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火连天烧戏台付灰烬
也许是因为郑家接连遭受打击,也许是没有那么多佣人再宠着这几姐弟的少爷小姐脾气,他们比刚来那会儿收敛了许多,甚至还自己学着洗起了衣服,虽然大部分时候我都得帮他们重新洗一遍。
这几位少爷小姐,一边不得不依赖着别人的照顾,一边又拉不下来脸,别扭极了。而再别扭,郑钰君她们自己也知道,现在的郑家,根本不能少了云棠。
只是郑旻君,兴许是上次真给我心里记了仇,无论怎么样他都不给我好脸色,早上因为我收拾家里吵了他看书,闹脾气又跑出去了,我本来以为他过一会儿就自己回来了,可是等到我做好午饭端上桌了,他还是没回来。
“没有,附近我都找过了,没见人。”郑钰君回来,脸上难演焦急之色,“云棠,你到底说他什么了?怎么就跑了呢?”
“我没说什么,只让他别挡着我扫地,出去玩儿去。”我对天发誓,这位少爷我是能不惹就不惹的。
“现在可怎么办呀?”几人急得团团转,“这到处都是日本人,他会不会……”
我把围裙解了随手扔桌子上:“我出去找找,你们先吃饭。”
从日光大亮到日落西山,我始终没找到郑旻君的影子。正当我一条巷子一条巷子找的时候,有人叫住了我。
“云棠小姐。”他的语调很奇怪,我疑惑着转过身,发现是一个穿着军装的人,那身皮我认识,是日本人的军装。
“你……你要做什么?”我无意识退后了两步,“你怎么会认识我?”
“别紧张,云棠小姐。你是在找郑家小少爷,是吗?”
我心中警铃大作,郑旻君真的被日本人捉去了!
“你们抓他做什么!”我不是不害怕,相反正是因为害怕,我才不得不提高自己的音量壮胆。
“不是抓,我们只是邀请他去做客而已,现在,请您和我一起去,把他带回家吧。”
郑在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家,我必须去把郑旻君带回来才行。
他把我带到了一处临近城中心的洋房外,门外重重士兵把守,每个人都举着□□,警惕地看着来人。
那人用日语对他们说了什么,大门打开,他对我做了个朝里请的手势,我目光往里一扫,就看到了坐在洋房客厅里的郑旻君。
“嫂子!”郑旻君一看到我就撒丫子朝我跑了过来,抓着我腰间的衣服躲到了我身后。
“你没事吧?!”我抓着他上下看了一圈,还好,这细皮嫩肉的小少爷除了脸上挂着点泪痕之外,并没有哪里受伤。
郑旻君摇摇头,这时候,坐在客厅沙发正中间坐的那个人开了口:“怎么样,小朋友,我说过会找人来接你回去吧?看看你,这么大人了还哭。”
郑旻君小声在我身后道:“他们不让我回家。”
我拍了拍他,把他拦到自己身后,对那人说道:“感谢长官盛情款待,我这就接我弟弟回家去了。”
我刚带着郑旻君一转身,刚刚接我来那男子突然挡在我面前拦住了去路,道:“云棠小姐,来都来了,再坐会儿吧。”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云棠小姐,你再等一等,郑先生就会来接你们走了。”
这下我才知道,他们的目标,根本就是郑在玹。
我沉下了脸:“他不在家。他不会来的。”
正当我拼命思索着要怎么才能让他们先把郑旻君放回去,让我一个人留下的时候,身后大门再次打开了。
“山崎先生,听说您想见我?”郑在玹的声音沉稳有力,他推门而入,如破云而出的一轮玄月。
“哥!”郑旻君激动的呼声在看到郑在玹瞪过来的眼神后退缩了,又灰溜溜地往我身后躲了一点。
“郑先生实在难见,今天正好见到郑家小少爷上街,觉得有缘,便邀请回来了,借此机会能与郑先生见上一面,再好不过了。”
郑在玹就站在门口不动,也不说话,眼睛却看着我们这边,那个叫山崎的一挥手,挡在我和郑旻君面前的那个男的才让开了路。
