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大周的各国使团们已经在金陵的第一场雪之前离开,金陵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
大周的太子殿下仍被幽闭在东宫,临近年底的祭奠,陛下也未曾传召礼部让太子参加,可见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废太子之事恐就在眼前。
与太子情况不同的是凌王,凌王府外整日车水马龙,临近节下,各方送礼的人来了不少。上书表彰凌王的折子也不少,外有众臣支持,内有贺贵妃的枕边风,一时间凌王成为金陵赤手可热的人物。
多方势力想打听陛下的意思,可惜陛下宫里的宫人们嘴巴像是被封住,什么也套不出来。每每上朝有大臣询问关于太子之事,要么被陛下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要么压根不予回应。
朝堂上的形式波诡云谲,纵有大臣们已经迫不及待开始站队,但仍有不少人还在观望。
金陵的冬季来的不仅早,而且特别寒冷。大雪将整座城包裹成白色,路上的行人行迹匆匆,但也有不少达官显贵们会挑选这样的日子选择踏雪寻梅,煮酒烹茶,格外雅致。
“盏莲,昨日让你送的信,送到了吗?”阿渝坐在梳妆台前,神色有些担忧。
“我的小姐,您已经问了八百回了,您那封用兰花熏染半日的信笺,昨日盏莲亲自交到一方书肆掌柜的手中,反复叮嘱他,见到顾先生一定要马上转交给他。”盏莲说话间手下不停,很快挽了一个漂亮的飞仙髻。
“是吗?”阿渝又问:“那你说顾先生今天会来吗?”
“我们小姐仙女一样的人物,他怎么可能会不来?”盏莲不可思议,顾先生纵有千般好,小姐约他一起踏雪寻梅,若敢不来,不识抬举。
阿渝被盏莲逗笑,道:“那本小姐就借你吉言。”
“小姐,今日郊外踏雪寻梅,要不要也约上南越王殿下?”盏莲状似不经意,顾先生身份不明,身边还有一个不靠谱的随从,盏莲实在忧心。而南越王殿下就不同了,自幼和小姐一起拜师学艺,对小姐百般体贴关心,而且身份又高。
“师兄自接待使臣之后,陛下又分派许多事务给他,咱们还是不要给他添乱。”好不容易逮着借口相约顾先生,师兄还是好好忙公务。
金陵城外,雪较早上的时候已经小了不少,守城的驻军穿着沉重的盔甲如青松般伫立在城门两边。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城门外的一颗柏树下,里面正是已经等了半个时辰的阿渝和盏莲。
“小姐,天气寒冷,要不咱们回府吧?”盏莲心疼阿渝在冰天雪地里枯等半个时辰,也恼恨顾先生不及时行约。
“再等等,许是路上耽搁了。”阿渝道。
“谢小姐,我家公子到了。”莫语一身灰衣劲装,在马车外道。
阿渝掀开车帘,快步下了马车,顾先生一袭青衣外衫外罩着一件白色斗篷,斗篷的领口是白色的上好皮毛制成的围脖,墨一样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肩上,稍显单薄的身姿在寒风中翩翩显出独具一格的气质,面具下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归然不动,似乎世间万物都没有一物能入眼中,孤绝中又藏着一股悲悯。
“长渊,你来了。”阿渝终于叫出心中喊了无数遍的名字,但观顾先生的唇色偏白,有些后悔约在这样的天气里见面。
阿渝今日着浅粉色襦裙,腰间系一根桃红色腰带,更显身段窈窕,襦裙上一枝梅花从腰部一直深入裙摆,外罩一件同色系斗篷,让满目莹白中平添一股亮色。俏生生的小脸略施粉黛,一双眼睛灵动晶亮,头戴一株粉色珠花,较以往的英气中显出温婉娇贵,像极了落入凡间的小仙女。
小鱼儿今日擦了樱桃色的口脂吗?顾承舟轻咳一声,嘴上道:“谢姑,阿渝跟平日里多有不同。”
也不知为何顾先生几句话让阿渝心跳如鼓:“那是好看,还是不好看?”说完满心满眼期待地看着顾先生。
看着阿渝这双满目星河的眼睛,顾承舟脱口而出:“自然极美。”
外面风大,莫语被西北风呛了喉咙,猛烈地咳嗽起来。m.chuanyue1.com
顾承舟回头轻撇了莫语一眼,莫语顿时将气咽回腹中,一张脸被憋得通红。
“谢姑娘,在下府中有事来迟,还请谢姑娘见谅。”顾承舟满满歉意。
“无事,我们也刚到。”阿渝忙道。
身后的盏莲面无表情地瞪着对面面脸通红有流汗迹象的莫语,莫语平白无故躺中两枪。
“顾先生是骑马来的吗?”阿渝问。
“公子恐谢姑娘久等,策马而来。”莫语机灵道。
“外面风大,若是长渊不嫌弃,可与我们共乘马车。”顾先生身子骨单薄,还是不要受寒的好。
“如此多谢。”顾承舟道。
顾承舟、阿渝和盏莲三人上了马车,以往也和谢怀远同乘马车,但从未像今日这般觉得马车拥挤。
“暖暖手。”阿渝将自己的暖炉递给顾先生。
顾承舟也不推辞,心安理得地接过来。盏莲看顾先生身子不大好的样子,心中更不乐意,思来想去还是南越王殿下靠谱,只面上毫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分毫。
可怜车外莫语连一个大氅都无,骑着马在寒风中瑟瑟前行。是谁在半个时辰钱斩钉截铁说不会赴约,又是谁策马急匆匆赶来,男人心海底针。夶风小说
约莫过了两刻钟,莫语道:“公子,谢小姐,马车无法前行,只能步行上山。”
众人下了马车,盏莲冷的直打哆嗦,双唇发乌,脸颊却潮红,阿渝上前探盏莲额头,已然发热,阿渝心疼道:“盏莲,你发热了,为何不告诉我?”
