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艄公就把船停靠了岸。
许蘅衣坐在船上,环视了一圈岸上,黑黢黢的林子,没有人烟,连盏灯火都不看见,只能听见淙淙的流水声。
“这儿是哪里?”
“这里是虞川的一个渡口。淮陵城门落了锁,江面上也禁了。我在附近有个落脚处,先带你去歇一歇,等天亮了我再送你回去。”裴云桓站起身,朝许蘅衣伸出手,“来。”
许蘅衣权当没看见裴云桓伸出的手,自己撑着船舷站起来,正想绕过裴云桓,从船上迈步跨上岸时,耳边忽然幽幽地传来一声,“阿蘅,你背后的是什么?”
正好一阵冷风从后面刮过,许蘅衣被吓得后背一凉,想也没想就扑进裴云桓的怀里,颤声道:“是什么!”
裴云桓抚了抚许蘅衣的后背,“现在没有了。你身子弱,来,我抱着你吧。”说着,裴云桓就把许蘅衣打横抱了起来,腿脚轻快地登上了岸。
许蘅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上了裴云桓的当,被他牢牢抱着挣脱不了,只能不断地深吸几口气,努力地给自己添点重量,暗暗腹诽:“哼,累死你!”
裴云桓说的落脚处,的确离渡口不远,穿过一片竹林就到了,是一座幽僻的小院。
直到进了院门,裴云桓才把许蘅衣放了下来,许蘅衣如临大赦似的赶紧跳着远离他,却发现这小院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其他人。
之前替他们撑船的艄公也跟着进了小院,但关上院门后,就立在门口一动不动,摆出一副守门人的架势。而小院里的木架长廊下,走出个提着灯笼的笔直人影。那个人影朝裴云桓躬身行了一礼后,又朝许蘅衣微微颔首。
裴云桓从那个人影的手上接过灯笼,“你们先在院中守着。”
“是。”
裴云桓朝许蘅衣招手,“阿蘅,我带你进屋。”
许蘅衣磨磨蹭蹭地跟在裴云桓身后,却始终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她看,她没胆量回头,只好快走几步,离裴云桓更近了些。夶风小说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除了内室的床榻被褥,外头就是一张摆着笔墨纸砚的桌案。虽然看着很干净,但并不像没人住过的样子。
许蘅衣在屋里悠悠地转了一圈后,偷偷看了裴云桓好几眼,最后还是没忍住,板着脸开口问:“这是你住的屋子?”
“是,在虞川的时候,我就住这里。”裴云桓将屋内的蜡烛点上,看向许蘅衣,歉然道:“难为你将就一晚了。”
许蘅衣垂下眼,闷闷地应了一声。
裴云桓知道她还在和自己闹别扭,也不多待,留下一句“有事唤我”,就走出了屋子,还不忘把屋门给带上。
等裴云桓的脚步声远了些,许蘅衣蹑手蹑脚地走到面向院子的窗边,悄悄地推开了一道缝隙。透过那道细缝,她瞧见裴云桓不急不缓地走到院中,同之前留在外头的两人说着什么。
“在说什么呢?”许蘅衣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扔过去,突然瞧见一直背对着自己的裴云桓身形微动,似乎是要回头,她赶紧合上窗,又做贼心虚地吹灭了蜡烛,转头就倒在床上装死人。
屋外很静,许蘅衣很想知道裴云桓他们是各自去睡了,还是仍留在院子里说话,但她已经没力气再爬起来躲在窗边偷看。
隐隐传来的水流声和风拂过竹林的沙沙声,让许蘅衣的困意越来越浓,她捧着自己乱成一团浆糊的脑袋,往被床榻深处探了探,“不想了,反正他害的是别人,不是我……”
半梦半醒间,许蘅衣似乎听见屋外的水声风声里夹着一阵一阵的蝉鸣。她迷迷糊糊的,一边扯过被褥捂住耳朵,一边嘟囔抱怨道:“吵死了……今年入夏可真早……”
庭院深深,树影摇曳,蝉声连绵。
许蘅衣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而且梦的还是上辈子的事情。
梦里,许蘅衣看见一个女子拿着一卷画,兴冲冲地跑到一个长得和江砚一模一样的男子面前。
“瞧,我画的蝉,像不像!”
“尚可。”
“哼,我觉得挺像的。若是按照这个图样做个小物件送给曜儿,他肯定喜欢。你说,是做只玉蝉好呢,还是做只金蝉好?金蝉吧,看着最贵气,这才配得上曜儿九五之尊的身份……”
许蘅衣猛地从梦里醒来,额上和身上都是汗。她的手微微抖着,在身上四处摸索,当摸出了那只金蝉时,她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了。她把那只金蝉攥着手里,跳下床榻,连鞋也顾不上穿就直接推开窗,借着外头泛白的晨光,死死地盯着手里的金蝉。
分毫不差……鼓出的眼球,微张的蝉翼,和她曾经画的那只蝉分毫不差!