“云棠,带着旻君过来。”郑在玹沉声道,“山崎先生,你们提的事情我会考虑的,本来我也正有此意与你们合作,我不希望因为一些小事让我们合作的不那么愉快,如果有下次,有什么事请直接找我,而不是通过我的家人。”
我再傻也能听出来了,因为今天发生的这件事,郑在玹一定答应了他们什么,因为如果不答应的话,我和郑旻君就不可能活着离开那里。
可是当我问他究竟答应了他们什么的时候,郑在玹却摆了摆手,让我别管那么多。
徽州城早已经不像以前一样了,城中心繁华的街道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早早闭了门户,只有车轮沙沙在地面上滚过的声音。
“下雪了!”郑旻君忽然指着窗外道。
我贴近窗边,看到纷纷扬扬飘了满天的雪。郑在玹轻轻抬眼,看到了车窗倒影里一双透亮的眼睛,他无意识地转了转手上的戒指,似乎在隐忍和克制什么。
车子驶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突然道:“我就是在这里捡到你的。”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的雪很大,先生,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一定会死的。谢谢你。”谢谢你,我从不奢求你会喜欢上我,但是你给了我一个家,这就足够了。
灼热感激的目光太过耀眼。郑在玹忽然觉得这姑娘傻得透顶,她到现在都以为,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吧。
郑在玹带着人回了家,雪落,一夜无声。
如果说郑家现在还能勉强维持在徽州百姓心中的地位,虽然有不少人骂郑在玹和日本人来往过密,已经有风言风语说他卖国求荣,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相信他,为他开脱,说交往密切也不能代表什么,他们相信郑在玹不会做出投敌的事情。
不过,信任这种东西有多脆弱呢,在平常小事中尚且如此,于国仇家恨面前,更是不堪一击,更何况,郑在玹做的事情,已经根本没法再让别人相信他了。
从那场大火过后,一切都再也回不到原点了。
李楷灿很久没有登过台了,春月楼一开台,台下自然是少不了熙熙攘攘的人,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台下坐的,都是郑在玹请来的日本人。
“砰”的一声响,李楷灿一身素白里衣,长长的水袖堆叠在肘弯处,一拳挥出,狠狠砸在了郑在玹的脸上。
他是从后台冲出来的,众人猝不及防,戏台前第一排坐着好几个日军军官,被这动静一惊,但是并没有动,后面坐着的几个人连忙冲出来七手八脚地拉住了李楷灿。
仔细一看,为首的就是黄仁俊。这些徽州城素来和他交往密切的商人都来了,看到一批又一批进来的日本人的时候,脸色也是十分难看,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垮着脸坐在后面不声不响。
这边动静一出,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观众席上的日军手中的□□全对准了这边事件中心。
“楷灿!”黄仁俊出声阻拦道。
李楷灿两眼似着了火一般的红,即便被众人拉着还是想朝郑在玹冲过来,郑在玹被他一拳揍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嘴角鲜血直流。
“郑在玹!!你疯了你!?”李楷灿怒不可遏,“你忘了你妹妹怎么死的了?你让我给日本人唱戏!!”
郑在玹擦去了嘴角的鲜血,淡淡地道:“唱戏而已,唱给谁听都一样。”
“你他妈王八蛋!!!我要是知道你安的这份心,我死也不会答应你开这台戏!!”
