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后,阳光特别充足
全家人很有干劲,顶着烈日都在忙着晒纸,了解了造纸的全部流程后,沈氏用舂把煮好的树皮切碎后摏成浆,比起沈寻用小锤锤一点点锤出来的,确实要省力许多,果然关键时候还要看阿娘。
沈天天搭着小板凳,把晒干的纸从墙上揭下,然后转移到竹床上继续暴晒
趁着间隙,凑到沈寻耳边,小声道:“宫喜姐被张三郎拒婚了,直到今天连门都没出,估计躲在房间里面哭着呢”
这才离开两天,怎么就发展到拒婚的地步了?
沈寻也压低声音,问道:“刘家请媒婆去张家说亲了?”
“没有请媒婆,宫喜姐的爹娘不同意,是宫喜姐自己跑上门去问的”沈天天悄声说道
刘宫喜可真勇啊
突然沈天天被狠狠地敲了一脑瓜子
两人回过头,沈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背后,叉着腰,指着两个不争气的训道:“不好好干活,尽会嚼舌根,这话要传出去了,宫喜往后还怎么嫁人”
沈天天捂着头,委屈巴巴道:“村里人都知道了,又不是我说出去的”
“知道归知道,除了你,谁还在外面说了?”沈氏越说越气,眼看又要发作了
沈天天跳起来,躲在沈梦的后面,把头伸出来,反驳道:“我没在外面说,这是在家里面,我只说给二妞听了”
二妞?
沈寻一把抱住沈天天,嘴里还叫喊道:“阿娘,你快打他,我帮你捉住了”
沈氏气势汹汹地过来,吓得沈天天拼命地挣扎
眼看就要挨打了,沈梦一把拦住沈氏,劝说道:“阿娘,二妞知道也没事,只要不去外面说就行,三娃今天一直在干活,还是很听话的”
就在沈氏停下来的这一会,沈天天终于从沈寻的魔爪下脱身,立马跑到院子里,顺上竹篓,朝沈氏喊道:“阿娘,我去剥树皮了,晚饭再回来”
还没等沈氏开口,沈天天就一溜烟跑远了
沈寻也拉着沈梦忙活起来,沈氏重重地哼了声,接着去切树皮。
趁着日头大,纸张晒干得快,沈家人不停地忙活,直到墙面没有日照,几人才停了下来,沈氏看着黑了几个度的大女儿,颜值陆续突破底线的小女儿,不禁忧心重重。
不知道沈氏又要为自己颜值操心
沈寻急匆匆地在水井旁冲了把脸,然后准备去银花家,结果刚到门口,金银山跟金银花就过来了,沈寻拉住银花的双手,问道,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银花无奈道:“家中事物不多,多是要变卖之物,哥哥怕我无聊,让我过来跟你说说话,今天晚上我住你们家,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明天一早?沈寻也没想到这么快
“沈姨在家吗?”金银山问道
“银山,银花”沈氏惊喜道:“你们自从去了县城,都多久没回来啦”
说完,又热情地招呼两人进屋坐,沈梦端来了茶和梅干菜饼,几人聊了聊在县城的近况,以及往后的打算
金银山从怀中掏出钥匙,交到沈氏的手中,说道:“沈姨,此去估计不会再回来,我家房屋虽然不大,但好歹上不漏雨,下能遮身,多少总是有用处的,是租是卖都凭您做主”
沈氏顿时气了,厉色道:“什么卖了给了的,这是你们老金家的祖产,是你们兄妹俩的根,年轻人有发展往外面跑我能理解,但不能连祖宗都给忘了,钥匙我收下,房契你拿好,任何时候你们俩都要记住,车轮村可以随时回来,这里有你们的乡亲,有你们的亲人”
金银山低着头,沉默不语,最后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气氛沉重,沈寻默默地吃了块梅干菜饼
明明兄妹俩还这么小,就非得离乡背井的,沈氏的心中越发不舍,搂着银花,任性道:“银花,要不你当我的女儿吧,让你哥跟着覃家小姐走,你留下来我养你吧”
金银山:“……”
银花也不舍沈姨,爹娘不在,小时候都是沈姨抱着她,哄着她的,她心里也早把沈姨当成自己的亲人,想到这里眼泪也流了出来,靠在沈氏的怀里,隐隐地抽泣了起来,哽咽道:“覃小姐让我当合伙人,我不去不行,我哥又不会绣活”
