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姜缇璐瞪大了眼睛，想赶他走，可是藤蔓随着她的挣扎也越缠越紧，白皙的手臂上依稀被勒出红痕。
“大小姐，至少让我帮你挡过接下来最毒的日头。不论你是否能扛下去，使魔没有看着自己的吸血鬼主人晒太阳的道理。”
“艾森莫德，我没有把你当仆人！没有什么看不看的道理，我叫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姜缇璐冲着他喊着，声音也有些嘶哑。“不要让我用契约的力量控制你离开。”
艾森莫德身形一顿，一双银色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她，姜缇璐似乎看到了一丝可怜的意味，但是那感觉却转瞬即逝。
他的确没有再停留，消失在了姜缇璐的视线里。
姜缇璐东张西望的半天，看他确实是走了，才叹了口气。
她将后脑贴着墙壁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感受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气息和身体又在本能的厌恶这种感觉。
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晒过太阳了，小的时候院长爷爷说晒太阳能补钙，她和秦景煦就经常的跑在阳光下面玩。院长奶奶会把厚厚的棉花被子抱出去晒，晚上睡觉闻着被子全都是太阳的气息。
后来上了公办的学校，一直在为可以去大学努力，阳光倒也见的没有之前多了。之后和秦景煦一起跳级本硕连读的时候遇到了血猎的征召队伍，就这样来到了血猎组织里去训练，汗水和阳光充斥着整个过去的记忆。
好像之前的时光总是伴随着阳光，反而是如今，今天晒了这么久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平日那种见了阳光会死的血族。只不过好像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她，她好像活的不像吸血鬼，也不像人。
她的确是吸血鬼，从其他吸血鬼对她的态度可见一斑。
但是过去的岁月里，没有人可以否定她的记忆。
她想起之前蹭哲学课，老师正好讲到荀子的“化性起伪”，说现实中存在着如此之多“小人可以为君子而不肯为君子”。总有一些可能性到事实，是可以转化的。
人没有绝对的性恶。
会有人说，吸血鬼是恶，人类是善。但是她也看到了，人为恶，吸血鬼为善。
“化”是改变的意思，改变自己这件事最大的难度是真正的认可改变本身，还有，
认可自己。
“兼陈万物而中悬衡。”
“缇璐你太偏执于某一个方面了，好像你的rewop一样，你的空间展示的是你对空间的理解，最后成了杀死你自己的利器。”
老师和莱特的话同时在耳边响起，声音振聋发聩，让她心底的什么东西开始松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太阳越来越烈了，阳光像一支支带火的箭矢，向姜缇璐不断飞来，惹得她一阵阵晕眩。
一切对上身后滚烫的墙面都毫无抵抗力，有种被迫上刀山下火海的难捱。玻璃珠大小的汗珠沿着发梢和脖子流了下来，仿佛无数蚂蚁在身上爬，姜缇璐已经汗流浃背了。
的确，这最难的从来不是晒太阳，而是晒太阳引起的一系列反应。
她勉强睁开眼，入目便是刺眼的阳光。她眯了眯眼适应这庞大刺目的光源，正想去看看几点了，却偏头看到花园的喷泉雕塑后面露出了一片白色衣角。
虽然看的不太清楚，但是姜缇璐知道艾森莫德就站在那里，和自己一起受这个惩罚，熬这个太阳。
她想了想自己之前神经兮兮的行为，现在就跟看日记发现自己中二时期黑历史一样，想拍死自己。【穿】
【书】
【吧】
同时眼睛也有些酸楚，她一直纠结什么这啊那的，她突然想起来，好像有这样一个人，那个人是和自己的性命牢牢联系在一起的。
恶魔契约好像一个莫比乌斯环，将他们两个柔和地嵌入了环里。
“艾森莫德，你要晒就过来，别一个人躲在后面。”姜缇璐冲着雕塑喊着，但是那个衣角没有动静，并没有什么人出来。
“艾……”姜缇璐又想叫一次，却看到男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可能因为太热艾森莫德脱了自己的外套只是穿着银白色中衣，飞下来的时候还气喘吁吁，额前有一点细密的汗珠。
看的出来，这个人并没有听她的话回去，不知道躲哪里跟她一起暴晒呢。
“大小姐。”他第一反应是拧开了那个小水瓶，轻轻抵在姜缇璐的嘴边，堵住了原本她要说话的嘴，“先喝点水。”
姜缇璐缓缓地小口喝着，顺了顺气息，鼓起嘴说：“我不叫你是不是就不会出来。”
