师父,每日闲来挥剑五百下,余下时间都在外面的竹林疯狂练功。白梧则看着他,有时就坐在一旁捧一卷书,饮温热的茶。
从来安静,却让人愉悦。
而现在,为何如此空旷,空到连一点安心都给不了白梧。
他茫然极了,举头望去,墙上正挂着一柄小小的竹剑。
好像刚刚,那粉团一般的小娃娃才有模有样地挥动着它,转头对他说一句:
“师父!我都会为您做到的!”
当下,伤痕累累的白梧一口热血喷出,仰面倒下,再无一点声息。
后来无数次,他回想此处都觉得天意弄人,倘若当时他一命呜呼在这里,想必日后种种,也不会再有了。
可天命安排下的因果际会总是那般狡黠,白梧没能死在这一天,还要去煎熬未来的无数日夜,犯下更加无可挽回的弥天大错!Μ.chuanyue1.℃ōM
回顾着那些往事,白梧又想起了在雪境的那夜,斑斓无双看着他时眼底浮现的冷意。
刺得他心口生疼。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似乎这一切的选择都是避无可避的,他自认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无论是为人掌门,还是为人师父,可到底,怎么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白梧苦笑着,在这夜给自己布了一道美梦诀。
凡尘太冷太孤苦,他自认意志从来软弱,做个梦回到过去逃避一时半刻,也算非常符合他这庸人的一贯行事了。m.chuanyue1.com
于是白梧趴卧在竹舍外的的石桌上,就这样在萧瑟的夜风中睡着了。
他在梦中再次回到了这座名为沉疴的尊上峰。
梦里该是灼华的盛夏,因为山间有花草烂漫。相比嵯峨巍的数年长夏,灼华山脉倒算四时分明,只是山峰高绝,夏日时节也不是很炎热。
可这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盛夏时节,不胜寒的高处也生机盎然。
白梧走在迂回曲折的山道上,远山丘壑间有仙鹤飞啼,他静静望了许久,然后转身继续向一个地方走去,像是一种无形的牵引,他知道那里有个他最想见到的人,正在等着他。
穿过层层错错的竹林,交相掩映的盎然绿意下,他忽然看到一个人。
而后泪流满面。
白梧曾以为美梦诀里出现的人会是幼年的雪抱,然而他想错了。
他看到一个身材非常矮小的,却有一双鹰隼般锐利眼眸的男人。
人人都道那位鼎鼎大名的灼华开山祖师是如何如何的惊才绝艳,如何如何的刚愎狂妄,可事实上,灼华祖师怅疴,是个先天不足的侏儒。
偏偏他就顶着这五尺多的身量,叱咤炼仙界一时,无人敢低看他一眼!
“师父……”白梧失声唤他,一代宗师,脚步踉跄,殷切好似幼童。
他一边揉着眼睛哭,一边向怅疴奔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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