想到金银山绣花的样子,沈寻如鲠在喉,于是又默默地吃了块梅干菜饼
金银山叹了口气,又从怀中拿出一卷契书交给了沈寻:“这是覃府的房契,覃小姐让我带给你,收下吧”
原来在这里等着,沈寻赶忙把契书推了回去,说道:“你把这个带回去,钥匙你也带回去”
“带不回去了”金银山把契书摊开道:“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带回去也没用”ωWW.chuanyue1.coΜ
沈寻很是怀疑,银山哥是在欺负她这个文盲
“那就把宅子给卖了,银子你们带走”沈寻坚决道
金银山笑道:“覃小姐说你这个人吧,生怕欠了别人什么,果然没错,她让我转告你,朋友间你来我往,不必计算得过于清楚,这个宅子是你应得的,也是她想给的”
沈寻沉默地看着桌上的竹简,有宅子没宅子,覃巧丽都是她沈寻的朋友,她是这样以为的。
沈寻确实不喜欢欠着别人什么,好像一直以来,她都会在自己的人际交往间,设置这么一条防线,钱断情亦断,若一开始就没有利益往来,感情也许会更纯粹。
但是,反过来想,她可以坦率地接受阿娘跟大姐的好,她不介意欠着她们,也从未计较过彼此之间的利害来往,她虽然意识到这层防线,但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覃巧丽现在想打破这层防线,沈寻一时不知所措
这时,沈梦拍了拍沈寻的背道:“二妞,你先替覃小姐保存着,若有朝一日覃小姐回来麓林县,也好有个地方落脚,你说是吗?”
沈寻无奈地点头,手再伸向梅干菜饼的时候,被沈梦拦住了
“别吃了,晚饭都没肚子吃了”
说完,沈梦把饼子挪到沈氏的面前,而后站起身,朝着金银山说道:“银山,今天晚饭留下来吃吧”
金银山摇了摇头,也起身道:“不了,还有几户族老家没去,我先过去,银花今晚留下,明天早上我再来接她”
“明天就要走吗?”沈梦问道
金银山点点头,跟沈氏道别后就往外走
“银山哥”沈寻叫住金银山,把他送到门口,才说道:“好好待巧丽姐”
金银山咧嘴一笑,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揉了两把沈寻的脑袋
沈梦一脸好奇,最后忍不住问道:“银山这是……”
沈寻神秘兮兮地笑道:“就是这样”
两姐妹不禁相顾一笑
晚饭过后,沈氏跟沈梦还在厨房忙活,兄妹俩明日一早就要走,很多东西来不及准备,烙几个葱油饼还是可以的,两人从小吃到大,往后怕是难得吃上一回了。
银花劝说别麻烦了,外面吃食很多,一路上不可能会饿着的
沈氏哪能同意:“外面的东西哪有家里做的干净,路上饿了随时都能吃,再说了,沈姨做的葱油饼,往后就是想吃怕也吃不到这个味了”
葱油饼确实很香,帮着烧火的沈天天硬是一个也没捞着,还被沈氏抽了两筷子
没过多久,村长的媳妇小牛氏过来了,原来村长跟族老商量了一整天,关于造纸一事,还有跟学堂以及陶氏的合作,现在差不多落定了,打算先跟沈家人确认,然后再跟全村人开个大会进行宣告。
沈氏带着沈天天过去,留下沈寻烧火,沈梦跟银花一起烙葱油饼,没有沈氏看着,三人偷偷地各尝了一个,几个女孩子挤在灶间,笑嘻嘻地吃着饼子,便成了年少时最美的模样。
三个女孩子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总会天南地北地说,谈未来讲以前,饶是这样,最后也都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沈寻听到院门开启的声音,然后轻手轻脚地爬起来
打开房门,借着月色看到是沈氏,背着睡着的沈天天,沈寻帮沈氏把沈天天从背上抱到床上,沈氏把房内的油灯点燃,两母子才说起了话。
本来以为很快就能谈定的事情,没想到弄到这么晚
沈氏伸了伸懒腰道:“陶家对于村里单独跟学堂签契书不满,之前说好的银子也不想给那么多,这些倒还好,易家小子三言两语就把陶家人说得无言以对,主要是讨论分工这一块讨论得比较久”
