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莺兴冲冲地拉着柳梦生来到镇中的一座庙宇,看她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是提前调查过了。
那是一间规模不大的小庙,估算起来还不到镇长宅院的一半。但是这间庙中的香火却是极为旺盛的,从外面就能闻到浓郁的香火味道,而庙中升腾起来的白烟之厚重,更是让人有种起火了的错觉。
“就是这里?”柳梦生嗅着刺鼻的烟气,差点打出喷嚏来。
“是呀,走,咱们进去,”江晓莺说罢就拉着柳梦生往里面走。
进到庙中,里面果然是人头躜动,柳梦生一度怀疑没去祭奠老镇长的人估计都在这里了吧。
“本姑娘都看好了,供奉彭祖的庙宇,这一座是镇里最大的了,香火也是最旺的了,”江晓莺不由分说拉着柳梦生就扎进了人群之中。
“这意思是还有其他的?”柳梦生不由讶异,这镇上的百姓是得多么崇奉彭祖啊?居然修一间庙还觉得不够。
“那当然,这一带的居民崇尚长寿之道,因而供奉彭祖,每天都来烧香者大有人在,”江晓莺解释道,“不过近来,大家多是祈求保佑平安的。”
在领香处,江晓莺花了一大把香火钱换了最大的一捆香,又兴冲冲地跑去大殿前排队去了。虽然对于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柳梦生甚是无奈,但既然来都来了,柳梦生便也还是买了香,打算为大哥杨叶舟祈福。ωWW.chuanyue1.coΜ
自然很快就有人识出了江晓莺来,百姓纷纷让道,起初江晓莺还推辞了一番,但架不住百姓盛情难却人数还多,竟是直接把她和柳梦生推到最前面去了。无奈之下,两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烧香祈福。
虽然被这么多人看着总让柳梦生感觉不自在,不过一想到此来是为杨叶舟祈福,柳梦生便也觉得不那么介意了。
柳梦生依照江晓莺的手法点起香来,又郑重地向那彭祖像施了一礼。
彭仙人,请您保佑我大哥能安稳度过此劫……
柳梦生心中默默地祈祷着,然而在他认真为杨叶舟祈福之后,一开眼却发现江晓莺那边似乎是才刚刚开始。
“老婆子,你看看,咱们镇长对这烧香跪拜的流程多么考究啊。”
“是啊,没想到镇长居然如此熟悉。”
后面人群中不断有人发出赞叹,似乎是对江晓莺上香的礼节十分认可,甚至是自愧不如。
见此,柳梦生更是一脸迷茫,此时他才发现镇上百姓的注意力全在江晓莺身上。
算了,由她去吧,柳梦生心中暗道,遂趁着周围人不注意从殿中退了出来。
而此时殿外又聚来一大批人,似乎是听到新上任的镇长礼数周到,都想来参观一下呢。柳梦生自然是不愿凑这个热闹,就缓缓向着人员稀疏的地方转移。
“唔,这个江小鸟还真是什么都知道一些啊,”待退到庙中的角落,柳梦生不由长舒了一口气。然而烟雾缭绕之中,柳梦生无意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陆叔伯。
“老神仙还来求长寿吗?”柳梦生上前问道。
陆叔伯不料会有人来问,猛地转来,但见到是柳梦生之后,一丝紧张的神色才缓和下来,遂开口说道:“就是路过,进来看看。”
柳梦生见他之前似是面有愠色,遂又问道:“不知前辈可有见解?”
“见解谈不上,只是后人供奉的礼数愈发不恭了,”陆叔伯盯着庙前的人群冷哼了一声道。
柳梦生听他这话似是不满百姓对彭祖供奉不周,便好奇地问道:“前辈可知百姓的礼数是如何不周了?”
