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和伊蕾特在离开展馆之前打算买一点纪念品,以示自己真的到此一游过。出口处的柜台上摆满了以某些著名作品作为基础的二创工艺品,因为这是杰克的专业领域,所以庄园的女主人还是打算把选择权交到他手上,即使他们二者的审美也没那么完全一致。

  “您也不必把自己完全当作外行,我的小姐,“杰克听到伊蕾特的提议后评价:”审美这种事人人都有权力,即使在下很不想承认某些派别,但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说‘存在即合理’了。“

  伊蕾特面前摆着一些染布工艺品,图案是一些名画。把这些大师作刺在布料上的目的似乎是方便收藏,不像纸制品那样脆弱。她一边在叠起来的布料里翻阅自己认识的作品,一边对杰克说:

  “我的业余程度你难以想象……我能说自己在艺术方面真正擅长的只有美术史而已,这已经是历史类的范畴了。“

  “那在下认为您一定很喜欢有政讽意味的画作。“杰克回答。他在女孩翻过的那一叠刺绣里抽出一张,这幅画确实算是经典,是欧仁的《自由引导人民》。

  少女用“你肯定是在想什么坏主意了“的表情看着杰克把那幅复制品卷起来,她皱皱眉:

  “如果我成立了什么要推倒当权统治者的组织,我会在基地的会议室里挂上它的。但是对于欧利蒂斯来说这幅油画太过鲜艳了。“

  “有什么不好的?它毕竟也是写实派代表,”杰克内行的说法引来一些侧目:“不过,在下会很期待那个法国人在大厅里看见这副作品的模样,或许在下应该再找来一张《攻占巴士底狱》。”

  伊蕾特露出仿佛看见变态的表情,难绷得像吃了一口青涩的橄榄:

  “你有必要把自己陶冶情操的机会用来对付一个陌生人吗?仅仅因为新来的老先生是法国人你就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

  “老先生?在下和他是同时代的人,甚至比他要年长,我亲爱的小姐。”杰克弯着眼诚恳地回复,就差吐下舌尖以示俏皮了,当着这张脸的面很难说出挖苦的批判。他开始把那两幅涤纶与尼龙混合编织并用不溶性偶氮与酞菁染色的制品放进购物篮里,伊蕾特只好跟在他背后任他做任何事,几分钟前的交心明显让开膛手放下了一些包袱,他不再在庄园主面前斟酌每一句话,而是在竭尽全力地索取特权——或者说宠爱。

  “那我们来打个赌如何?”庄园主掐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随后眼睛发亮地提出意见,她摇摇自己的食指:

  “我赌那名叫约瑟夫-德拉索恩斯的新人对你的挑衅并不在意。我批准你将《自由领导人民》和《攻占巴士底狱》挂在监管者区的大厅里——你乐意将它挂在二楼走廊上也行——但那个法国人远没有你那样的民族敌意。”

  “呵,既然法国人会为了平息本来就要胜利的战争而送出自己的女将军,您又认为他们会有什么民族情感呢?”杰克不屑地笑笑,他像是回忆起许多般地眯起眼,月光般的视线却依然倾泻,他即使是在咄咄逼人也不忘献上一份殷勤:

  “但是在下愿意接受您的赌约,即使是必输的约定在下也愿意满足我的小女士的请求,此是绅士无法拒绝的机会。”

  “我原以为你是觉得波旁王朝的革#命过于可笑而心生芥蒂,现在看来你还是在记百年战争的仇。”庄园主拿她心胸狭隘的杀手没有办法,她耸耸肩,礼帽上缠的缎带抚过她的脖颈。她不否认自己和员工的关系变好了,此事应当纳入管理学的教科书。她挽上杰克的手随他走出画展,开始思考赢得赌约的奖品:“我的先生,可不要后悔。不过我现在的愿望是找个地方喝下午茶。”

  “来的路上不是看到了许多餐厅吗?您应该是对甜品不感兴趣的吧?那么鳕鱼泡芙怎么样?”

  “哈?”

