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董思成那天直接向黄旭熙坦白了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的避开你,也不去找你了,连偶尔碰面都只是打个招呼就离开。
这天黄旭熙正在院子里看书,你费劲的挪着轮椅到他身边,鼓足了勇气叫他:“先......先生。”
黄旭熙早就看到你在走廊的柱子后面猫着了,就等着你过来,结果你一开口这语气对他害怕得要命,他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更难看,他有这么可怕吗?
“说。”冷冰冰的一个字,透露着他的不耐烦,你这还好是坐着轮椅,站着的话指不定得抖成什么样子。
但你实在不知道董思成这几天怎么了,再害怕也得问:“我......我想问一下,思成哥这几天怎么了?他怎么都不理我?之前还说好要教我念书的,现在却连话都不和我讲,是不是我做错什么,惹他不高兴了?”
黄旭熙冷冰冰地扫了你一眼:“我怎么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他。”
“哦......”你灰溜溜地调头走了,早知道就不该来问,现在好了,一个还不知道怎么了,又把另一个惹生气了。
就在你费劲的转动着轮椅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轮椅自己动了起来,回头发现居然是黄旭熙。
“你不是要去找他吗?我带你过去。”
你惊的赶紧摆手说道:“不不不......不麻烦先生,我自己去就行了......”
“坐好,别废话。”黄旭熙语气生硬,他当然知道不是你惹了董思成,是董思成在主动避开你,可是他也想明白了,董思成说的没错,你根本没有过自己选择的机会,现在他想给你这个机会,让你自己去感受,去决定愿意和谁生活在一起。
他也想像董思成那样对你,但性格使然,他脾气本来就不好,之前对你也总是凶巴巴的,一时半会儿别不过劲儿来,只能先顺其自然,再慢慢去改变。
董思成看到黄旭熙推着你出现在他房间门口的时候是有点懵的。
“思成哥哥,你妹妹非要来找你,她问你为什么这几日不理她了,还答应人家教她念书的怎么也不来了。”
黄旭熙挑了挑眉,把你推到他面前,你坐在轮椅上不住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看着董思成等他一个回答。
董思成看黄旭熙那故意故意的叫他思成哥哥的样子简直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尴尬地朝你笑了笑,转身勾住黄旭熙的脖子把他拉出了门。
门外他压低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公平竞争咯。”黄旭熙把玩着手中的烟盒,倒出一根烟来,又塞回去。
“我不和你争。”董思成夺过他的烟,放了一根到鼻子下闻了闻,“她喜欢的是你,我那日是气不过你这样对她,不然我永远都不会越线的。”
“我不确定我能照顾好她,我甚至不确定我是不是喜欢她。所以我才觉得应该给我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一个让她自己重新选择的机会。”
“思成啊。”黄旭熙顿了顿,“这乱世之中,没有什么是能够长久的,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吧,别活的太憋屈了。”
老洋房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藤,风一吹过就掀起了青绿色的波涛,两个男人站在走廊上,一个背靠着扶手,另一个匍匐在扶手上,两人各怀心事,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董思成才一拳打在黄旭熙肩上,认真道:“你管谁叫思成呢,叫哥。”
黄旭熙愣了一下,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董思成也跟着笑。
董思成回房间的时候,看到你趴在他的书桌上睡着了,就轻手轻脚的把你放到了他的床上,给你掖好了被子,退了出去。
6
客厅里来了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你刚睡醒,觉得口渴想要穿过客厅去接水喝,却在刚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被董思成捂住嘴拖了回去。
“???”你惊恐地看着董思成。
他把食指竖在嘴前,示意你别出声,你看他面色凝重,也紧张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鲁宜鸿出现在别墅里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就那样站在客厅里,黄旭熙一回来就看到他了,眉宇间的不爽很快蔓延,但面对他的时候还必须得假惺惺恭维,这让黄旭熙感到恶心。
“鲁司令,您怎么来了?”
