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周慈惜的宅院,我与易行踏着被清月洒上银霜的石板往巷外行。
今日竟是圆了一桩好事,我心下颇是欣慰,怪不得有人专爱行善,的确心里会有一种别样的享受。
易行在我身边不吭声,我望着地上他的影子,想起来问道:“是了,你这趟随你师叔祖和你师伯下山,到底为了什么事?”
易行道:“东海经氏有人堕入魔道,恐怕是妖魔邪道想要再兴风作浪。经氏要当众处置那个入魔的人,下帖给各派,掌门命九师叔祖和自持师伯带着我们几个过去。”
我不禁嘿然。
修道之人天天喊着入魔入魔,其实魔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绝大多数所谓入魔,只是修行出了岔子,功法崩了,人疯了而已。
东海经氏乃俗世大族,几百年前,他家一位风流小白脸祖先勾搭到了一位神女,还有了子女,从此这家便成了所谓的“仙家血脉”,每一辈都有人出家修道,几大门派中都有他家的人。当家的也自称修俗世道。没想到对自家人这么狠,出了岔子就打给全天下看。
奇怪的是,这么无聊的家务事,师门竟然会掺合。
因为魔这个字眼?
当年我选择入玄通派,就是看上了玄通派不怎么折腾事儿,守着一片山头,自修自家的道。所谓魔道两派血雨腥风时,玄通派也没怎么参与过。这种我修我的仙,管你闹翻天的风范打动了我。
近两年,师门的风格是渐渐有些变了,我的几个师伯师兄,还有易行等小师侄们,行事日渐刚强。我搬出师门,另开洞府,也是为求平安。
只是这次,派出的人怎么会是和初呢?
左右不关我的事,我也不再多想了。我向易行道:“那师叔就不和你一同过去了,经氏的人,我不熟。说好了这些人过去,多出我一个,也不好。”
易行道:“师伯说了让师叔同去,那必然无妨,师叔不用担心。”
我道:“师叔有丹要炼,再说旁人的家务事,我也不大爱掺合。”
易行认真地道:“既有魔迹,就是关系天下的事,修道者,人人有责。”夶风小说
我听着牙就一阵酸:“易行啊,凡事别太认死理。柔和圆融随自然,不闻不问我自在。今天周公子与松鼠这件事,就说明除了妖和仙之外,确实也有些不是妖也不是仙的灵物。世事并非除了黑便是白。千种姿态,万般颜色,才是凡尘世间。”
为了防止以后有什么万一发生,一抓住空隙,我就会给易行或师门的其他傻孩子们洗洗脑。
把他们洗得活泛一分,或许将来我就多出一分生机。
易行道:“但修道,不就是为了抛却凡尘?万万归一,无形无色,才是大道根本。千幻万相,实为尘杂,本该除却。”
我道:“那若有一日,你发现师叔我是个别的颜色,和书里说的规矩里定的对与是有些差别,也要把我当陈杂除却?”
易行一愣,停下脚步:“师叔!”
我笑了一下,拍拍他肩膀:“师叔同你开个玩笑。千万莫因此多想,钻牛角尖生了心魔,就是师叔的罪过了。话,听一听就好,不过心,不动念,这也是修道的基本。”
易行闷声道:“弟子受教了。”
走到巷口,我又看了看那块写着松果巷三字的石牌。
松果,松果,真是个跟松鼠甚合的名字。
结果巷子里真出了一件松鼠寻主的逸事,着实妙哉。
我正要微笑,却有个念头一掠而过。
不对……
我是不是,忘记收钱了?
这事先暂放,另外……
易行盯着那块牌子,也皱起了眉:“师叔,不对。和周公子相认的松鼠,是个活生生的松鼠。”
我点点头:“而且它不会说话。”
砰,易行一把推开卧房的门,周慈惜哆嗦了一下,跟着又一脸恍然抱着松鼠站身:“两位道长,对不住,小生也是方才刚想起,竟忘记给功德钱了……”
易行反手关上门:“公子,这事不用提了,劳烦你将身上的衣衫再脱下来一次。”
周慈惜的神色虽然很震惊很迷惘,但很快照办了。
阿球捧着两爪果仁坐在桌上的零食碟边,一脸警惕地看着我们。
易行又弹出一道光,照上周慈惜的肚皮,幽青的痕迹再度出现。
我和蔼地对阿球道:“乖乖,帮贫道个忙。”抱起它靠近周慈惜肚子上的痕迹比了一下。
大了,大很多。
易行再画符,重新照出屋内的那些爪痕印记。
周慈惜看着我拉出阿球的小爪对比,又把它抱到枕边,眼神越来越呆滞:“道长,到底怎么回事?”
阿球把爪里的果仁都塞到嘴里,在枕头边的印记上盘卧下。
仍是对不上。
易行肃然地向周慈惜道:“不是它。公子你枕边的毛确实是阿球的,但留下爪印和痕迹的,不是这只松鼠。”
周慈惜哆嗦了一下。
“道长,大半夜的,不要说这种话……若不是阿球,那,那会是谁?”
我端详他腹部尚未消失的痕迹:“周公子,抱歉,你与阿球相认的场面太感人,我与师侄感动之际,一时疏忽了一些细节。阿球它吃了丹药,只是有了些微薄的灵力,能长寿。但化形隐身,还重复人说的话,这些它做不到。它要与你相认,也不必这么做。”Μ.chuanyue1.℃ōM
易行道:“我的现形术,现的是幽冥之痕,你这只松鼠是活的,有实体,便不是它的痕迹。”
周慈惜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阿语到底是什么?”阿球跳到他膝盖上。易行将衣衫递给他:“周公子,先穿上衣服,别着凉了。”
我问阿球:“你偷偷看周公子时,见过其他东西么?”
阿球吱吱吱叫了几声。
易行道:“它说,它第一次过来的时候,有另一只松鼠警告它,这里是它的地盘,不许进来。阿球想和它打架,那松鼠就不见了。”他又补充,“是在夜里。”
也是松鼠?
我再看向周慈惜:“周公子,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念到了哪一味药名,阿语不出声了?”
周慈惜道:“土槿皮。”
土槿皮一般用来治皮癣疥疮,应该没有驱鬼辟邪的功效。
易行肃然道:“癞痢鬼?”
周慈惜陡然变色,手捂在肚子上。
我道:“三界中没这种鬼,你莫吓周公子。”
易行摸摸鼻子。
我在心中顺了顺所有的线索:“如今看来,必然是这所宅子有文章。查查宅子里曾发生的旧事,或能寻出究竟。”
易行点点头。
周慈惜却突然双眼一亮:“啊,道长!我想起来了!我是在这屋子里见过一只松鼠!”
这回换我有点晕了。
“周公子,我们聊了半天的松鼠,既然你早就见过,为何不早说?”
周慈惜一脸说不清的着急:“因为那松鼠不是真的,小生一时没想到。”站起身手忙脚乱系着腰带,“两位道长过来看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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