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我在姥姥家门前的小路上闲逛,路边时不时会有自行车、摩托车经过,我并没有在意。手里拿着根芦苇草,随意的甩着,时而低头,时而抬头,心事重重的向前走着,五十米处有辆定定停着的摩托车且车上有人。我的视力非常好,如果是在我的家乡小城,我绝对能远远就辨认出那是我日思夜想的他。但这是离我的家乡小城二十公里开外的姥姥家,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小剑,我都快走到他面前才猛然一惊,这真的是他。
他依然是那样阳光的露出一排白牙,眼里闪着炽热的光,他准备说话来着,我却尴尬的转身,拔腿就跑;他当然可以追赶上我,但他没有。
跑回到姥姥家,闪进我睡的房间,还是惊魂未定。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我在这的,即使他知道我在姥姥家,他是怎样知道我姥姥家在哪的?即使他能打听到我姥姥家在哪,这个村子这么大,他是要有怎样的耐力,才能用这种守株待兔的方式等到我?他到底找了我多久?离开学已经不到两周了,难道这过去的一个多月,他每天都在找我吗?我心里充满了疑问,他这次给我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我真害怕我的流言蜚语会在这个小渔村流传开来呀。
上一个流言蜚语,也是在姥姥家传出的,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呢,至今都还让村人津津乐道,连后辈的我都耳熟能详了;那是我大姨一辈子的伤,也是我姥姥一辈子的痛。下面必须得插入大姨的人生倒影,不然,你们会难以理解我为何会如此惧怕流言蜚语,为何会突然不理小剑。
大姨是未婚先孕,结婚那天已是怀甲六月有余。某天,在一个摘收辣椒的中午时分,大姨挺着九个月巨肚送餐给姨丈。因是辣椒丰收时节,种植户把辣椒摘好,放在路边临时搭建的简陋帐篷旁边,收购商自会过来家家户户收购。大姨见自家帐篷前放着一大堆清辣椒,却没人看管,于是就走向辣椒地去找人。
结果听到女人一浪又一浪的..声...大姨心跳加速地一步步往园中央穿行;只见大姨丈正趴在一女人身上卖力的此起彼伏。上衣都没脱,大姨的列性子比姥姥更胜一筹,她三两步奔过去,一脚踢开了丈夫。眼前竟是自家屋后的寡妇,大姨按住寡妇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抽着,还不忘补上难以入耳的辱骂。寡妇被打得嗷嗷叫,大姨就顺手抓起泥土往寡妇嘴里塞。懵了几分钟的姨丈才反应过来并拉开了大姨,寡妇匍匐着爬起身,随手抓起一条裤子踉踉跄跄地跑开了。大姨一个转身就把泥土撒姨丈脸上边哭边骂:“你个天杀的,竟做这种不要脸面的事,难怪你每天起早贪黑的这么卖力,原来是上赶着偷人...呜啊哇哇...我都替你害臊。”
大姨丈看着地上寡妇的花裤子,左右为难;在慌乱中,寡妇错拿了大姨丈的裤子。姨丈此刻心里一万只蚂蚁在钻心,心里咒骂了一句:“你大娘的...”。没有嬉皮笑脸认错,不看大姨一眼,也不说话,只是利索的穿好三角裤,然后快步地向家的方向狂奔着。
大姨看着丈夫那狼狈模样,在园地里突然狂笑不止,又憋了一眼寡妇的花裤子,决定捡起来,扬开,抖两抖,再仔细前后瞟两眼,鼻孔“哼”出粗气,把花裤子对折一拧,健步如飞回到了自家的辣椒堆里,再把裤子挂在帐篷上。
逢人便述说这展示品的获取过程,天未黑前,此娱乐新闻便传遍了全村,这给无电视机时代的落后乡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乐趣,更给村里的男人们找到了新大陆的入口。
当每家每户的女人们越是添油加醋的贬落寡妇之时,家里的男人们都选择默不吭气。以田园为食的村庄,白天能劳动的都要下地耕作;遇上收成时节,夜晚则由男人住在园地的竂棚里守护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自此大姨无论白天黑夜都更加留意寡妇家门前和窗后的动静。头胎月子期间更是整夜整夜的盯着屋后的动静,也奇了怪竟没有一次再发现丈夫的身影。
为了想再羞辱他们一番,往后她甚至增加了夜尿的频率,几年过去最小的女儿都蹒跚学步了,姨丈的自重依然是让她失望了。是的,是失望而不是窃喜!
