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回自己吧,二三十年前,在那个羞涩的花季年纪,也是在一个不经意间的夏季,开始了一段不会被祝福的爱情。
在那个文化形态,观念及价值取向,都与上一辈人完全不同的时代,我与父母的矛盾已经上升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我天生自带的忧郁气质,似乎总会吸引学渣的目光,自读初一开始,书桌总有不间断的情书。
也因孤独的童年,练就了一身独处的本领,我像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谁也不敢轻易靠近。
而小剑的出现,治愈了我过去十几年间一切的忧伤。
他没有给我写过情书,他只是每天下课后,骑着那个年代少数家庭才有的摩托车,跟在我的自行车后面,走我走过的路。
不曾和我说过一句话,也不会超越我的车速,有时与我并排行走,多般是默默跟在自行车后,就这样,从春季跟到了夏季。
然而在一个夏天的中午,他没有跟在我后面,而是与我在快到家时的一条小路上迎面相逢了。
我第一次与他相视而笑,我想避让他,他想避让我,也不知道为何,我被他摩托车撞倒了,摔到了旁边的臭水沟里。
他惊慌失措的把我扶起来,自行车链掉了,车头也歪了。
他似乎比当时狼狈的我还难堪,一直在道歉。
我没有说话,直接推着自行车就回家了。
也许是因为我那个见鬼了的笑容,把他惊艳到了,而慌了神吧。
回到家,母亲见状并问原因:“怎么回事?”
我轻描淡写的说:“被摩托车撞到。”
她很生气:“认住人吗?你怎么不拉住他要他赔偿呀?”
我平静的回:“认不住,他跑了。”
然后走向水龙头处洗净手,转身进入房间,拿了干净的衣服洗澡去了。
左腿膝盖有淤血,左手手肘处有擦伤,但不知为何,当时心里有一朵花在盛开。
之后的一个星期,他都没在我面前出现过,他与我同届不同班,我课室在三楼,他课室在二楼。
隔了一周之后,他又天天出现在我自行车旁了,我们默契的相视而笑。
他似乎也不是个聊天高手,在这短短的两公里路程,他会憋出一两个话题,他问,我答。
“真是对不起,本来看到你在右边,想往左边闪的,但没想到你也往左边闪。”
“我是看到你在右边,所以想往左边闪的。”
“我车技并没有这么差的,按道理来说是绝对能刹住车的,真是意外。”我没有回应。
“有伤到哪里吗?”
“没事。”
第一次与他有了交谈,他似乎很开心,总是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看着在那阳光背面,笑得如此灿烂的他,我身上的刺在慢慢软化。
转眼就到了学期末,某一天,他跟在我旁边一直笑而不语,似乎有话要说,我也没问。
快回到我家村口时,他才憋出一句:“听说今晚凌晨会有一场很壮观的流星雨,晚自修后可以不回家吗?”我点头答应了。
到家后我跟母亲说:“往后的晚自修下课后都住在镇上的同学家。”
因为哪个年代国道都没有路灯,更别说村路,村子里上初中的孩子下晚自修后都是住在镇上的亲戚家,同学家,或者学校宿舍。
只有不合群的我,每个放学后都是往家赶。
我从小到大都很怕黑,小时候在姥姥家经常听村里老人说一些神神怪怪的事情,而且姥姥总在我不肯睡觉的晚上跟我说“吃人周的故事”。
大概的故事情节是:一户人家有五个小孩,他们以往都是和母亲一起睡在一张床上的。
有一天这位母亲晚上在回家的路上,被‘吃人周’吃掉了,并假扮成了母亲的模样,回来和五个小孩睡在一起。
因为头天晚上还太饱,就没有吃小孩,到了第二天晚上,他把老大吃掉了。
老二问:“妈妈,妈妈,为什么老大的位置湿了?”
吃人周说:“老大尿床了,我已经把他赶出门外。”
第三个晚上,吃人周又把老二吃掉了。
老三问:“妈妈,妈妈,为什么老二的位置湿了?”
吃人周说:“老二尿床了,我已经把他赶出门外。”
第四个晚上,吃人周又把老三吃掉了。
老四问:“妈妈,妈妈,为什么老三的位置湿了?”