“黄旭熙啊黄旭熙,你小子可真会找地方。跑到这里来,招呼也不打一声,让我这一通找。”
“哪里的话,乱世中求一方安稳之地罢了。”
两人坐客厅里虚情假意的寒暄了半天,鲁宜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状似无意的到处瞄来瞄去,最后落到了黄旭熙放在了桌上的怀表上。
“诶,旭熙老弟,你这怀表不错啊。我吧,最近就好收藏这么些小物件,这模样我倒是喜欢得很,不如......你做个顺水人情,送给我吧。”
眼看着他那双肥手就要拿起怀表往兜里揣,黄旭熙眼疾手快的一把拿了回来放回了自己胸前口袋里。
真是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能厚到这种程度的,黄旭熙皮笑肉不笑道:“恐怕不妥,这表是我小夫人赠予的新婚礼物,意义非凡,怕是不好再转赠与您。除了这个,屋子里其他东西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去。”
要不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呢,鲁宜鸿吃了瘪,也不着急,反而说:“既然如此,何不把小夫人也叫出来一起聊聊天呢,说不定她看到我欢喜,我再向她索要一番,她便愿意赠予我呢?”
黄旭熙心里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心想就他这肥头大耳的模样,耿秋得瞎几双眼才会欢喜见到他。
“内人年纪小,怕生,不宜见客。”
黄旭熙话音刚落,就听到楼梯拐角处传来一声惊呼,是你的声音。黄旭熙当即火就起来了,他在这儿藏你还来不及,你自己到送上门来了,他几步跨到你和董思成身边,怒道:“你在这儿干什么?给我滚回去房间里!”
鲁宜鸿缓缓踱步到你们身边,说道:“旭熙,别藏了,我早就看见他俩了。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儿不带出来让我见见,真是不厚道啊。”
黄旭熙不动声色地横身拦在你面前,把你遮得严严实实的。
这拒绝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又听鲁宜鸿接着道:“我说旭熙老弟啊,你就别跟我这儿装了,我可听说了,你那几房太太自你娶回来以后,是一个都没碰过,你说说你这,你又不喜欢她们,不是暴殄天物吗?你说你要是真的不行,把她们送给我呀,我一定替你好好招待她们,尤其是你家这个小的......”
黄旭熙脸色越来越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鲁宜鸿,冷笑道:“鲁宜鸿,你别给脸不要脸。”
“旭熙,我们被包围了。”董思成突然开口道,“四周都是他的人,阿秋刚刚是看到了远处山坡上有人才被吓到出声的。”
鲁宜鸿悠然自得的重新走回沙发坐下,说道:“黄旭熙,你也别跟我这儿横,没点万全的准备我能就这么进来了吗?”
“你非得要这表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就喜欢收藏这么些小玩意儿。”鲁宜鸿对着你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个又老又丑的笑容,“不过你要是实在舍不得给表,把人给我也行。”
到现在了,就是傻子也能听出来,这表上肯定有什么问题,不然就一块破怀表怎么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
黄旭熙现在当然不能和他硬碰硬,这是私宅,没有那么多兵力和他硬扛,他只能妥协道:“既然鲁司令做足了准备来的,我自然不能再说什么,那表你拿走便是,还烦请您以后别再打我家夫人的主意了,她胆儿小,可经不住吓。”
“那是自然。”鲁宜鸿满意的笑了笑,拿着表走了。
鲁宜鸿走后,董思成和黄旭熙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阿秋,那块表是怎么回事?你还记不记得是谁给你的?”董思成问你。
你摇摇头,说道:“我只知道从我记事起这块表就在我身上,我什么都没有,见到先生时他愿意收留我,我便把我身上这唯一像样的东西赠给先生了。”
“那表我仔细看过,没什么特别的,除了......表的背面刻了字,看起来像甲骨文。”黄旭熙闭着眼,修长的指节隔空点着什么,那是他平日里把玩怀表的动作,“但我根本没往深处想,我以为那是怀表本来的设计。”
“看样子问题就出在那个字上。”
你越听越感觉疑惑,却顺着记忆的牵引,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很模糊的景象,但太模糊了,你甚至都无法描绘出来,画面定格在有人将那块表塞到你手里,是很混乱的场景。
有人仓促中将表塞给了你,因为太小了,你没有任何记忆。
沉默了片刻,董思成道:“这样吧,我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查到是怎么回事。”
几天后,董思成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穿】
【书】
【吧】
“北平钱庄耿老板的孙女???”黄旭熙一时间难以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你是说北平最大的那个钱庄,耿先河的那个钱庄?”