可她并没有看到做好的金蝉,因为不久后,她就被她至亲至爱的人认作是卖国逆贼,关进了大牢,之后……
“阿蘅,你怎么了?”裴云桓的声音从廊下传了过来,许蘅衣这才回过神,一边擦脸上斑驳的泪痕,一边准备把金蝉收起来。
但裴云桓的反应比她快,直接握住了她攥着金蝉的手,“这是什么?”
“昨晚同你说过的,捡到的一个物件。”许蘅衣用力地挣了挣手腕,但裴云桓却并没有松开的意思。还没彻底从上辈子的情绪里摆脱出来的她,不禁提高声音,带着怒气道:“你弄疼我了,你放开我!”
裴云桓听到许蘅衣的这句话,整个人似乎都震了一下,立即松手。正好许蘅衣这时也在用力,身子瞬时失了平衡,往后一倒。
“阿蘅!”纵使隔着窗框,裴云桓的动作也是极快,飞身进去接住险些仰面倒地的许蘅衣。但许蘅衣手里攥着的金蝉脱手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许蘅衣看着已经被摔成了两半的金蝉,脸色刷白,也顾不上避开裴云桓,急忙把它们拾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掌中,刚将它们严丝合缝地拼上,下一瞬又裂成两半,“这、这能修好吗?”
裴云桓看着许蘅衣手里的两半金蝉,眉头渐渐蹙了起来,“这东西,是那艘船上的?”
许蘅衣迟缓地点点头,声音有些哑:“是那个纨绔拿出来的。”
裴云桓靠近许蘅衣,但这次他没再伸手触碰,就这么看着许蘅衣手里的两半金蝉,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出声:“这是个印章。”
“什么?”许蘅衣没懂,手里的明明是两块金锭子,和印章并没有相似的地方。
裴云桓把许蘅衣从地上扶了起来,接着他拿起床前案几上的茶壶,来到摆着笔墨纸砚的桌案前。
许蘅衣看着裴云桓将茶壶里的水倒了些许进砚台里,又拿起墨石研磨,等墨渐渐现了出来,他才抬头看向许蘅衣,“阿蘅,你将那两处的断面浸一浸。”
许蘅衣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按照裴云桓说的,将那金蝉被摔断的那两面,浸到了墨汁里。
“来。”裴云桓指了指桌案上铺好的纸,“按在这里。”
许蘅衣这才明白了裴云桓的用意,将那两块金蝉从墨汁里取出来,而后往纸上用力一压,等她把其中的一块金蝉从纸上移开,被墨色晕染开了的纸上,现出了浅浅的一个字:“曜”。
许蘅衣的呼吸在看到那个字的瞬间就停了,好一会儿才大口地重新呼气,“这……这……”
裴云桓看向许蘅衣迟迟没有移开的另一块金蝉,声音很轻,“阿蘅,你不想看看另一个字是什么吗?”
许蘅衣咬着唇,颤声说:“我不敢……”
“我帮你。”裴云桓说着,就伸手握住许蘅衣的手腕一提,将她紧紧握着的那块金蝉与纸面分离。
纸上墨迹里显出的那个浅浅的字是“姜”。
看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字,许蘅衣反倒释然地笑了一声,“果然。”
裴云桓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许蘅衣,比起桌上的字,比起那只金蝉,他似乎更关心许蘅衣此时的情绪。
“这一摔,竟摔出了个玄机。”许蘅衣低着头,细细摩挲着金蝉断面上的纹路,自言自语道,“原来还是做了出来,送给了他。”
可为什么,这件刻着他名讳的私密物件,会落到魏宣的手里?
许蘅衣想了很久,脑中冒出了无数个猜测,但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而其中最大胆的猜测……她攥紧了手里的金蝉,哪怕只有一根头发丝的可能,她也要去试试!
许蘅衣抬头看向一旁的裴云桓,正好撞上他注视自己的目光。她触到裴云桓的目光时,瑟缩了一下,但想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她不得不直视裴云桓。
许蘅衣极快地反思了一遍自己昨晚和今早的态度,言辞恳切道:“你救了我很多次,也帮了我不少。因为你我有婚约,早晚是夫妻,我便没有同你矫情该如何如何报答你。但现如今,有一桩事,我必须厚着脸求你,求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好不好?”【穿】
【书】
【吧】
裴云桓神情微动,但仍然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好,我帮你,你说。”
“我不回淮陵。”许蘅衣眼神坚定地看着裴云桓,“我要去京城,现在就去,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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