吃人周说:“老三尿床了,我已经把他赶出门外。”
因为老三是个女孩,留着长长的头发,此时老四摸到床上还有很多长长的头发。
他害怕极了,但他很聪明,他说:“妈妈,妈妈,我尿急了怕尿床,我起床去尿尿。”然后他拉着老五起床,逃走了。
这个故事给我的童年留下了极大的阴影,因此常常用被子蒙头睡觉。
我每天回家途中抄近路,都要经过一大片墓地,在进入我村路口后有一个小山坡,爬过山坡一会就到家了。
但这个小山坡是一片墓地,白天走不觉得害怕,就是晚上下自修后回家需要很大勇气。
每次经过都是头皮发麻,而且会在脑海中放大我的想象力,还会不自控的想起童年时期所听到过的灵异故事,精神如拉满的弓,一有奇声异响随时有断掉神经线的可能。
有另一条回家的路是不需要经过墓地的,需要走国道大路,而且要多骑一倍路程绕别的村口回家,黑灯瞎火的在大路上耗多一倍时间并不是最佳选择。
所以常常都是硬着头皮上夜坟,好在并没有经历多久这种独自上夜坟的孤勇,就被小剑默默护送了。
他总是默默跟在我身后,等我下车推着自行车爬起小山坡,然后下坡,看着我拐进家门,他再加快车速从另一个村口出去,也许他是全校回家耗时最长的学生吧。【穿】
【书】
【吧】
真希望有魔法能定住那个纯真美好的夏天,不入秋不往冬。
在这个据说六十年一遇的流星雨夜,才知道,早恋的学子是如此之多!
下晚自修课后,每个班级门口都扎满了成群结队的小情侣,叽叽喳喳,人声鼎沸。
以往,竟没有发现,下课后的班级是这样充满活力的。www.chuanyue1.com
在过去,每当铃声一响,我都是第一时间离开教室,尽最快速度往家赶。
因为小时候常听老人讲:墓地在越夜就越热闹,哪个谁谁在夜归的时候碰见了墓地上热闹非凡的街景。
我可不愿撞见这热闹非凡的街景。
在这个不需回家的晚上,我放慢了脚步,环顾了四周,这声音、这景像、竟让我有种换了时空的错觉。
他们好像在一个透明的水晶球里打闹嬉戏,而我在球外平静的观望着球里的活色生香。
直至小剑那一副整齐的白牙出现在眼前,才回过神来。
他自然的牵起我的手腕,飞快的离开教室,下了楼梯,来到他停放摩托车的地方。
这是校围墙的北面,这片墙角竟有条30厘米宽的缝隙,钻出缝隙,他的摩托车就停在旁边。
因为学校规定,学生不能骑摩托车进校园,全部学生都是骑自行车的。
我坐在他车后,两手无处安放,如果抓住车后座的铁架,像极了老年人的坐姿,我不想有这样的形象,不扶吧又怕摔倒,最后只好双手撑在前面,身体稍微向前倾。
开出一段距离后,他说:“你要抱紧了哦,要开快了,风会有点大,你靠着我。”
我依然没有动静,随后,他空出左手,把我左手拿到他腰间,我也顺势抱紧了他,并靠在他温暖的背后。
风呼呼的叫,月光稀疏,房屋越来越少,树林越来越多,时不时会有一两辆摩托车灯光的出现,路边的松树一排排飞快的甩在身后,我如同坐着穿梭机,在去往另一个未知时空。
就这样,靠在他温暖的背后,任由他带着我在这漆黑的四周穿越,一点也没感觉到害怕。
大概一个多小时候后,路越来越难走,轮胎在打滑,四周围都是沙子,再慢慢开了一小会,他把车停在不算路的松树边上。
我们步行穿过几排松树林,眼前是银光闪闪的,与天相接的浩瀚大海。
海浪一波波的有序向前推进,再缓缓退下,像卑微的臣子上完早朝后退朝的样子。
此情此境,我的内心是震撼的!
如果你也是第一次见的话,你们肯定是可以理解我当时的心情的。
我情不自禁的发出了内心的慨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小剑只是微笑着,静静的看着我,他似乎已经见惯不惯了,真羡慕他呀!