  “一点观察力,阁下,您应当为此赞美我。在下注意到夜莺女士为您准备的甜品很少有重复的,即使里面有许多都是在少女之间流行的甜点。”杰克放缓步子以跟随女士的碎步。

  “你在试着用‘演绎法’吗?”庄园主掩唇微笑:“我太多变了,自己都难说自己的口味。事实上,我其实有想去的地方,”伊蕾特将地图从笔记本里抽出来展示给杰克:“那叫做‘萨莉亚’,特点之一是物美价廉。但是我亲爱的先生,您肯定对这种亲民的小餐馆不感兴趣。”

  “不……其实在下有印象,是意式餐厅,对吧。那您又是如何知道它的存在的呢?mylord?”

  “世界各地的神秘学爱好者中总会有那么一撮汇聚在萨莉亚,其中有一部分是调查员,另一部分是我的同行。此次我来鹿特丹的初衷真的只是购物,但您也所见,这里有些秘密隐藏在暗处……”

  “到了。”

  杰克在“萨莉亚”的彩灯下停下脚步,这家餐厅的装潢确实亲民,但环境既不杂乱也不吵闹,没有市井常见的餐厅里那样浓厚的生活气息。靠窗的位置种着灌木,上面结着光滑的小番茄,洒水壶摆放在围起土壤的砖石上,二层当然也是“萨莉亚”的领地,有垂落的枝条搭在楼下敞开的窗子上,靠窗的桌椅一并享受着日光,那是杰克和他的女主人都喜爱的位置,因为可以观察到行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人是一种癖好——但那里已经坐满人了。

  杰克照例为女士推开玻璃门,这动静使门框上悬挂彩带的铃铛响起来。进餐的地方温度总是比其他地点要高的,伊蕾特感到全身都被聚光灯照射般的焦躁,这才把黑色的袍子脱下,露出她单薄的身体,外套则被开膛手叠好拿在手里。

  他们在长桌旁并排坐着,而不是面对面,桌上摆着一台拱桥状的小型唱片机,穿着长裙的服务员走来将菜单递到杰克眼下。

  “女士优先,”开膛手说,他的大手突兀地揽过伊蕾特,掐着她被布料包裹的腰肢,让她向自己靠了过来,像是在邀请她在菜单上打勾。他靠着庄园主的耳畔低语:

  “是的,这里确实是神秘学家们的聚集地,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我们进来的时候有将近十个人都在看——洞察您——我想您应该比在下更有警惕感。”

  “我可以端着杯子去偷听,这很有趣。”伊蕾特说,她的视线落在一桌冒险者身上,那伙人职业各异,有男有女,正在激烈地争吵。他们的桌上摆了许多杂物,自助的茶水柜在他们的位置旁。

  “这必然需要在下代劳,让女士去打探情报成何体统?”杰克客气地讲:“您留在原地享受美食就好,在下不想看见我的小姐因为低血糖而昏厥,何况不论是隐藏气息还是藏匿都是在下更擅长。”

  伊蕾特只好由他理了理衣领,兴致高昂地欠身示意离位,而她继续打量起菜单来。她极度地想喝冰的美式拿铁,越苦越好,伴着黑森林蛋糕上巧克力屑同样的苦和樱桃汁的酸来刺激自己午后昏睡的神经,所以即使这咖#啡#因的造物伤胃,她还是为自己和杰克都点了一杯。

  而杰克则专心执行任务。一个高挑的英俊青年是很难被忽视的,不少女士向他投来目光,他径直走到庄园主意图打探的那伙人的餐桌旁,用雾的触须推倒他们桌上摆放的储物盒,装着零落物件的盒子摔倒在地,里面的装备散落一地。夶风小说

  杰克弯腰去将它们捡起,正好和一个女队员的手碰到一起,她很快像触电了一样把手收回来。

  “谢谢您,先生。”

  调查员们说。杰克在帮助他们收拾散落在地的物品时得以观察众人。那名女性盘着头发戴着眼镜,是唯一一个穿正装的,她和贵族模样打扮的家伙面前一同放着一份协约,旁边摆着红印章和蓝色的复印件,两人手里都有签字笔;而那个贵族的大拇指上戴着显眼的翡翠戒指,鹅蛋大的绿珀石上用金烫着某种家纹,这种花纹几乎印在了桌上的每一个盒子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戴着眼镜的男士,他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看起来文质彬彬,但脸颊和鼻梁上有旧伤,耳朵不对称,右手食指上握笔的位置狠狠凹陷下去,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苯二氮卓的味道,他两只手的指尖都有不自然的黄渍和侵蚀的伤口,如果只是在其中三指上,那可能会是长久用枪或者吸烟习惯造成的,但五指上全都是,则就是过久的硝酸和碘酒的痕迹;