“楷灿。”郑在玹看着他,“快开台了,快去准备吧。我们和山崎先生早晚有合作,不必做些无谓的挣扎。”
“郑在玹……你知道你带进来的这些人,枪口现在对着谁吗?”李楷灿的眼里滚出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裳,弄花了他未化完的妆面,妆面四分五裂,破碎如现下的山河。
“郑先生,你弟弟似乎不想表演给我们看?”山崎开口道。
“他不想演也得演。”郑在玹没看山崎,自始至终紧盯着李楷灿,整个戏院里安静极了,只有窗口盘旋的风在提示着时间的流逝。
“行,郑在玹,你厉害,不就是唱戏吗?我唱!”李楷灿抹干眼泪,振了袖转身离去,郑在玹紧紧闭上了眼睛,只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
郑在玹这才又在山崎身边坐了下来,道:“听闻山崎先生喜欢听戏,这整个徽州城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比我弟弟唱得好了,既然要听,那就要听最好的,小孩子不懂事,山崎先生,别往心里去。”
这话说得山崎倒是喜笑颜开,他当初选择来徽州,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冲着李楷灿的戏来的,只是李楷灿已经很久没有登过台,他又暂时不好直接上门逼人家唱戏,没想到郑在玹直接替他办了这事儿,很是高兴。
只是日本人高兴了,别人就不高兴了。以黄仁俊为首的那些人,在后面坐了一会儿,再听郑在玹这一番言辞,终归是坐不住了,这人的亲妹妹死在日军的狂轰乱炸里,尸骨尚且未寒,他却转头就向了敌,叫旁人听见了,都恨得牙痒,于是纷纷接二连三找了借口离开。
黄仁俊走之前说了一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他说:“在玹哥,你太令我失望了。”
郑在玹衣袖下的手指蜷了蜷,还是坚持着表面的微笑,说道:“不想听戏就回去吧。回头告诉你家老爷子一下,新的那批布料我要了,山崎先生喜欢咱们这儿的绸布,我送他,算补个见面礼。”
黄仁俊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我就是烧了都不会给你。”说完,亦是拂袖而去。
台上咚咚锵锵的敲起了锣鼓,刚刚还气死沉沉的戏台瞬间活了起来,于万众瞩目之下,扮好相的李楷灿上了台,水袖轻轻一搭,就悠悠扬开了腔。
满台灯火交相辉映,唱的是那牡丹亭中的杜丽娘,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李楷灿身段柔软,一袭水袖白衣,声音清澈,台下日军大多不懂戏,只见山崎鼓掌呼好,便跟着拍起了手。
一曲又一曲,一段接一段。
锣鼓声声,弦乐铮铮,令人沉迷,如痴如醉。
李楷灿嘴里一字不落地唱着戏词,眼里却一次又一次环视过这个不大不小的戏台,仿佛要把春月楼的每一砖一瓦都牢牢刻印在心里。
曲毕,戏台落了幕,正当山崎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的时候,铜锣声再次响了起来,山崎不明所以,以为还有,又坐了回去,当幕布再次掀开,李楷灿换下了那套白戏服,一身红衣立于戏台中央。
他轻轻笑了一声,叹道:“不是爱听戏么,我让你们听个够。”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金酋铁骑豺狼寇,他那里饮马黄河血染流。肠胆卧薪权忍受,从来强项不低头。思悠悠来恨悠悠,故国明月在哪一洲!”
乐曲声音越来越激昂,李楷灿的声音却也跟着盖过了一席吹拉弹唱,郑在玹听得皱紧了眉,眼看着山崎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直到一句“但愿得我邦家兵临边障,要把那,众番奴,一刀一个,斩尽杀绝,到此时方称了心肠”唱出,山崎彻底黑了脸。
李楷灿居然唱了《生死恨》!
只是还没等山崎发作,郑在玹突然站起来对他道:“山崎先生,不对劲,快走!”
来不及了。
戏楼所有的出口全被堵上,滚滚浓烟来势汹汹,整个戏楼在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经烧了起来,一群人将山崎围了起来,到处破门,可惜外面的人不知用什么办法堵的门,竟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所有人都在浓烟中涕泗横流,火舌席卷而来,烧了人们的衣袖裤角,把他们烫得鬼哭狼嚎,惨叫遍地,李楷灿站在戏台中大笑,红衣烈焰如鬼影,他却笑的痛快淋漓。
有人用枪口对准了他,却不知怎么没打中,再抬起头来,戏台上早已经没了人影。
郑在玹在山崎面前卖力地砸着门,那是因为他知道,这门无论如何,不可能再从里面打开。
要是那些日本兵赶不过来就好了,郑在玹在令人窒息的浓烟中早已经站不住了,这是他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念头,要是真的能这么一把火就把一切都烧干净了,就好了。
9蝼蚁命生死如同草芥
我往春月楼那边赶的时候,火势早已经滔天,山崎和一系列他们的高级长官都被困在那方小小的戏楼里,一车又一车的日军被带往那边救火救人。
我挤进人群,四处找了一圈,然而被他们从火场中救出来的人里,并没有郑在玹。
“你不要命了小姑娘!火这么大还往里冲啊,里面都是日本人,烧死算啦!”不知道是谁拉住了正要往里冲的我,被这么一拉,我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的滚落,我哭道:“不是啊,不是的,郑在玹还在里面,他也在里面的!”【穿】
【书】
【吧】
旁边人一听,拍开了那人拉着我的手,骂道:“原来是郑家的人,她要死么让她去死好了,一家子的走狗叛徒,全都烧死在里面才好!”