在当时的我看来,他父母不止给了他极大的自由,还给了他追求自由的工具,如果只有自行车,谁有勇气在夜晚跑这么远来看海。
他拉着我的手向前走,走到更靠近沙滩的地方,这里的沙子更细腻柔软,没有任何杂物,我们就地盘腿而坐。
“流星雨大概会在两点左右出现哦,你熬得住吗?”
“应该可以,现在心情很彭拜,没有感觉到睏。”
他把手放在我肩膀,慢慢把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闭上眼,静静的享受此时的感受,能听到他的吞口水声、心跳声、还有浪潮声。我们彼此沉默,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我时而睁眼,时而闭眼,谁都不愿意开口打破此刻,这充满彩虹泡泡的氛围。
当时我们还没有手机,也没戴手表,我猜,此时的时间应该快凌晨一点了,睏意正在一点点袭击我。
后来慢慢的,我躺在他腿上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海浪声越来越清晰,有光线在刺激眼球,还有温柔的男声在呼唤我名字,缓缓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再次被眼前这个在海边冒出了半边球的超级大蛋黄震撼到了!
海水是金光粼粼的,这个半球在徐徐上升,渐渐露出整个圆球。
此时的我像个备受宠爱的公主,前面这个金光闪闪的大明珠是他为我呈上的礼物。
我兴奋的跳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海浪就在脚边来回试探,我双手合十放在唇边,又交叉着放在下巴处,随后打开双手捂住嘴巴,兴奋得难以自控。
天哪!难道这就是仙境吗?真是太美了!
转头看着小剑,他依然是咧着嘴巴露着一排白牙,在这晨光照耀下,牙齿也在闪闪发光,他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了一条线,真是好看极了。
我的心脏有种触电的感觉,我喜欢眼前这个男孩,我坠入了爱河。
“都天亮了,你怎么不叫醒我看流星,好遗憾!”
“不用遗憾,我也没看到流星,看来新闻报道的不准。”
“真可惜,不过也还好来了,第一次看日出,真是太美了。”
“那以后,经常带你来。”
我们手拉手步行到了摩托车边,继续回来上课了。
从不熬夜的我,回到现实中,一下子松弛下来的精神竟像泄了气的球。
还好今天是周五,还有一周就放暑假了,自上学以来,第一次讨厌放假,以往从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渴望自由,渴望长大。
周二早操过后的第一节课是数学课,做完早操后,在准备去饭堂吃早餐的路上,被小剑截胡了。
他拉着我的手穿过人群,走到校围墙的北面,钻过缝隙,骑上他的摩托车,一会功夫,我们来到了离学校一公里外的山脚边,他一手提着一个塑料袋,一手拉着我,熟悉的攀爬着这崎岖山路。
头顶有悦耳的鸟叫声;有刺耳的知了声,整齐的鸣叫,整齐的肃静,好像这千万知了中有个了不起的指挥家在指挥着一样,每次的开声与收声总能做到如此整齐划一。
过了独木桥,半山腰间竟有个破旧的小凉亭,凉亭中央有石桌,石桌周围,围着矮一半的石凳。
石凳有点脏,小剑在塑料袋里拿出两张报纸,一张给我垫在石凳上,另一张撕开一半,一半垫在他坐的石凳上,一半垫在石桌上。摆上塑料袋,在塑料袋里拿出两个菠萝包,一袋小蛋糕,还有两瓶牛奶。
我欣然接受在大自然中品尝早点的雅趣,哪怕是用逃课的代价交换,也无所谓。
吃完早餐后,我们在独木桥边看了一会溪水,他本想带着我下到溪边看看小鱼,但地势太过陡峭。能下去,不一定能上得来,试探了几次,最后还是放弃了。
之后他拉着我继续往山的东边攀爬,上蹦下跳,左拐右拐,我已感觉到了累意,也出了不少汗。
水声越来越大,是那种倾泻而下拍打石头的水声。
一个拐弯,离我们不远的高处出现了瀑布,瀑布前面有个石洞,石洞上面有四个石刻的繁体草书,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字。
还记得当时与小剑,你一句我一句的猜着四字成语,但没有一组能对应上,不知道是哪位古人留下的字迹。
此情此景又是一个惊喜,虽没有日出的大海给人的感觉那样震撼,但,这静谧的林间山水更抚人心。
我们在石洞前面的溪流处洗净双手,他建议我一起进石洞里面探险,我从小就害怕狭小的黑暗空间,便摇头拒绝了。
我找了处没苔藓,较干净的石头坐下来休息。
他走到我旁边,用他的衣服揩去我额头上的汗水,顺势把我拥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头顶。
能听到他的心跳很快,我的双手就这样木讷的垂在石头边,不敢面对面的环抱他。
他缓缓抬起我的下巴,我们四目相对,他双眼柔情似水,我害羞得闭上了双眼。
....