  另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有着强壮的肌肉,他的衬衫很明显绷不住他宽阔的胸肌,挽上去的袖子下露着浓密的体毛和纹身,他的椅子边靠着一把橡胶制的软手柄,那可能是甩棍,杰克想;最后一人对于自己的队友们匆忙地收拾掉落在地的物件的举动毫无表示,他仍拿八角帽遮住自己的上半张脸,腿翘到桌子上,把胳膊枕到脑袋下,他穿着风衣,戴着三角的红色领巾,一条较宽的棕色皮带从他的左肩系到右腰,那里绑着沉甸甸的枪袋,他的胸前别着一枚银色的徽章,图案是十六角星,杰克在记忆里并没有搜寻到这个标志的内涵。这五个人里有一位律师,一位收藏家,一位精神科医生,一位私家侦探和一个保镖,杰克想。

  当服务生将甜点和饮品端上来时,杰克终于从那一伙冒险者的队伍里返回了,显然他并不只带回了情报,还带回了关注度。那个穿棕色大衣的私家侦探将视线黏在杰克的背上,他用有着笨重枪口的霰#弹#枪撑起自己的帽檐,像猫一样投来目光。

  杰克先将自己的推断与女主人分享,伊蕾特则将有着三角形截面的蛋糕用叉子切成四边形,她显然被杰克的结论震惊到了,摆弄着淋着糖浆的樱桃,迟迟没有下口。

  “您很出彩,先生。”

  伊蕾特咬文嚼字地寻找溢美之词,但是想到这是一个逃离在法律之外百年的杀手,他具有极强推理能力的因果也便迎刃而解了,庄园主不再吝啬夸奖,她将心中所想一并说出。

  “那其实是苏格兰场过于无能,每个时代需要他们时这群吃纳税人白饭的家伙们都没能派上用场。”

  杰克谦虚地说,但他明显享受着赞美,开膛手对于官方组织的评价亦如他生前那样苛刻。

  “那么你有询问他们此行的目的吗?”伊蕾特喝了一小口拿铁,她不得不承认她另类地喜爱这种药的味道:

  “其实,我坐在这里的时候也有悄悄听到其他桌的调查员们的计划,比方说我们五点钟方向的那两个人,一位编辑和一位撰稿者,他们是慕拍卖会之名而来的,”伊蕾特将自己随手塞进外套的导航手册从杰克那儿拿回来,向他指指封面上的高脚杯剪影:“据他们所说,这个杯子是某位性情古怪的旧贵族的遗物,传说他在漫长的时间里钻研无形之术,早已突破了人类的定义范畴,他被一位德高望重的主教消灭后,他的不少家物都散落在外,”少女顿了顿,她注意到编辑和他的作者已经离席了,她小声继续说:ωWW.chuanyue1.coΜ

  “他们的报刊叫做《瑰丽幻谭》,可能是刊登神秘学或者志怪小说的纸刊,我现在想为欧利蒂斯订阅这本杂志了,希望这两个人能够活着完成调查,并写好报告。不过,这本杂志的名字有些熟悉,我可能曾经在哪也见过它。”

  杰克一边听伊蕾特分享一边喝她点的美式拿铁,大不列颠的绅士当然没能顺利地将这苦涩的饮品咽下去,加有足够奶与糖的下午茶才是标准配置,但他尽力保持着体面——如果忽略那几乎骨折的眉的话。

  “Heh,看来您才更喜欢甜口啊?”

