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蘅衣往后退了两步,手指着床上不知死活的人,眼看着神色仍然如常的裴云桓,一时竟不知道该从何处问起:“他……你……你们……”
“受故人所托,救他一次。”裴云桓轻飘飘地说完,看向许蘅衣,“阿蘅你放心,他不敢再伤你了。”
许蘅衣瞥了一眼床上连动都难动的人,哼了一声:“谁伤谁还说不准呢。”
许蘅衣见床上的人突然眉头紧蹙眼皮微动,忍不住走上前一步,“他是不是要醒了?”说着,她转头看向裴云桓,“你方才说受故人所托。那你的那位故人应该告诉了你,你要救的究竟是谁吧。”
裴云桓的目光移到床上,轻声吐字:“魏宣。”
许蘅衣挑眉,“他竟然真的姓魏。那……”
裴云桓继续不紧不慢地吐字:“他是如今天子的长孙,先太子的长子,封淮阳王。”
许蘅衣虽然之前有过猜测,但亲耳听到仍不免咋舌,“他竟然还是个王!”说完,她的心里默默腹诽:“成王败寇改朝换代,可这皇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阿蘅,你要去京城做的事,”裴云桓顿了顿,目光渐渐移到许蘅衣的脸上,“有了他的这重身份,会方便许多。”
许蘅衣猛地转头看向裴云桓,裴云桓也正看着她,“你想找的人,在只有皇族才能进出的皇寺里。而他,能带你进去。”
许蘅衣攥紧藏着衣袖里的金蝉,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裴云桓,“你还知道什么?”
裴云桓朝许蘅衣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说:“阿蘅,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许蘅衣也朝裴云桓弯了弯唇角,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是啊,你一直都在帮我。”
两个人对视着,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床上突然传来一阵急剧的气息声,“叔……叔……”
许蘅衣低头,看见床上的魏宣手脚都在抖动,微微睁着的眼,虽然目光涣散,方向对着的却是裴云桓:“他是在叫你吗?”
一直默然站在角落里的贺承上前,先是止住魏宣的动作和声音,等他平静下来,才握住他的手腕。贺承诊完脉后,又俯身探了探魏宣的伤口,然后才对裴云桓说:“无碍了。”
裴云桓“嗯”了一声,“天一亮就带他上马车。”
“是。”
许蘅衣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裴云桓和贺承,“他这随时都会咽气的身子,能跟着我们一起去京城?”
裴云桓语气轻松地说:“我救了他一次,此后他是死是活就全看天意了。”
许蘅衣看着床上半死不活的魏宣,自言自语道:“你那故人要是知道了,怕是要哭着说所托非人。”
“离天亮还有些时辰,阿蘅,你是要回屋睡会儿,还是陪我出去走走?”
回屋?回那巴掌大的房间和秦瑟瑟你看我我看你?许蘅衣摇摇头,但是陪裴云桓出去……
许蘅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却不知瞒了她多少事的裴云桓,心里全是挫败感。明明是她半哄半骗地求着裴云桓带她去京城,眼下她却成了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
许蘅衣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她除了相信裴云桓以外,也没有第二种选择了,见招拆招,逆来顺受呗……虽然也算不得逆,事实上,他对自己一直很好,莫名其妙的好……
难不成是老天看她上辈子的姻缘太过坎坷,这辈子就特意送了她一个百依百顺的如意郎君?那老天对她也太好了些,她若不和裴云桓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子孙满堂,岂不就辜负了老天的一番美意?【穿】
【书】
【吧】
“阿蘅?”裴云桓的声音把许蘅衣从胡思乱想里拉了回来,许蘅衣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白天在马车上睡得挺足的,出去走走吧。”
入夏温热的夜风里,有蝉鸣蛙叫,有水声潺潺。
裴云桓提着一盏灯笼,走在河边的堤岸上,许蘅衣则像裴云桓的尾巴似的,不近不远地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裴云桓突然开口:“阿蘅,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
许蘅衣摇头:“没有,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干脆就不问了。”
裴云桓默然了片刻,才缓缓说:“我不说,是因为你迟早会知道。我……我不想亲口告诉你。”
许蘅衣听完裴云桓的话,莫名觉得好笑,“裴公子怕是高看了奴家,奴家的脑子不好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指着围着灯笼扑棱的一只飞蛾,“奴家的脑子和奴家的眼神一样,公子若说这蛾子是蝴蝶,奴家也只会点头说这蝴蝶真好看。”
裴云桓听得出许蘅衣话语里的自嘲,“我不想骗你,阿蘅。等到了那日,你知道了所有一切,我……”说着,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许蘅衣,“我既盼着那日早些来,又盼着那日晚些来。”
夜色下,许蘅衣看不太清裴云桓脸上的表情。她突然反应过来,也许这就是裴云桓三更半夜要自己陪着出来走走的原因。
夜色能掩藏很多东西。
“好,”许蘅衣没有停下脚步,走到和裴云桓并肩的位置,“我有耐心等。”说完,她朝前迈步,却发现脚下一空,整个人歪着栽倒下去。裴云桓及时伸手一拉,才将许蘅衣从脚边的浅坑里拉回来。
裴云桓笑道:“阿蘅,你的眼神的确不好。来,我扶着你。”
许蘅衣趁着夜色,朝他狂翻白眼,“夜半散步,爬山私会,难道不是你的爱好与众不同吗?”