他的味道真好闻呀,淡淡的烟草味,还有甜甜的马蹄味。
是的,至今难忘,就是胡萝卜、玉米、马蹄汤那种清甜的马蹄味。
随后,他坐在我坐的石头旁边,我们背靠着背,静静听着瀑布声,鸟叫声。
之后,我们手牵手的原路返回,东扯西聊的知道了些彼此的基本信息,他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家住在镇上的西街尽头,与我回家的路径并不相同。
他说,之所以会认识我,还是因为他班的一个男同学,也是他的好朋友。
他的叙述让我想起,初一开学的第一天,有一帮像小混混的男生总在课间休息时巡视每一个班,说要找出每一个班的班花是谁。
当时有个拽拽的男生站在讲台上,指着一个长发的白净女生说:“她是最漂亮的,她以后就是你们班的班花。”
随后还指着坐在讲台正中间第一张桌子上的我说:“你也很好看。”
然后,我还予他一个凶神恶煞的白眼,随后他还说:“就是太凶了,这么凶,还是短发,你以后就是你们班的男人婆。”
小剑笑着说:“你班那个白净的女孩是和我同街的,我觉得长得一般,但很想看看我朋友口中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婆。”我打了他一拳。
他继续说:“我在一次课间休息时间,站在你班的窗边偷看你,结果一眼误终生。”当时,我听着笑出了声!
“我就那样定定的站在窗边,看足了十分钟,直到铃响,我才像游魂一样回到课室,你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魔力在吸引着我。”
“所以从此,就每天跟踪我了?”
“不是跟踪,是充当护花使者好吗。”
“明明就是跟踪,你个跟踪狂。”
“才不是,跟踪是不被发现的好吗,我是明目张胆的守护你,宣告天下,你是我的了。”
“谁是你的了。”又打了他一拳。
“不过,你是真的好凶耶,我都不敢和你说一句话,只好每天像个跟屁虫一样,和你并排而走,你都会瞪我白眼,好难过的。”
“为什么话不敢说,敢撞我。”
“真的纯属意外,你笑起来真是太好看了,我当时是乱了心神。”我大笑,没有接话。
“好喜欢你,你应该多笑,不要冷若冰霜,以后不准再拒我于千里之外了。”我没有再接话。
他问我为何眼里总是有淡淡的忧伤?我无言以对,只是低着头报予淡淡的微笑。
真的不知道,我的忧伤从何而来,这是命运早已谱写好了的一生而留给我的印记吗?
老师报告了母亲我的逃课事件,村里更有难听的流言蜚语传入母亲耳中,说村里的谁谁谁每天都看到我与一男生形影不离。
父亲并为此事,千里迢迢从务工的省城赶回来批判我,甚至还说了伤人极深的狠话:“如果你不和那个男生断绝来往,那就和我断绝父女关系,你该去哪里就去哪里,以后不用回家了。”
我屏蔽了他们既难听又没有尊严的辱骂声,并再次穿上了那件浑身带刺的铠甲,恢复了以往的冷漠表情。
之后放假前的几天,再不愿见他,我知道他就在窗边,只要我愿意在课间休息时,向右转头就能看到他。
为了不再见到他,放学后,选择骑行多一倍的路程,绕路回家。撑过几天放假后,我又回到了童年生活的地方,姥姥家。
思念如潮水,我常常梦到他,那淡淡的烟草味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触碰我的味蕾。
我日渐消瘦,肉眼可见的忧伤更甚了。
期盼着假期尽快结束,但又害怕新学期的到来,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我的情感。
明明想念小剑,但又不愿意再与他相见,村里的流言蜚语难以承受,父母的态度更是让我羞愧难当。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孤独小城更新,第三章 情窦初开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