“是的,就是他,阿秋是他最疼爱的小孙女,耿先河的儿子儿媳生下阿秋以后就去国外做生意去了,说是等国外生意稳定了,就来把一家人都接过去,结果过去之后就杳无音讯,耿先河一直把阿秋带到三岁,却没想到造人陷害了,钱庄几日之内树倒猢狲散,耿老病逝,阿秋被贼人掳走拐卖到南方来。”
董思成一口气说完,顿了顿,接着道:“还有,阿秋的原名不叫耿秋,叫耿旖。”
“那现在呢?那个表又是怎么回事?”
“现在他儿子儿媳突然回来了,他们过去之后白手起家,无权无势,几度遭人迫害,断了和国内的联系,后来还是成功了,于是想回国接家里人过去,结果回来后发现,钱庄没了,父亲死了,女儿也丢了,就开始高价悬赏找人。至于那块表,是耿老把他很多年前找到的一个金矿的位置,用甲骨文刻在上面了。”
“操他妈的!”黄旭熙没忍住骂起娘来,“鲁宜鸿那个王八蛋,成天不好好带兵练兵,歪门邪道倒是多的很,真要让他找到了那个金矿指不定得掀起什么浪来。”
“你说的不错,我这次出去还打听到,鲁宜鸿和日本人做了一笔交易,他如果找到了金矿,会直接将金矿转交给日本人,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Μ.chuanyue1.℃ōM
“他想得到美!别说是金矿了,我们中国的一山一河,一草一木,哪怕只是一个石子儿都不可能拱手让给他们。”黄旭熙从椅子上站起来,“思成。你照顾好阿秋,我带人去把怀表追回来。”
见状,董思成赶紧伸手把他摁了回去,说道:“还是我去吧,我知道鲁宜鸿他们在哪儿,我动作快些,去去就回来。他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现在耿氏夫妇又在高价悬赏找人,他不可能放弃这块到嘴的肥肉,人和表,他一样都不会落下。”
7
你不明所以地看着董思成,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眼神里多了这么多不舍与缱绻,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护身符给你。
“阿秋,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旭熙他是喜欢你的,你不用怕他会不要你。”
你心中莫名一惊,死死抓住董思成的袖子问他:“思成哥,你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我哪里都不去,我一直陪着我们阿秋。”他满含笑意的摸了摸你的头,这次不一样的是,他还轻轻吻了一下你的额头,他还说,“我们阿秋长大了。”
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你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却被他轻而易举的掰开双手,眼睁睁看着他带上军帽,离开了原地。
你把董思成的反常讲给了黄旭熙听,他听完暴戾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厚厚的实木书桌裂开了一条不起眼的缝。
这个董思成,他跟他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他明明说过他拿了怀表回来就和他们一起撤,一起离开这里。
可现在听他那意思,他去了根本就没想过要回来,鲁宜鸿那边的情况,可能比自己想象中要严重多了。
“阿秋,收拾东西,我们准备离开这里。”黄旭熙扔下这句话就出了门,只留下你一个人茫然无措地坐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等你终于想起黄旭熙叫你收拾东西,站起来往自己房间走去,你还去敲响了其他几位夫人的房门,可你发现她们的房间空荡荡,早就没有了人影,你这才想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们三个了。
偌大的别墅区好像一瞬间就只剩下了你一个人,空落落的失重感如潮水一般瞬间将你包围,如从前一样,你好像一直是一个人。
你心乱如麻地收拾着行李,却突然听到噔噔噔的脚步声从你身后传来,董思成拉过你的手便往外跑,你惊喜之余看到他的脸色苍白,再看他的腿已经受了伤,是被流弹划伤的痕迹。
“你怎么了?思成哥,我们为什么要跑?先生呢?他去哪里了?”
以往对你有问必答的董思成此刻一声不吭,只知道拉着你拼命往前跑。你被他拉着钻进一片树林,身后的老洋房不一会儿就传来子弹扫射的声音,玻璃瓦片碎了一地,昭示着那是已然无法回头的过往。
层层堆积的云彩仿若就压在头顶,和来时的那天一样,空气又闷又热,你和董思成的手心都被汗水浸湿,有些抓不住了,他只能更用力地握紧你的手。
跑到一处山坳处,那里有一个猎人挖来捕捉猛兽荒废了的陷阱,董思成将你小心翼翼地抱进去以后就要用枯枝掩盖好,把你藏起来。
“思成哥......董思成!你要干什么?!”你慌得声音发抖,他盖一点枯枝上去你就又用力掀开,你以为他会和你一起躲进来,但现在很明显,他要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哭着求他,“思成哥,不要......你不要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好不好?你们要去哪里,我都可以跟着去,阿秋能吃苦,不会拖你们后腿的......求你了,你不在,先生也不在,我害怕啊思成哥......”