“不是，大小姐有任何不对我都会第一时间过来。”
“那你就在那傻站着，晒黑了我就嫌弃你。”姜缇璐吓唬他，明明魔界的人也没有多喜欢太阳，他并不会比自己好受多少。
听到“嫌弃”二字的艾森莫德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反应，他轻轻小弧度地摇头：“我不会变黑的，也不会让大小姐变黑。”
语气总算是有了点波动，拼命解释他不会晒黑这件事。
突然平静炽热的天刮起了大风，吹的树枝花草四处摇曳，地上的叶子乱飞，让人睁不开眼睛。
艾森莫德看了一下天气，抿着嘴，突然开始掰姜缇璐身上的藤蔓。
“大小姐，要下雨了。你不能在外边待下去了。”
但是确实任凭他怎么扯，这个藤蔓都牢牢的捆在姜缇璐身上一动不动。
风夹着雨星，像投掷的石子，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着。
艳阳天转眼间变得昏昏沉沉，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出现一丝亮光，连乌云也裂开了。
艾森莫德捂住了姜缇璐的双耳，轰隆隆的雷声似是从头顶滚过，然后跟鞭炮一样重重地一响，炸了开来。
像是号角一般，雨就劈劈啪啪地下了起来。两人一下子就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
“大小姐，你这次可不能让我走了。”艾森莫德见确实没办法弄开这个藤蔓，突然站的离姜缇璐更近了一点，一只手靠在墙上，另外一只手捂住了姜缇璐的眼睛。
姜缇璐不明所以，但是自己手脚还被藤蔓捆着，一时半会也没法挣脱。
但是如果她看得到的话，会发现艾森莫德的后腰偏上一点的位置突然长出了极大的黑色蝠翼，长出来的翅膀卷曲着，而后一接触空气便能延展开来。翅膀极为干净，和肌肤一样平滑。像一层黑色薄膜，透过薄膜，可以隐约地看到里面的骨骼。骨骼很像雨伞的骨架，可以自由地张开合拢。
艾森莫德扬起两翼，严丝合缝的把姜缇璐挡在了雨水下面。
姜缇璐再没感受到有雨水打在自己身上，自己好像在那种鲜花温室，下雨的时候能听到雨水拍打棚顶的声音。
她刚才也有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心底也对他做了什么有了一点猜测。
“艾森莫德……你让我看一下。”她微微摇晃着脸，“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我又不会怎么着你。”
“但是大小姐，不喜欢黑色。”艾森莫德回应了她的问题，但是手依旧不松动。
姜缇璐知道他是记下来刚刚那个她说她嫌弃他晒黑这件事情了，给自己解释道：“哪有的事情，我可喜欢黑色了。你看我现在身上不就穿了一身黑，真的，而且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听到这里，艾森莫德才放下了那只遮住她眼睛的手，姜缇璐正眼看到了现在的艾森莫德——
可能因为刚刚淋雨的原因，长长的睫毛温顺地附在他银色的眸子上。鼻子坚挺，从中透露着一丝倔强。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红色的嘴唇，头上的山羊角也悄悄的冒了尖。
她看到了他身后的巨大黑色蝠翼，眼里迸发出羡慕的神情：“好啊，怪不得你能飞这么快，我也想要个翅膀。”
像是想起刚刚两人的对话，她用微微指责的语气继续说着：“你这个样子哪里不好看了！”
或许放在别人身上很奇怪的东西，但是在艾森莫德身上仿佛浑然天成一般。而且这对黑色的蝠翼与他日常洁白无瑕的形象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反差冲击感，颇有种堕天使的意味。
但是他就是把这一切掰开了毫无遮掩的展现在她面前，姜缇璐知道他一直都对自己毫不掩饰。
所以她会想，就算艾森莫德是堕天使，就算他终日与恶魔的身份为伴，他也不会失去心里的爱与真诚。
“我这个样子在恶魔里其实都算异端，因为魔界没有男性魅魔，习惯性不让别人知道。”艾森莫德像是被姜缇璐直接的眼神看的有点不好意思，整个人声音都低了下去。
中二时期被各种接地府人设砸的天花乱坠“阅人无数”的姜缇璐不是很能理解一个恶魔觉得自己异端这件事情。
“那我这不人不鬼的，我也是异端。这样吧，我们组个队，以后我们就是恶人二人组了！”
姜缇璐刚说完这句话，突然感觉自己身上的藤蔓有点松动。
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本来就是被挂在墙不低不高的地方，一下子倒向了艾森莫德怀里。
