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日后。
华美的宫灯将锦岚宫映照得一片通明,烛火在灯罩内闪烁着亮丽的火花,为这冷冽的寒夜增添了许多暖意。
面对桌上的无数道珍馐美食,庄梦晴却没有胃口。大抵是过年的缘故,一直吃吃喝喝的,还没缓过劲来,这几天总吃不下太多东西,随便扒拉几口就命人撤了。可是这会儿皇上在,便不能由着食欲不振扰了皇上的兴致。而且吃得少了,气色都不怎么好,是该补补。
夹了喜欢的菜肴进碗里,闻到扑鼻而来的肉香味,庄梦晴直觉一阵恶心感袭来,想吐,当下便捧着胸口离开饭桌。结果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只是干呕了几下。
“怎么了?”裴慕宸跟着起身,帮她顺着后背关切地问到。
便是在这个时候,庄梦晴有了某种猜测,按捺着激动的情绪,整了整仪容,柔声诉说:“就是觉得恶心。”
“立刻传张太医过来。”
张岱年是整个太医院里资历最深医术最高明的,以往庄梦晴有个小灾小病,都是唤他来诊,庄梦晴的身子也一直都是他在调理。
他一到,脉一把,便扬起了灰黑的眉毛,慢条斯理道:“恭喜皇上,”然后转向满脸期待的贵妇,“恭喜娘娘,您有喜了。”
“真的吗?”那宣判一样神圣的字眼落入耳中,庄梦晴高兴得几欲哭出,盼了那么久的孩子,终于降临了。虽然月事迟迟未来已有怀孕的猜想,可真的得到证实,那是一种无以言喻又无可替代的幸福,胀满胸腔。
直至将张太医送走,庄梦晴整个人都处在恍惚之中,这么大的一份喜悦,简直将她脑子都砸晕了。此刻,屏退了所有侍者,她依偎进裴慕宸怀里,由衷道:“皇上,臣妾好开心。”
“朕也很开心。”裴慕宸握住她的手,叮咛着:“爱妃有了身孕,一定要多加注意,咱们的孩子,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话语温暖,眼神却冷然。
“嗯,臣妾会当心的。”庄梦晴枕在对方胸怀,是以看不到他的表情,她所感受得到的是皇上对自己以及对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关切爱意。这一刻,她的内心是满足的,前所未有的满足。
想着,更紧地搂住这个万人之上的男子。
对于这种曾经习以为常的亲昵,裴慕宸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反感。相较于怀中女子的欣喜万分,他显得很是淡定,望着前方的视线是空洞的,脑子里天马行空起来,一张脸毫无预兆地浮现出来,他一怔。
某个回门省亲的女人,就要回来了吧。
与亲人重聚了小段日子,再次回到这个华丽的牢笼,乔笙笙只觉得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氛,有一种错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围着锦岚宫转了。很快她就知道,原来庄妃怀孕了。夶风小说
宫里已经很久没有传出哪个妃子受孕的消息,这下子,那女人的尾巴真就可以翘到天上去了。当然,这些都与她无关。
一晃,已然半个月过去。
连续好几天的阴雨过后,天空终于放晴,明媚的阳光倾泻下来,舒舒暖暖,沐浴其中,无比的慵懒惬意。
被雨水困在屋子里久了,内心早就烦闷不已,趁这晴空朗日,乔笙笙携着双儿出去走走。
大家显然和她有着同样的心思,出到外面,一路上碰见了好几个晒着太阳瞎转悠的妃嫔。与她们一丝不苟的精致妆扮比起来,自己则显得非常随意。或许,她们顺便期待着能和皇帝来场偶遇吧。
被问安问得不耐烦,乔笙笙决定改变路线避开人群。“双儿,我们往僻静一些的地方走走。”
双儿没有任何异议,只管跟着。
穿过狭长的小径,遇到的侍卫渐渐稀少,适应了光秃秃只剩枝干的树丛,视野豁然开朗,不远处,立着一幢外表看起来有些萧索的建筑,被斑驳的红墙围了起来。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传说中的冷宫。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在阳光下散发出一种违和的祥和味道来,虽是冷宫,却冠以“长乐”之名。
长乐长乐,长宁安乐。
想着,乔笙笙有感而发:“其实,这地方挺不错的,够大,周围绿化这么好,又清静。要是里边没主人的话,我倒挺乐意住这儿的呢。”
双儿像听到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东西,连着“呸呸呸”了三声,抱怨道:“主子你瞎说什么呀,多不吉利。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咱们快走吧。”
乔笙笙原想笑话她胆小,突然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她皱眉问:“我好像听见了哭声,你仔细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哭?”