“分工?”沈寻没想到,进展这么快
沈氏点了点头道:“村长这边决定是集体分工做,有的人想各做各的,平时也不妨碍田里的活计,村里人没看到收益,重心自然在一亩三分地上”
“那最后怎么决定的”沈寻问道
“现在正好农闲,村长建议在这段时间先集体分工做,直到明年,如果还有人有意见,到时候再开大会重新决定,暂时先搭个简易的作坊试试看,易家小子可真了不得,不仅让陶家同意签契,还让他们承担作坊跟火炉的工费”
看得出来,经过这事,沈氏对易归言越发高看一眼了,不仅沈氏,就连沈寻也很惊奇,她知道易归言聪明又能干,但是没想到他在这种大事上也是半点不含糊,再考虑到他的年纪,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不是也是穿越过来的。
这些且不说,沈寻对沈氏刚刚提到的火炉很好奇,造纸工序里面,没有要用火炉的,不知道为什么沈氏说要建火炉
“本来是为了你跟大妞”沈氏直白道:“才两天大妞就黑成那样,你也……若是长期做下去,你们俩都别想找婆家了”
沈寻:“……”丑到您了,我很抱歉
沈氏接着说:“晒纸日头好还好,若总是看天做事,产量上也无法保证,我做饭的时候顺手把纸贴在灶墙上,效果跟晒出来的差不多,把这事跟村长说过后,才决定做个大的火炉房,以免下雨或阴天,也不影响产量”
原来如此,满心厕纸的沈寻确实没考虑过这些方面,果然,阿娘永远是你阿娘
“明天村长跟族里会去几个人,去麓林学院重新签份契书,内容不变动,要补上村里大人的印,到时候你也去一趟,跟着村里的牛车回来,可别再留宿了”
说完,沈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沈寻连连点头,别的情况也不多问了,让阿娘赶紧上床睡觉,她帮着吹灭油灯后才离开
第二日一早,金银山把马车停在门口,沈氏依依不舍地把银花送上马车,到了马车边还千叮咛万嘱咐,莫要乱吃外面的东西,自己照顾好自己,如果在外面过得不顺心千万要回来,有事让人托信回来
直到马车往前面走了,沈氏也跟着往前走,待马车跑远了,她还站在原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才是阿娘的女儿”沈寻整个人都酸溜溜的
银花眼中还含着泪,嗔道:“小心眼”
沈寻故意挠银花的痒痒,惹得她哈哈大笑
没走一会车就停了下来,两个掀开窗帘一看,是易归言等在车轮树下,他朝着几人点了点头,上马车后跟沈寻说道:“村长跟着王叔的牛车先走了,我跟你先去学堂等他们”
牛车刚走没多久,马车先到不说,估计还得等好一会
等里面的人都坐稳了,马车准备走的时候,后面的车厢被人扣了几下,金银山跳下马车,朝着没有开窗的那一侧走过去
“你在这里干嘛”是金银山的声音,听着不怎么客气
“我要去县城,银山兄,带我一个”声音是个年轻女子m.chuanyue1.com
接下来又是金银山的声音:“胡闹,赶紧回去,别让你爹娘担心”
“最近我娘逼我逼得急,是我爹让我去我哥那里避风头的,要不是错过老王头的牛车,我至于腆着脸来求你嘛”
金银山不太相信:“你在这里等着”
沈寻几个正竖着耳朵听着,突然,前面的竹帘也被掀起,金银山朝里面说道:“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我马上回来”
想不通干嘛不赶着马车去,银山哥有时候脑回路很奇怪,往往都会招来质疑,但是建议还是乖乖听他的话,因为很容易被打脸
果然,没一会金银山就回来了,低声跟那女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车门前的竹帘又被撩起,除了板着个脸的金银山
还有一个笑得没脸没皮的刘宫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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