许蘅衣没问裴云桓要带她去哪儿,裴云桓也没说,直到身边的水声越来越湍急,还隐隐传来水花拍击堤岸的轰鸣声,许蘅衣蓦地想起什么,不禁朝裴云桓挨近了些:“这是……哪里?”
“祭神台。”裴云桓将靠近自己的许蘅衣顺势揽进怀里,脚步没停,依旧朝水声最大处走去,“据说上古时就有了,也算是此地的一景。”
许蘅衣听着越来越大的水声,心惊胆战地攥着裴云桓的胳膊,小声嘀咕道:“这景可不好看。”
整个祭神台很大,虽然有灯笼的烛火照亮,也只能大概看个轮廓。在许蘅衣的记忆里,这祭神台是个四四方方的木质平台,三面环水,有一面是专门用来扔各种祭品包括童男童女入水的……
“欸欸欸,别过去了,”许蘅衣拽住还在往前走的裴云桓,指着前头黑乎乎的一片,“那边没围栏的,再走就掉水里了。”
“阿蘅,我水性很好。”裴云桓说着,语气里透着几分得意,但还是听话地止住了步子。
许蘅衣朝水声湍急处指了指,瑟瑟道:“在这里,水性好可不管用。你别看现在快到夏天了,这河水还冰着呢。你水性再好,掉进水里也会被冻僵的。”
裴云桓笑了笑:“此时的确刺骨。”
许蘅衣斜睨了他一眼,“你这话,像是掉进过这水里似的。”
裴云桓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阿蘅你方才说的话,也像是掉进过这水里似的。”
许蘅衣语塞,总不能说自己几十年前真真切切地掉进过这水里,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听驿丞说,这附近有个河神庙,以前都是用童男童女祭河神的……喏,就是从这里把活生生的童男童女推下去……啧啧啧,还好如今朝廷有禁令不许再用活人祭祀了。不过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是朝廷管事的,我就不会单单只是废除用童男童女,河神庙、祭神台、还有什么祭祀典礼,通通都废了。省得他们只知道看不到摸不着的河神,而不知道朝廷威仪国家法度。”www.chuanyue1.com
“堵不如疏,”裴云桓道,“让百姓有些无伤大雅的幻想,知足常乐,也挺好的。”
许蘅衣看向裴云桓,“可驿丞还说,当时朝廷为了不让百姓祭祀活人,烧死了不少庙祝,这也算是疏?”
裴云桓坦然地迎上许蘅衣的视线,“死几人换来活百人。阿蘅,你觉得这样不妥吗?”
“妥妥妥,”许蘅衣咧嘴,“裴县丞爱民如子,小女子受教了。”
裴云桓也不客气,笑着收下许蘅衣假模假式的恭维:“过奖。”
站在祭神台上听水声听久了,许蘅衣也不再那么害怕了,慢慢松开了一直攥着的裴云桓,朝祭神台下的水面探出了半个脑袋,看着黑得都照不出人影的水面,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么吓人的水,他当时怎么敢跳下去的?但凡他没跳下去,但凡他救的人不是……”
“阿蘅。”许蘅衣身后突然响起裴云桓的声音,吓得她赶紧回身,又紧紧地攥住他的胳膊。为了掩饰自己的胆小失态,许蘅衣夸张地抱怨道:“好险好险,你差点把我吓得掉进水里!”
裴云桓轻轻抚了抚许蘅衣的后背,笑着安慰道:“那我就再救你一次。”
“再?”许蘅衣猛地抬头,直愣愣地看着裴云桓,“你方才说什么?再救我一次?你以前在这里救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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