  过近的距离下伊蕾特当然发现了杰克隐藏的表情,她说完后杰克才认命地掩嘴咳嗽。

  “这就是为什么在下不喜欢舶来品。”

  杰克评价。伊蕾特意识到其实他的大部分思想和保守的老一辈没什么差别。开膛手松松自己的领口,开始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

  “至于在下接触的那五个调查员,很有趣,小姐,他们是来找人的。”杰克在视野边缘注意到那个私家侦探几度想要起身,朝着自己这边的方向,但都被他的同伴们按了下来。杰克压低声音继续说:

  “在下在与他们的交谈中了解到,他们受邀来寻找一位大英军官的妻子,那个妻子是日本人,在前些日子失踪后就了无音讯了。”

  “这确实少见,有很多疑点,我的先生,”杰克话音刚落伊蕾特就提出质疑:“首先,一个大活人为何会平白无故地失踪呢?其次,发生在大英领土上的事何必到海峡对岸来寻找?再者,为了调查一名军官的妻子就值得动用这么多社会人士吗?何况我能看到那五个人里有一个有钱人。他是那位军官的友人?闲的没事干才来辅助寻人吗?还是说其中有什么利害关系?”

  “那个军官早前外出驻军了,”杰克一个一个解释这些疑问:“他的妻子一直和他的父母居住在他们老家的宅邸,当他返家时父母便告知他女人失踪了,或许是跟着情夫偷渡了。”

  庄园主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至于那群调查员为何参与此事,”杰克继续:“他们的目的似乎并不只是军官的报酬,您知道的,对于调查员们来说,隐藏在神秘学现象后的‘真相’比一切都要诱人——包括生命。他们就是这样一群不怕死的多管闲事的凡人,有着溢出的好奇心,”开膛手耸耸肩:

  “那位军官他自己所能做到的不过是将寻人启事贴满大街,或者在报纸上用钱买下一个栏目,那五个调查员由于某种契机——可能是那个贵族在军官的社交圈子里——了解到了这个消失的东方女人,并把她和发生在他们身边的一些神秘学现象联系了起来——比方说他们镇上的教堂在闹鬼,在午夜时分常常能出现一个东方艺妓装束的没有脚的女人在后院的墓碑间舞蹈——以及一些新妇、刚生产或者怀孕的女士,都说自己在半夜能看见一个穿着和服、戴着面相恐怖的面具的鬼魄在床边徘徊,有时是嚎啕——伴着意味不明的呓语——有时是来掐受害者的脖颈,因此甚至有女性被吓到流产。”

  杰克在复述这些时没展露多少同情,他在看到女主人垂着眼眸后才稍稍收敛了些越说越来劲的冲动。他稍加补充:

  “还有,那位贵族显然和您一样是愿意把钱财砸在收集神秘学造物上的收藏家,他在很多年前获取了一枚二手的铜镜,是某个居酒屋关闭时收拾出来的舞女们不要的遗物,被外国人收购后当作稀罕古物出售。但在最近,他却能在镜子里看见一个日本女子的身影,”杰克把右腿换到左腿上:“镜子上有一个蝴蝶形状的凹槽,按照他们的逻辑,他们想更接近这些神秘学现象的真相,最好的办法也许是补全这个镜子,或许能了结幽灵的恩怨,或许能获得与之对话的可能,镜子是在几年前的这个贸易展上获得的,他们可能是来寻找当年的卖家,不排除意外收获——退一万步讲,还有贩卖人口的存在,不是吗?还是说现在的法律比我生前那时更健全了?”

  “用您蜜饯般的舌撬开这些话语实在是太棒了。”

  庄园主其实说得挺委婉的,杰克颔首以示接纳赞美的戴冠:

  “在下只能说人性于我而言比一元一次方程还要简单,至于观察与联想推理是跟您耳濡目染的。”

  “哦?”伊蕾特笑笑,杰克他还是那样擅长甜蜜的谎言。庄园主拿手撑着下巴:

  “那你是否注意到那个私家侦探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射杀我们了呢?”——

  Ps:

  1.《自由领导人民》和攻占巴士底狱不能用来辱法但是很可以用来辱法兰西皇室。

  2.“法国人会为了平息本来就要胜利的战争而送出自己的女将军”,是在neta圣女贞德。

  3.关于鳕鱼泡芙,真的有这种东西,英国人差不多得了(

  4.跑团圣地萨莉亚(

  5.《瑰丽幻谭》,第18章也提到过,是neta的《诡丽幻谭》,19几几年的,当时克苏鲁作家们的一个交流平台。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第五人格乙女向】缪斯之女更新,第 26 章 跑团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