“小姐,盏莲不忍扰了您的雅兴。”盏莲道。
“长渊,实在抱歉,今日恐怕不能和你一同踏雪寻梅。”阿渝万分歉意。
“谢小姐,您若是信得过,莫语愿送盏莲姑娘去医馆就医。”莫语收到公子的暗示,赶紧道。
“我自然信得过你,只......”阿渝犹疑道。
“金陵的第一场雪来的不容易,再往后就到了年节,各府中事务繁多,恐怕就难得再有机会出来。”莫语再接再厉。
盏莲自然不希望小姐和顾先生呆在一起,但是盏莲也知道小姐常年在观中学艺,没有时间好好游玩,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小姐在金陵的第一个冬天,遂道:“小姐就放心吧,莫语小哥会照顾好我的。”
目送二人离去,阿渝和顾先生二人开始前行。
阿渝使劲嗅了嗅,道:“满目皆白色,已有暗香来。长渊,前面定有梅花。”
阿渝本以为顾先生是文弱书生定会受不了山路崎岖,但一路行来连大口喘息都无,阿渝道:“长渊可会武功?”
小鱼儿难道发现了什么?顾承舟道:“长渊并不会武功,只常年多病,故比平常人多锻炼罢了。”
“原来如此,不过长渊也无需害怕,若有什么事情,阿渝定会护着你。”阿渝爽朗一笑,并未觉得一个小姑娘要保护一个身高五尺有余的男子有丝毫怪异。
“......”小鱼儿,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身为女子的自觉。
果然,不久就看到前方有一大片野生梅花林,阿渝高兴地一把拉住顾先生的手往前奔去。顾承舟被誉为金陵玉郎自是让不少名门贵女魂牵梦绕,但大多数女子仅限于送丝帕香囊偶遇,从未有过女子拉住自己的手,顾承舟只觉被冷风吹寒的手心有意思燥热。
“啊!”阿渝惊叫:“长渊小心!”
原来临近梅花林有一小块地表面上被大雪覆盖看不出异样,实际是猎人为抓捕猎物挖的狩猎坑,阿渝一时不查,二人天旋地转,坠入洞中。阿渝本着江湖儿女保护弱小的本能将顾先生护在身上,是以落地是阿渝垫在顾先生身下。不知道猎人是打算抓捕什么样的巨型野兽,将坑挖的极深。阿渝被当做人肉点背压下去时,已经昏迷不醒。
顾承舟从阿渝身上翻身靠着洞壁坐起,洞内的光线很暗,但是顾承舟眼睛夜能目视,看到阿渝紧闭的面容,顾承舟心绪澎湃。
自幼年起,顾承舟便明白这个世界唯一能依靠和信赖的只有自己,旁人哪怕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也万不可全然信之,恩威并施方才是主仆相处之道。多年的磨砺,已让自己从内到外都刀枪不入。保护,眼前的女子竟然口出狂言说要保护他。
顾承舟冷眼旁观阿渝因为寒冷而蜷缩的身体,顾承舟本已冷如寒冰的心似乎从内里裂开一道细缝,这是她第二次奋不顾身的救自己了。
隐隐的,顾承舟又感到一股害怕,阿渝身上总有一股魔力影响着他,不受顾承舟大脑的控制,好似牵扯这顾承舟身体的本能。这种本能让顾承舟害怕,至于到底害怕什么,顾承舟也想不明白。
顾承舟的大脑告诉他,杀了阿渝立刻马上,而身体却下不了手。
洞内时间流逝的快慢让人无法判断,不知过了多久阿渝悠悠转醒。
“长渊你没事吧?”阿渝起身褪下披风裹住顾先生,接着道:“长渊无须担心,有阿渝在。”
阿渝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在微弱的火光下看到洞内有不少干枯的树枝,刚要起身去拾,才发现右腿疼的厉害,想事摔下来的时候骨折。阿渝不想顾先生担心,强撑着起身拾好柴火。
将柴火点燃,洞内被温暖的火光笼罩,阿渝总算觉得活了过来。
“长渊,今日实在抱歉,连累你掉入洞中。”阿渝道。
“长渊无碍,方才多谢阿渝护住我。”顾承舟眼睛盯着柴火,不知在想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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