“这火怎么烧起来的?”
“是李先生让放的火!他舍了自己,要把他们都烧死在里面!”
“这……快救人啊!把李先生救出来!”
“这么大的火,怎么救啊?”
……
李楷灿火烧春月楼成为传世名话,而这一把火,却把郑家,从人间彻底拉下了地狱。
郑在玹在梦里也梦到了无边的大火,他的衣服被烧着了,火烧得他又痛又痒,一口气都喘不上来,戏楼的台子烧垮了,撑着房梁的柱子烧断了,碎裂的砖瓦就掉在他身边,他看到了有人穿越火海,却离他忽近忽远。
他以为那是郑落烟来责怪他烧了她最爱的戏台。他想拉住郑落烟,可是无论怎样都爬不起来,眼前是熏得人睁不开眼的烟,他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摇摇晃晃向他走来,一旁是轰然倒塌的柱子。
“落烟!!”郑在玹从梦中惊醒,醒过来便是一阵狂咳,咳得嗓子冒了血,喉咙里一片腥甜气味,门外的人听到他醒了,连忙推门而入,赶紧倒了一杯水给他。
“郑先生,您醒了!”是阿成,他语气交集,眼底青黑,不知道在门口守了多久。
郑在玹看到是他,混乱的大脑半天才理出一点点思绪,捡着要紧的说了,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问道:“出去了吗?”
阿成眼里似乎飘了泪,点头道:“出去了,全都出去了!郑先生,您……”
“我没事。”郑在玹摇头,“是你把我带出来的么?”
阿成惭愧道:“不是我,那边出城的时候出了一点问题,耽误了,等我赶过来的时候,您已经出来了……是云棠小姐,我到的时候,她就躺在您身边。”
“云棠……云棠人呢?”郑在玹掀了被子就要往外跑,脚刚落地就感觉一阵痛传来,被阿成扶住了才没摔倒在地,他忍了痛,光着脚往门外跑,一推门,用力太大,只听“砰”一声撞上了什么,接着就是碗碟落地的声音。
我没有任何准备,被突如其来的这么一推,手里端着的热粥落了地,我也被推到了地上,肩背处传来的剧痛让我一时没能爬起来,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痛呼。
“嘶……”
“云棠!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努力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轻轻推开了郑在玹,不想让他看到我身上的伤。
郑在玹虽然被推开,但他却看到了我肩背处一整片不自然的拱起,冬天的衣服厚,也很快渗透出一片夹着血的印记。
面前的身影和火场中那个踉跄的身影重叠了,郑在玹从零星的回忆中拼凑起了烈火中的细节,想起了那根被烧塌的柱子是怎么砸下来压在了她身上的,想起了她是怎么忍着痛从残缺的柱子下挣扎而出,又是怎么抗起火海中几乎没有了意识了的自己,一步步,一点点地从里面逃出的。
“你不要命了吗?”郑在玹反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的声音并不大,还带着大病之后的嘶哑,可是声调却让人听得心里发慌,“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你就敢往里冲?”
“我不是不要命,也不是不怕死,先生,是因为你在里面,我才敢进去的。”我直视着郑在玹的眼睛,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和他顶嘴,“那先生你呢?你不也是同样把自己放在这么危险的处境吗?你甚至都没有告诉我一声你要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如果再反应慢点,等我赶到那边去,留给我的,恐怕只剩一抔黄土了吧!”
郑在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当我冲进去找啊找,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李楷灿,绝望和恐惧是如何席卷我的,而当我看到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又有多害怕。
“先生,”我挣脱他的牵扯,说道,“希望你下次做这样的事情之前先想一想,如果你出事了,秋衡和闻停怎么办?”
“我再去做一碗粥来。”我收拾了地面上打翻的碗碟,离开了他的房间门口。
郑在玹看着自己陡然拉空了的手,有些难以置信,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样教训的口吻对他说过话了。他忽然对阿成道:“她……好像长大了。”
“什么长大了?”阿成一脸茫然。
“敢对我发脾气了。”郑在玹轻轻捻了下指尖,又一瘸一拐进了房间。
阿成跟着他进门,门才一关上,郑在玹就问道:“山崎那边怎么样了?”