陆叔伯听罢侧目看来,柳梦生见状连忙换作恭敬的神色,又施一礼以示求教。
陆叔伯见他这般,才点了点头,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遂指向殿前众人缓缓道:“古来供奉彭祖之前,应当清戒斋沐,身着礼服,而非这般穿着随意。”
柳梦生顺着老者所指望去,见前来上香的百姓确实服装各异,大多都是寻常生活所穿的服饰,偶有衣衫褴褛者扛着锄头前来,想是刚刚结束农事,这般看来确实穿着随意。只是柳梦生也清楚百姓一年劳作辛苦,很难有时间做这清戒斋沐,何况近年边境形势紧张,赋税上调,百姓能有盈余已是不易,更不用说买礼服这种华而不实的昂贵物品了。
“供奉之物当以鲜果为上,加以清净五谷作衬,这种烟火食物最是要不得,”陆叔伯指着供桌上的一盘烧鱼道,“就算是宰杀牲口,也应以钟鼎盛放。”
柳梦生听来心里觉得有些不快,如今眉山异变,百姓困于此镇之中,原本食物就已是十分拮据,百姓能舍得盘中餐便已是不易,何况还是烧鱼这等肉食。若是这般苛求供奉之物,未免显得不近人情,而彭祖毕竟是仙家,理应是能通晓此事。
“与你一起来的那丫头倒是懂得些许,”陆叔伯望向大殿之中,缓缓捋着胡须说道,“只是与古人一比,也相去甚远。”
柳梦生闻言心道要是知道这江小鸟是刚从灵堂出来的,估计前辈你得被气死吧。
“只是这般参拜真的有用吗?”柳梦生望着庙中百姓争先恐后摆放供品不由喃喃道。
“什么?”不料陆叔伯却是听的真切。
“前辈,若是真如前辈所说那般虔诚供奉,就真的会得到神明庇佑吗?”柳梦生连忙改口道。
“你想究竟说什么?”陆叔伯微微眯起眼睛看来,似有些不悦。
“前辈,修道之士为求长生尚且需要潜心苦修,”柳梦生忽然想起穆青竹先前在学堂上引发的辩论,便开口道,“而百姓黎元又无修行之功,若是供奉神明就可得长命百岁,那要修行作何用?大家都来寺庙参拜不就好了。”
“你小子,可不能只贪一时之福,”陆叔伯听罢摇了摇头道,“诚然长命百岁于凡人而言已是弥足珍贵,可若修行得道,又岂会只有区区百年之福?你小子既已修行求道,又怎可说出这般短浅之言?”【穿】
【书】
【吧】
“前辈教训的是,”柳梦生见他神色缓和了不少,不由舒了口气,而柳梦生自然也不想同陆叔伯争论拜入玄门的动机了。
“何况就算不能得神明赐福又如何?”陆叔伯捋着胡子长叹道,“世间苦难,命途运数,凡人多是无能为力,而内心却又不舍得对美好事物的希冀,于是便期望有更强大的人帮自己实现。可就算再强大的凡人也有办不到的事情,诸如福祸寿数,即便是帝皇将相也难窥得半分天机,于是人们便又去寻找更强大的存在,而这世上有什么能比神明更为强大呢?”
“前辈的意思是?”柳梦生未料到陆叔伯居然会讲的这般认真。
“世间凡人求神拜佛,无非寻的是一份寄托,”陆叔伯继续道,“就像如今,凡人既无能力对抗外面的饿虎阴魂,又没有亲身犯险的勇气,只能躲在这镇子里祈求神明庇佑,才能寻得内心一丝安宁,才能在苦难中保有一丝希望。不然,若是这个镇上满是自暴自弃之人,即便尔等想要出手相救,恐怕也无人希望得救了。”
柳梦生默然,忽觉陆叔伯所言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心中还是不能完全认同。
“依老夫之见,即便那彭祖不能降福庇佑,只要是有凡人愿意供奉参拜,也便是他的功德,”陆叔伯悠悠道。
“真的是这般吗?”柳梦生不由喃喃自语。
“喂!呆瓜,你躲在这里做什么?本姑娘找了你半天呢,”此时江晓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冲着柳梦生就嚷道。
“我跟前辈……”柳梦生刚想解释一番,结果一回头却发现陆叔伯不见踪影了,心中不由一惊,“咦?这人哪儿去了?”
柳梦生不由诧异,这个陆叔伯真的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奈何自己此时无法散出气息探查,才不知这位前辈何时离去的。
柳梦生心中懊悔,早知道就先问问法阵的地点有没有着落了,不应该跟陆叔伯谈论求神拜佛究竟有无用处。
“别发呆了,咱们还有事要去做呢,”江晓莺走来,拉起柳梦生就往外走。
“什么事呀?这么着急,”柳梦生有些疑惑,有事做你还先来拜彭祖?
话音未落,柳梦生忽然察觉从江晓莺身上散来一股气息,可能是自身气息亏损的缘故,柳梦生对这股贴着自己身体流过的气息十分敏感。只是这气息似乎不是江晓莺有意散出的,柳梦生自然不会相信江晓莺知道如何催动气息。
柳梦生顺着那气息流动的方向看去,发觉从江晓莺身上流出的气息似是向着大殿而去。
“儿啊,快来拜拜彭祖,保你长命百岁。”
就在愣神之际,柳梦生忽然撞到了一名拉着孩子的妇人,险些将她撞倒。
“对不住啊,对不住,”可能是也未看清前面,妇人还未站稳就连忙开口道歉。
“抱歉,是我疏忽了,”柳梦生伸手去扶那妇人。可还未有碰触,柳梦生就发觉此人身上也散出一股气息流向了大殿。
这是怎么回事?柳梦生又是一怔。
“你这呆瓜,看着路,别把人撞坏了,”江晓莺此时转来训斥道。
“没事的,没事的,”那妇人见江晓莺走来,就拉着自己的孩子匆匆走开了。
“唉,真受不了你,”江晓莺没好气道。
“等一下,小鸟!”柳梦生上前拉住江晓莺的胳膊,仔细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流动,然而江晓莺的气息却再也没有散向大殿的方向。
“喂!你没事吧?”江晓莺见状不由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又累着了?”
“刚才应该不是错觉呀,”柳梦生无心作答,此时的他仔细回忆着方才的情形,他确实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的流动。
“算啦,你还是给本姑娘回去躺着吧,”江晓莺终是叹了口气道。
“可是……”柳梦生十分在意方才发生的事。
“赶紧给我回去!”而江晓莺却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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