看着面前心爱的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董思成心如刀剜着一样疼,他终是没忍住悬在眼角很久的那滴泪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砸在了你的脸上。
“阿秋不哭,你乖乖藏好,在这里等着我好不好?”
“不好!你们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你们就是想把我丢下,你们都是骗子!”
随着你凄厉的哭声收尾的,还有一声枪响。
你看着董思成膝弯处中的枪,喷涌而出的鲜血还带着身体的热量,他猛然跪倒在地,难以置信鲁宜鸿他们找来的这么快。
“董思成,我说过的,你救不了她,把怀表交出来。”鲁宜鸿猖狂地看着董思成,又看了看洞里的你,冷笑着开口。
到了这会儿,董思成却好像突然冷静了下来一样,他平静的又将你从陷阱里拉了上来,用温热的手拨开你凌乱遮住了眼睛的头发。
“阿秋的眼睛最好看了。”
“思成哥......”
“嘘......别说话。”董思成轻声打断你,“听我说,阿秋。”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不是哥哥对妹妹那样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你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任凭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董思成笑了笑:“你还太小,可能不太理解,但你要知道,我喜欢你,旭熙也喜欢你,我们阿秋是被人疼爱着的。”
“我真的好喜欢你......”董思成声音哽咽,他温柔的俯下身亲吻了你,眼泪滑落在唇齿之间,湿润了你干燥起皮的唇瓣,他极尽轻柔的舔舐着,要把这半生诉不得衷肠的爱意,一次性全部说与你听。
这世间男女,左右逃不过情动二字。
“你的父母在找你,阿秋,你原来的名字叫耿旖,”董思成用极轻的声音在你耳边道,“那表上刻着有金矿的位置,鲁宜鸿想要得到金矿,和日本人做交易,怀表我抢回来了,现在在旭熙手上......我可能没有办法再陪你走下去了,你要活着,等旭熙来救你。”
董思成说完,他袖口里的小刀被他滑出紧紧握在手中,猛的将你一推,站起来便朝着鲁宜鸿的方向狠狠一扔,鲁宜鸿立马拉了个人在身前挡着,抬手打出开火信号。
四周震耳欲聋的枪声就这么响了起来,你一时间被震得只听得到自己耳鸣的声音,眼前是董思成浑身是血的倒在你面前,像一部被放缓了动作的默片。
“思成哥……”
“董思成!”
“你起来,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家的吗?你不是说要一直护着我的吗......董思成!!!”
董思成睁着眼,他眼里直到了最后一刻还是你,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也不会开合,他再也不会笑意盈盈的问你有没有想他。
眼前是一团化不开的浓雾和雨幕,透过那瓢泼的大雨,你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烈日炎炎,他穿着深蓝色的军装裤,规规矩矩的白衬衫,清爽的像是干燥的沙漠中挺拔的白杨树,看到你的一瞬间就呆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才腼腆地笑起来,红着耳尖问你要不要吃金丝蜜枣。
“你以后就叫我思成哥哥吧。”
“要是旭熙欺负你就和我说,我帮你收拾他。”
少年搔着后脑乌黑的短发,澄澈的眼眸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我可能没有办法再陪你走下去了,你要活着,等旭熙来救你。”
但世间最温柔的那个董思成,他再也回不来了。
黄旭熙在晨光初现的时候被穷追不舍地堵在了山崖边,他手握着怀表,看不远处被紧紧绑住的你,猛然想起来他第一次见你的那天,小女孩脖子上深紫色的勒痕还未消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又遭来一顿毒打。
可能就是这一个眼神,让他忍不住把你留了下来吧。
他不是没有动摇过,手里的怀表像是烫手的山芋,炙热的温度沁过他粗糙的皮肤和奔腾的血液灼伤了他的魂魄,他想把它扔出去,什么怀表,什么金矿,他只想你和他能平稳安定的生活下来,他人要什么,要做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
抬眸迎上你亮晶晶的眼睛,想起那些个混沌的日夜里案几上总是飘着缕缕青烟的热汤,晚归时客厅里总是明亮的那盏壁灯,还有如履薄冰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你。后悔,无措,酸涩叠涌进心头,满腹翻腾的话语却如鲠在喉,黄旭熙顿感心脏像是被戳刺地千疮百孔的破篓一般挑在刀尖上,任由赤辣辣的狂风呼啸着,撕扯着,风干那源源不断淌出来的暗流。
他张了张嘴,对鲁宜鸿说道:“你说......只要我把表给你......”