闻言,双儿竖起耳朵,确有隐隐约约的抽泣,顿时脸都惨白了。“一定是困死在这里的冤魂。”
瞧着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乔笙笙扯起她的手,“哪来什么冤魂,是真的有人在哭,往这边。”
左转一直向前,哭泣声越来越清晰,似乎是个小娃娃。渐渐的,有骂声夹杂着响起,音色同样是稚嫩的,听不清楚在骂什么,只是口气十分恶劣。
某个熊孩子特意挑了这么个难被发现的犄角旮旯欺负年幼的小伙伴?乔笙笙如是想着,不由加快了脚步。没多久,她的猜想就得到了证实。
待走得足够近后,扑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小少年正在拳打脚踢另一团抱头蹲在地上的小小少年。他缩在那里,一丁点大,身穿的锦衣领子和袖口附有一圈白毛,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毛球一样,真的是一团啊。
那个小少年她认得,俞娅的宝贝儿子,六岁半的大皇子。至于那一团,由于他始终埋着头,所以认不出究竟是哪个皇子。
“裴梓玹,你做什么呢?!”乔笙笙怒吼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同时疾步上前。
彼时,被点名的大皇子正拽着目标的领口想要再一拳挥过去,声音冷不丁冒出,他着实吓了一跳。收回手望向来人,对上那张威严的面孔,他顿时一个哆嗦,立刻站直了身子,恭敬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儿臣给……母后请安。”
奶声奶气的小嗓音紧接着响起,口齿并不伶俐,却恰到好处地戳中乔笙笙的萌点,她暂时放弃对裴梓玹的责问,转头看向那一团。
软绵绵的身子摇摇晃晃着站起,小小少年已然抬起了头。乔笙笙的目光移上那粉嫩的面颊,顷刻间,血槽全空,真的,这小奶娃萌得她心都化了。
特别小的一只,大约三岁。漂亮的双眼皮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衬得尤为灵气,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带着泪光。小脸蛋就像两坨肉包子,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好想抱住啃一口。只是,那脸蛋上泪痕未干,双眼也红肿得跟个核桃一样,直叫人心疼。
看他撅着嘴十分委屈的模样,乔笙笙这才想起方才对他施暴的小坏蛋,不由气上心来。转回头准备开始教育,却发现身后除了双儿再无他人,视线放远,才看到一个奔逃的身形。
“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
“大皇子吭了的。”双儿解释到,“他说他还有事先告辞,主子你没异议,他就跑了。”
这么一说,刚才似乎是听到了声响,只是注意力都在眼前这小正太身上,没当回事。既然跑了,安抚小正太才是要紧。说来奇怪,皇帝的子女她都见过,不敢说认得全部,但印象总是有的,眼前这一位却是全然陌生,打哪冒出来的?
乔笙笙往他面前走去,察觉到他往后退了下,眼珠子转啊转,怯生生得很。上前蹲下,一把将他抱住,而后抬手抹上了那肉包子脸蛋。小孩儿的皮肤,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嫩滑,柔柔软软,几乎能掐出水来。
“别怕,母后替你把眼泪擦擦。”感觉到怀里的身子不安地扭动着,乔笙笙出声安慰,并柔声问到:“你叫什么名字啊?”m.chuanyue1.com
小正太的情绪显然平稳了许多,眼神还是闪躲着,声音卡在喉咙,几不可闻:“裴梓琰。”
“真好听。”乔笙笙弯起眉眼夸赞到,尽管根本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大皇子为什么要打你啊?”
眼睛望着地面,裴梓琰抽着鼻子回答道:“因为……玥儿妹妹哭了,大哥生气了。”
玥儿就是裴梓玥,小公主一枚,这个乔笙笙知道,大皇子十分喜爱她,这个也略有耳闻。只是那话的前后逻辑是什么,小屁孩的思维果真难以捉摸。
这时候,一个嬷嬷扯着嗓子跑了过来,“我的小殿下,原来你在这儿啊。”此人眼神不怎么好,到了近前才认出皇后尊驾在此,赶忙行礼。
乔笙笙松开怀里的小萌物,站起身板着脸问:“你是哪个宫里的?”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云禧宫的。”
云禧宫?原来小正太就是那个可怜的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的母亲晋嫔是个十分内敛寡淡的女子,分娩时为了保住孩子难产而死。四皇子随了母亲的性格,不善与人交流,孤僻内向,皇上并不喜欢他,对他放任不管,再加上没有母亲的庇护,自然成了某些皇子公主肆意欺凌的对象。
常年这样下去,实在无法想象他的心理阴影面积会有多大。
乔笙笙回想着方才他唤自己的那一声“母后”,母爱泛滥成灾。“小皇子既然由你负责照料,便多用点心思,这么小的孩子很容易出状况,别给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是,是,奴婢谨遵娘娘教诲。”厉语入耳,嬷嬷低着头,连声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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