艾森莫德生怕姜缇璐摔下去，双手直接搂住了她的腰，双翼收紧了一点点抵着她的腿，而姜缇璐失重状态下也下意识勾住了他的后脖颈，于是她整个身体就撞上了他的身体，两个人都为之一颤。
感受到一团柔软，艾森莫德身体微微僵硬，完全不敢乱动，更不敢乱看，几步就飞进了城堡，抱着姜缇璐进了寝屋。他一进去就走到浴室开始放热水，试了几次水温之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了浴缸。然后转身离开了浴室，闭着眼睛关上了门，顺便将换洗衣物挂在了里面门把手的位置上，落荒而逃。
咔哒——
门确实关死了。
姜缇璐整个人一脸懵逼的看着门的方向。
她怎么有种，吃干抹净，拔某无情的感觉。
艾森莫德也闪身进了自己的里屋的浴室，他把浴室门反锁。打开了热水器，任水流冲刷自己的身体，他微微喘息着，压下去身体里另一个想要冒出来的人。
“你怎么了，情绪这么激动。”他脑海里冒出一个声音，是其中那个看起来很无厘头的自己。
“无事。”艾森莫德并不打算解释什么，也不打算和这个自己说什么，关闭了和他的沟通。
但是他看着卫生间的镜子，双眸下面隐隐约约有魔纹出现，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他又想到了屋子外的女孩，在他恪守礼节的表面之下，想要将她深藏于心的心意却潜滋暗长。
不可以！
艾森莫德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你喜欢她？不是吗？”内心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说着话，蛊惑着他。另一个已经切断了联系，那么这个就是——
“使魔对主人的关心爱护实属正常范围。”艾森莫德一本正经的回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呵呵……冠冕堂皇，我能听见你内心的声音。你说，”那声音突然变得小声了许多，“如果她要是知道，自己的使魔对自己抱了这种想法。到时候，你们该如何自处呢。”
“本身就不存在的事情，我们不需要处理。”艾森莫德还是脸上没什么变化，但是微微颤抖的瞳孔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哟，挺好，希望你们主仆可以一直这样和和美美下去。”那声音见艾森莫德一个软硬不吃的态度，也没了什么兴致。
“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可以听到你的声音。”艾森莫德叫住了他。
“我啊，也是你的一部分。但是我比那个被你扣死在脑海里的强多了，我是你的rewop化的形，所以不受你的思维控制。”那个声音见到艾森莫德突然有了点兴趣，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现在想变强，你为什么不回去，把维森塔司那家伙抢走你的东西拿回来。你现在灵魂其实已经收回来了四分之三多，只是差一个契机。你也想变得更强能早点保护那个女孩吧。”穿书吧
“现在不合适，我还无法离开。”
“那就看你的机缘了，我也就是个漂浮的虚无精神，没有什么多余的记忆，总有一天要回到你身体里的。”那声音也弱了下去，“刚刚是想让你去吸那女孩的血，之前你的本体就因为你自己擅自沉睡本性暴露趁人之危去吸了一次。可并不是把我放出来了，这锅我不背。反正你看着办，我走了。”
艾森莫德清了清思绪，他现在只觉得脑子一团乱麻，简单清洗之后，他换上了衣服出去了。
艾森莫德一出去，就见到穿着家居服的姜缇璐从门口走了进来。
姜缇璐看着艾森莫德穿着银白色睡衣，和他澄澈如银墨的双眸十分相衬。他正在用浴巾擦拭着沾有水的黑色发梢，依稀能看到他稍红的耳根，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领口上，即使换上休闲日常的宽松睡衣也没能遮盖住他的身材。难得他的衣服没有全部扣死，能看见他清晰的锁骨，很深。再往下点，隐隐约约能窥见他结实的胸膛。
她也不好意思这样直白的一直盯着人家男性的身体看，递给他手里的速冲红糖姜汤：“给你，喝了别感冒。”
然后也跑了。
艾森莫德捧着茶杯，姜汤的温度顺着陶瓷传递到指尖，甜腻的香气笼罩在鼻尖。
不知在什么时候，雨，悄悄地停了。风，也屏住了呼吸，虽然天色也暗了下来，却是个风清月朗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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