这些年间倒是盯见过许许多多不同形态男人的身影,虽然蟋蟀声能消音脚步声,但每个月明星稀的深夜,足够辨认自家男人的身影。有几次她甚至认出了村头的许大墨和村尾的许黑牛,他们俩都是自家媳妇口中的24孝好丈夫。这竟把她之前的心病治好了,花裤子也舍得丢掉了,扔在全村出入必经的土路中间。当然,全村男人都在寡妇家中出没过的事情在村子里像瘟疫一样传开了。
自此妇女们都与大姨结下了仇恨,特别是许大墨与许黑牛的媳妇更是对大姨恨之入骨。理由竟是大姨神经病,见不得人好,到处造谣。有好几次竟因些芝麻小事与大姨大打出手,大姨力不敌众头发都被抓掉几把。
大姨哪知道,辣椒园事件已是姨丈做过极要脸的一次,不要脸的事件会一点点一点点地慢慢填充,来增强她的忍受度和刷新她的人生认知。
这些年当中,姨丈的相好,换了一批又一批。比如,公路收费站里需要激情来打发沉闷日子的收费员;加油站里热情奔放的加油妹;满嘴黄段子的红发洗头妹;举止轻浮的洗脚中年妇女;大排档里丰满的服务员,不胜枚举。
只是在那个信息落后的时代,每个都没有被大姨抓个正着,都是从村里人幸灾乐祸的口中听来的。大姨咬牙切齿的想要暴打丈夫的这些情人,就是从未想过暴打自己丈夫,更没有想过要离婚。家里的咒骂声一天胜过一天,骂丈夫是猪公投胎,儿女们都成了大姨的出气筒。【穿】
【书】
【吧】
她时常怀念起辣椒地的那幕精彩,回想起来那竟是她这些年来最爽的高光时刻。每当听到村民说起姨丈的风流韵事之时,大姨都会反复嚼舌根全村男人都睡过寡妇的事实。因此,大姨丈的娱乐新闻在村里成了禁忌,不知不觉中,这个流言蜚语转向到了姥姥这边的小渔村。
自懂事以来,大姨的人生经历一直充斥着我对人性、两性关系、婚姻及亲情的思考。对于大姨的命运际遇,及对姨丈那难以言喻的品性,在青年时代的记忆认知中,均来自于姥姥,家族亲戚,及其村民一次次的控诉中听来。
没有人讲起大姨不眉目忧愁、唉声叹气,也没有人讲起姨丈不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那个年代,我对于大姨的怜悯及对姨丈的鄙视、愤恨当然是与姥姥她们一致。
被生活年复一年的洗礼后,人性凸显的原样越加清晰。随着年岁渐长,我慢慢在对过去的自我认知全盘否定。这个否定全我的过程代表着成长,但它是痛苦的、挣扎的。
那个被全世界可怜的苦命女人在我脑海里的印象,像倒影在湖中原本清晰可见的轮廓,突然被树上掉下来的叶子激起了涟漪一样,一层层一圈圈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扭曲。
自从在小路偶遇小剑,之后的一周我都不敢再出门,怕再碰见他。只是万万没想到,自此往后的几十年都没有再见到他。开学两个月以来,我时不时会忍不住看向窗边,都没有再见到他的身影。
我真的感觉到他离开了,就像以前我能感觉到他会何时出现在窗边那样准确无误,每次转身都能见到他。而现在每个转眼间的失落只有自己知道。
我的心,有被刀划过的痛楚。我没有感激他的远离能给我减去暑假期间所担忧的烦恼,我渐渐在对他的离去生恨。真希望有魔法能封住那个美好的夏天呀!毕竟,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为了能得知他的消息,我卸下了生人勿近的铠甲,并主动慢慢靠近班里与小剑同街被他朋友称为班花的女孩,小静。渐渐的,我们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她也知道了我与小剑曾有过一段美好的相知相伴。www.chuanyue1.com
往后,关于他的消息,都是从她口中得知。很多时候,我从不过问,她都会主动说起她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比如,他家人用了高额赞助费把他转到了更好的中学上课。比如,他交了一个新女友,长得很好看,家住东街。比如,他没有上高中,去了一个二线城市读中专。以及种种他家中发生的大事件。她似乎成了最后一丝我与小剑能有关联的薄弱气息。
中考后,我与小静不同学校,她考上了县城的技校,我考上了县城的高中;她想早点出来工作,而我想读大学,更想远远的离开这个地方。在高三那年,她告知了我一个震惊的消息:“小剑爸爸,在其他省市抢银行,被抓到,枪毙了,据说是惯犯,在过去从不曾失手,他曾和弟兄们发誓,这是最后一单干完这票从此金盆洗手。”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周围似乎有颗炸弹在引爆,耳际在嗡嗡作响,我真的耳鸣了,而且持续了几天。那个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总是露出一排整齐白牙的阳光男孩,你还好吗?
之后是紧张的高考,慢慢的,小剑的面容在我脑海里渐渐模糊。以前每次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心脏都会莫名其妙的抽痛,虽然表面平静,但内里风起云涌。我用了四年时间来忘却一段感情带来的痛楚。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在大二,小静在电话那头说:“小剑的妈妈和他爷爷在一起了,他们在离城镇较远的乡村建了房子安了新家,他奶奶留在了旧房子独自生活。”听到此消息时,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并不起波澜。我知道,我对小剑的感情已经放下了。我转移了话题和小静聊着校园里的其他趣事。
最后一次得知他消息是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回来参加小静的婚礼,她告知我,小剑吸毒了,在戒毒所戒毒。我顿时悲从中来,觉得可惜,甚至充满了内疚。
如果当初,我没有一言不发的走掉;如果当初,我不怕流言蜚语;如果当初,我坚持与他在一起,是不是他的命运会不一样?或者是我也会过早被毁掉?想到无解的时候,我都会套用林清玄的话来自我救赎——所有的遗憾都是为了成全。
渐渐的,我与小静没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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