阿成:“山崎命大,这次救出来了,其他的,不算普通兵,那些高级将领,这次烧死了四个。”
“四个……”
郑在玹不禁又想到了在大火中付之一炬的春月楼,心中一阵空落落地疼,他想起了娶云棠回家的那天,高位上坐着父母,回头就能看到妹妹妹夫一家三口,还有吴宛声也跟在旁边。可是现在他再回头,居然是一个人都看不到了。穿书吧
连李楷灿和郑落烟最爱的那方戏台,都已经化作灰烬。仿佛要印证他那个空荡荡的孤零零的梦一样,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他,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郑先生,那几车弹药和李教授等人已经安全送出城了,日军满世界找李教授要杀他,现在他被国军接到了,可以放心了!只是……这次以你的声誉作代价,如今恐怕……”
“日军二十四小时在城门口盘查,只有这个办法能送李教授他们安全出城。”郑在玹道。
南京陷落之后,我国空军遭受重创,日本新式战机“零”式战机投入使用,我国更是无力再与日军空军力量抗衡,凭借战机先进,到处狂轰乱炸,造成我国军民的死伤无数。李教授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他带着自己的学生回了国,企图在狼烟一片中打开新的时代。
他要回来造飞机,日本人就截堵追杀,一周前,他们在日军铺天盖地的搜查下秘密躲进了徽州城,随后江浙地区展开了地毯式搜索,郑在玹得知以后,承诺想办法将他们送出城,才有了那天火烧春月楼一事。
郑在玹本来没想毁了春月楼的,这件事情他谁也没告诉,黄仁俊他们也都不知道,但不知道怎么给李楷灿发现了,郑在玹还在愁该怎么调离日军兵力,李楷灿找上门来,告诉他用火。
正如李楷灿所说,只有他的戏能让他们那么多日军将领全出现在一个地方,只有用火把他们困住,才能让外面的人拼劲全力来救他们。
既要划死地,又要留生机。
看着阿成别扭的表情,郑在玹道:“阿成,我是个商人,不会拿枪。但是不会拿枪有不会拿枪的办法,这种事情没法衡量得与失,如果真要较真去计算,谁会愿意去做那被千夫所指的蠢事?我如果想走,早就走了,举家迁往国外并非做不到,只是,我能走,有钱有权的人能走,留在徽州城的千千万万个人,又有几个能走的?日军现在已经占领了通州的煤矿,正在那边到处乱抓人去给他们挖矿,我能留下来与他们牵扯一二,寻常人们的生活兴许还能过下去。我不能因为前路看不见光亮,就不往前走了。”
郑在玹投敌投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报纸铺天盖地印刷着他的罪名,仿佛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那些曾经为他说话的人的脸上,那场烧尽了春月楼的大火终是成为了引爆舆论的导火索,郑家声名一落千丈,从人向往之变成了万人所唾。
“瞧瞧,从前我就说他郑在玹心狠手辣,没说错吧,遇上日寇,竟然是为了自己的生意仍能维持,转头就投靠了敌人!”
“可不是嘛,我听说他家妹妹就是让日本人的飞机炸死的,这他也能点头哈腰同日本人坐一张桌子上吃饭,我要是他妹妹,只怕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他。”
“联合着日本人来欺负我们自己人,他也真做得出来!”
郑在玹对骂声充耳不闻,他其实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只是每天有条不紊地处理自己手上的事,那些被日本人抓去挖矿的人们被他管理,所有人都觉得他在帮着敌人奴役自己人,但没有人知道,如果不是他在从中斡旋,那些人的一日三餐都将成问题,那些矿山上的鞭子抽起再落下,就不会是冷冰冰的矿石,而是无数人活生生的血肉。
郑在玹不是将军,他没有一兵一卒,他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做他能力范围之内能做到的一切。
在这个视生命如蝼蚁草芥的时代里,没有人能抵抗命运的洪流,但,螳臂当车也是挡,杯水车薪也是水,如郑在玹说的那样,总不能看不见前路的光亮,就不往前走了,总要有人去探,如果自己探不出去,那就撑,能撑多久撑多久,因为后继有人,一定会有人,能拨开云雾见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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