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愣住,黝黑的脸上泛起一股潮红来。
女医生垂下眼眸,刷刷两笔写完最后的病历,往他身上一塞,朝外喊道:“下一个!”
顾朝曦回过神来,快步扶着徐梓轩上前道:“医生,我朋友好像高反了。”
“衣服脱了,我看看。”女医生抬了抬下巴,冷酷道。
徐梓轩抱着自己瘦弱的身躯,有些错愣:“啊?”
女医生眼皮不抬,挂上听诊器,直接伸手去扒徐梓轩的衣服。他吓得一抖,红着脸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陷入无人搭理的窘境的男孩儿拿了病历本,咬牙看了看女医生推开门径自离去。
诊室内,徐梓轩磨磨蹭蹭地掀起毛衣一角来。女医生瞅着空儿,捏着听诊器往里一钻。
冰凉的金属贴上滚烫的皮肤,徐梓轩抖了抖,脸上红得更厉害了。
女医生听了一会儿,摘下听诊器,又拿出一根体温计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张嘴。”
江南男孩徐梓轩轻启朱唇:“啊——”
女医生:“……张大点。”
“啊——”
“……再大点。”
“啊!——”
片刻,徐梓轩脸颊连着眼尾红成一片,闭上嘴巴小声问:“医生,我发烧了吗?”
女医生冷淡的眼神瞥过来,放下体温计,刷刷刷又开始写病历:“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没数?拿着,去药房开药,挂点滴。”
顾朝曦接过病历本,扶着徐梓轩出去时忽地回头问道:“医生,基层军医……”
“很难做。”女医生抬头,食指屈起又扶了扶眼镜,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一般快速道。说完,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他们最难的地方在于没有人觉得他们难做。”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基层军医就是窝在一个卫生所里闲来无事给士兵们开点感冒药的职业,没有人肯定他们作为医生的价值,也没有认同他们身为一个军人的身份。
顾朝曦垂着眼眸滚了滚喉咙,努力扬起一丝笑意,朝女医生点了点头以示感谢,慢腾腾地带徐梓轩去点滴室扎针。
傍晚,这人打着点滴晕晕乎乎地仰面坐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顾朝曦拿着笔记本将不知理了多少遍的采访稿合上,踱到窗边去看晚霞。
手机就在身边,人就在山下。她却无法给他打一个电话,更无法见到他的面容。
她静静地站着,好像在这一瞬间真实地明白了“千里共婵娟”的期望与苦涩。
女医生下了班,路过走廊时瞧见她的背影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问:“小朋友退烧了吗?”
顾朝曦怔一下,回头道:“退一些了,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女医生点点头:“行,醒了记得让他多喝水。大口喝,别小姑娘似的张不开嘴。”
顾朝曦笑笑:“没问题,谢谢医生。”
彼此并不熟悉的两人沉默下来,没话了。女医生却还不走,靠在窗台边眯着眼睛看了会晚霞忽问:“有认识的军医?”
顾朝曦“嗯”了声,说:“我男朋友。”
女医生垂着眼帘低低地笑了下,她面容清秀干净,笑起来却别有风情:“同是天涯沦落人呀!”
顾朝曦:“你男朋友也是军医?”
“是啊。”女医生指了指窗外的高山,“喏,就在那儿。明明那么近,却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牛郎织女似的。”
“是呀。”顾朝曦吸了口气,睫毛无声低落。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女医生问。
顾朝曦:“快一年了,准确地说,是314天。”
“记得还挺准。”女医生勾起一边唇角道,“我们在一起8年6个月237天了。”
顾朝曦笑:“你记得更准。”
她低头:“可不是么,他不在的这些时候我除了数数日子还能干嘛?对着他的照片打飞机吗?”Μ.chuanyue1.℃ōM
顾朝曦一愣,张了张嘴发出一句无意义的:“啊……可不是么……”【穿】
【书】
【吧】
女医生拍拍她,屈起拇指做了个开瓶的动作问她:“同难人,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顾朝曦收起惊讶的情绪,偏头看她两眼,轻道:“好啊!”
于是深夜,徐梓轩打完吊瓶人还虚弱着,却不得不跑去附近的烧烤店里接s市电视台未来的新星,此刻的醉鬼——顾朝曦。
这人不知喝了多久,一张脸醉得通红。和刚认识不久的女医生抱在一起,称姐道妹、如胶似漆。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俩人拉开。一个扔回医院,一个扛回宾馆。
上楼时,前台小妹妹看他的眼神怪异得几乎在他转身的下一秒就要举起电话报警。
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又走回去悄声道:“我不喜欢女的!”
前台小妹眼睛“蹭”地一亮,激光般的视线将他从头扫到脚。而后抛了个媚眼,说:“我懂,都是姐妹,要不要帮忙?”
徐梓轩扛着哼哼唧唧的人,倒退两步严词拒绝:“不用!”
“行吧。”小妹遗憾收手,看着他艰难的背影摇摇头道,“柔弱,真是柔弱!嘤!”
另一边,徐梓轩好不容易把顾朝曦拖到床上,她身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宝贝~接电话了!宝贝~怎么还不接电话呢?再不接电话我可就生气了哦!宝贝~干什么还不接电话!要死啊!”
刚刚还昏沉不醒的人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起来,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中气十足道:“谢睿!”
做了一路人肉司机的柔弱男孩徐梓轩:“……”
你能走路!装什么醉!
他气呼呼地站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将她装相机的背包放在宾馆的桌子上,转身离去。
电话那头,谢睿听着她充满活力的声音笑了笑,站在冰天雪地里换了只手道:“怎么今天这么久才接电话?”
往常几乎用不了两秒,她就一定会接电话。今天他足足数了十五声,一直等到电话快要自动挂断,才听到她的声音。
顾朝曦皱眉:“我每天都在等你,你等我几秒钟怎么了?”
她慢吞吞地说完,对着话筒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谢睿顿了下,低声问:“你喝酒了?”
“对啊!”顾朝曦点头。
谢睿:“和谁?”
“我的同难人!”顾朝曦挥手,慷慨激昂地回答,“她男朋友是一个和你一样天天蹲在山上拔草的……大笨蛋!”
在遇到她的同难人之前,她一直以为谢睿在山上应该是和在s市时一样替人看病、救死扶伤的。
结果,同难人告诉她基层军医就是最傻的人才去干的活儿。大病治不了,小病不用治。
在他们的同学考研、学习、日益进步时,他们却天天被指导员拎去跟士兵们一块儿拔草、铲雪,在无聊的时光里荒废平生所学。
她吸吸鼻子,大声骂道:“你爸爸妈妈不是希望你做个聪明人吗?你怎么变成一个笨蛋了呢!”
谢睿沉默片刻,轻声道:“顾朝曦,这世上总得有人去做笨蛋呀。”
基层生活的确枯燥无味,和平年代也似乎没有战时急救的需要。但生命的脆弱往往就在一瞬间,医生从来都在死神手里抢夺时间。
军医院里不缺医生,但昆布缺。尤其是,在某些难以挽回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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