黄旭熙遍体鳞伤,背后是悬崖,前方是敌人,还有他的小姑娘。
他几乎就要没了意识,只是在鲁宜鸿勾起的嘴角中缓缓地摊开双手,表盘在黎明将至的青蓝天空下闪着银白的寒光,他动了动僵硬的双腿,欲向鲁宜鸿走去。
“先生,不要!”你在晨光中开了口,阻止他,“不要把表给他,他要把金矿给日本人!”
“先生,阿秋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也是知道的,这中国千万里河山,没有一寸该拱手让人,我们是中国人,不能这么做!”
一番话砸得黄旭熙恍若初醒。他无奈地笑了笑,又利索地重新将表攥紧在手心。真他娘的被迷了心智了,一个小姑娘都懂的道理,亏他还是个当兵的,这国内你打我我打你的再怎么斗,也左右不过是自己人在争地盘,可这外国人一牵扯进来,就是国仇了。
他们是贪婪的,而贪婪是永无止尽的,一旦打开了这道门,必然要留下无尽的祸患。
黄旭熙突然就想明白了,什么他娘的平安万福,都是昧着良心苟且偷生罢了。
黄旭熙表情忽然变得惊恐,他看到鲁宜鸿在你身后举起了匕首。
“住手!!!”
随着黄旭熙的惊呼,你突然就感觉到右侧肩胛处传来一阵剧痛,一把匕首穿破了你的骨肉,刺穿了你的肺部,你顿时觉得呼吸都剧痛了起来。
鲁宜鸿面无表情道:“少在那儿婆婆妈妈的,黄旭熙,你识相点把表还回来,她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你是个打仗的好苗子,你听我的,我不会动你,日本人答应拿了金矿可以帮我们攻打东北军,东北军一直狂得要命,这次我们一定可以拿下他们,到时候整个北边的地盘,全是我们的,我再给你升个一官半职的,你不照样抱着美人归?何必弄成现在这样鱼死网破的局面呢?”
“联合着日本人打国人,你可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各取所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鲁宜鸿轻蔑的笑了笑,抬起一脚踹在你的膝弯处,你不受控的跪了下去,他抓起你的头发,锋利的刀刃横在你的颈边,“我再说一遍,把表给我,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清凉的山间万籁俱寂,唯有飞鸟的啼鸣和风的嘶吼萦绕在耳畔。肃杀的气氛在流逝的时间中像沙砾那般缓缓堆积成山,连成无垠的旷野。在那无边的荒漠中,你看见黄旭熙几乎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
“阿秋,对不起。”他开口道,“这么多年来,让你受委屈了。”
滚烫的热泪滴在那干涸的沙漠中,生机盎然的绿意在最绝望的狭小缝隙中肆意生长。这些年你盼着念着的人终于心无旁骛地笑着柔声唤着你的乳名,你心满意足又无怨无悔地摆了摆头:“我不委屈,先生,我心甘情愿对你好的。”
日出了啊。
带着柔软的橘色光芒的太阳冲破了厚重的云海,从陡峭的崖边升起,给站在崖边的黄旭熙渡上了一层光,朦胧间你似乎看到黄旭熙的嘴巴动了动,他在说:“阿秋,到我这里来。”
你余光里看到了不远处支起来的□□,于是你用尽全力挣脱了押着你的人,不管颈侧被划破后流出的血,迎着朝阳,迎着黄旭熙飞奔而去。
这是他第一次朝你张开双臂,你跌跌撞撞的跑进他怀里,枪声响起,一颗子弹穿过了两个人的心脏,还有你胸前口袋里装着的一张护身符。
“阿秋,对不起。”
你听到黄旭熙又说了一次,他第一次对你露出了这么温暖的笑容,也是最后一次。
“对不起,可是我也很爱你。”
鲁宜鸿他们疯了一样的上来想抢过被血染了的怀表,却还是慢了一步,黄旭熙带着你倒向了身后的万丈深渊,倒向了初升的太阳,倒向了他来不及补偿你的过往。
他也亲吻了你的额头,在坠落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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