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吃饱了吗？”他突然问。
乔以汀顿了下，微微点头。
“乔以汀，刚才做得很好。”
他开口时，眼眸在夜色里闪亮如星。
乔以汀咬了咬唇，心口忽而情绪饱胀。
眼底那一抹来不及掩藏的忧伤被他看到，他再次开口，“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雅，像大提琴的声音被浸泡在了海底。
乔以汀捏了捏鼻子，眼眶泛起潮意，还是倔强的摇了摇头。
周施缓缓握成拳，刚才在里面看见她与人争执之时，他几乎就快忍不住要冲上去，却还是克制了，想看看这八年她有没有勇敢一些，可当看到她真的改变了，却又止不住的心疼。
自从遇到她后习惯了心疼的生活，后来，她离开了，心疼这个毛病却也一直没好。
“医学生没有不辛苦的吧。”她缓缓开口，“我还记得有一节解剖课，活体兔子，班里有很多同学都不忍心下手，但是不做的话成绩就会挂科，当时静脉注射麻醉时我给药太少，刚动刀，它一下跳了起来，我当时都快吓哭了，后来做到一半，因为它太肥，找不到血管，血水都浸湿了它的绒毛，它还在挣扎，最后老师说我之前的数据已经够了，实在找不到就杀掉它吧，我下不了手，有好一段时间我其实很怕动刀。”
周施安静的听她说完，这也是第一次他不是从别人口中了解这八年她的生活，他轻声问，“所以，当时有后悔学医吗？”
乔以汀深吸一口气，摇头，说，“也有很多有趣的事啊。”m.chuanyue1.com
周施看着她眸色深深，“医学院是不是男生多一些？”
闻言，乔以汀也看向他，透出几分好整以暇，“多啊。”
周施微耸了下肩膀，“那你怎么到现在还单身？”
乔以汀呼吸一滞，别开目光，一时无言。
这些年，她期待破晓，期待黄昏，从不敢期待再见到他。
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对象不是在等他，也不敢等他。
她甚至都以为，过去这么多年，他早已成家。
想到这，乔以汀张了张嘴，侧过头刚要说话，后面有什么东西一道风似的扑过来。
乔以汀没什么心理准备，一条德牧像只狼一样扑过来，她不自觉后退两步，撞到周施身上。穿书吧
周施自身后扶住她手肘，将她整个人罩在怀里，轻声道，“别怕。”
乔以汀惊魂未定，那条德牧围在她脚下，转圈。
后面德牧的主人追上，抓住它脖子里的狗绳，跟两人道歉，“对不起，吓到你女朋友了。”
乔以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抓着周施的手，连忙松开。
周施轻笑一声，平静说，“没事，她胆子一直很小。”
主人蹲下身跟那条德牧说，“乖乖，你吓到了人，给这位姐姐道个歉吧。”
那条德牧伸着舌头，递出一只爪子，和它的主人击掌后，歪头看向乔以汀。
乔以汀似乎还有些胆怯，它的个头实在太大。
周施眼底笑意渐深，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不用怕，他很乖。”
乔以汀看他一眼，得到他肯定的眼神后，才缓缓蹲下去，跟那条德牧也击了个掌。
它真的很乖，还拿头蹭了蹭她。
乔以汀仰头看了看周施，露出笑意。
主人牵着狗走远了，乔以汀还在看。
“喜欢？”周施问。
乔以汀说，“看着很大一只，有点怕，原来它这么乖的。”
周施看了看那条摇着尾巴的德牧，说，“通常，它追着谁，就表示喜欢谁。”
乔以汀侧眸，视线与他对上，却是问了另外的话题，“所以，他真的不会咬人吗？”
“通常....不会。”
乔以汀皱了眉，“那就是有时也会咬人？”
“你越是怕他，它越欺负你，咬人的情况几乎很少发生。”
乔以汀五官皱成一团，“你说连它也是欺软怕硬？”
周施无奈笑了下，“乔以汀，你这什么理解？”
乔以汀被他感染，也跟着笑了下，“不是你说的？”
周施解释，“逗它玩，它才会觉得你喜欢它。”
乔以汀说，“我其实很怕狗，还有猫这些，小时候在巷子里有一条大狼狗但凡手里拿点东西，它看到就要追过来，我就被它追过，所以到现在都有些怕。”
她好像很少像现在这样跟他讲话，又或许是今天晚上的那杯酒渐渐上头，话也多起来。
她笑起来的样子在他印象里也不过寥寥数次，被他刻在了脑海的回忆远不及面前的人鲜活。
周施愣了愣，忽然说，“乔猫猫，厉害了，你还有这经历呢。”
话一出口，两个人俱是一愣。
乔以汀心跳到嗓子眼，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周施面不改色，毫无异样，抬步往前走。
“你住哪里？”
他转过头问后面的乔以汀。
乔以汀怔了怔，回过神，说了地址。
周施看她一眼，说，“机车还敢坐吗？”
乔以汀长睫微颤，问，“你骑机车来的？”
周施一顿，还是点头。
机车不是他的那辆，是他们入住的酒店边有个机车俱乐部，被他看到，心痒，租的车。
乔以汀这次没有说要打车，也没有说坐公交。
周施跨坐上去，导航打开，头盔递给她。
乔以汀抓着车身上去，脚踩错了地方，滑了一下，被他抓住手腕，“小心点。”
乔以汀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情急之下抓了他的腰。
北城的温度虽比不上南江燥热，刚才他脱掉了西服，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她刚才一定抓疼他了。
乔以汀站稳脚后，莫名觉得地下车库的空气稀薄起来，禁不住拿手扇风，惹来周施的注意。
“你很热？”
乔以汀脸上的红晕更甚，“有点。”
周施似笑非笑，拿着西服的手僵了下，“这个还要吗？”
乔以汀没接，也没说话。
看她不说话，他又说了句，“等会风大，会有些冷，穿上吧。”
“你呢？”她问。
“我不怕冷。”说完，他转过头把衣服丢给她。
乔以汀套好外套，又戴上头盔，才跟他说，好了。
周施微微侧头，说，“抓紧了。”
接着，引擎声轰鸣。
乔以汀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角。
机车驶出车库，霓虹绵延不绝，影影绰绰的灯在他的肩膀铺了一层极其温和的光，仿佛过往的八年也被这些光给剥离掉了，乔以汀恍惚间有种错觉像是回到了八年前那个傍晚。
这些年她的心底埋着许多难以剥落的记忆，它们根深蒂固在每一场黄昏里翻滚，起伏，然而她心有所守，却终不能言。
本来就是个极不擅长经营情绪的人，她却不得不承认，第一次看到时莜依挽着他手臂时，嫉妒如野火烧进她的心底。
八年前，她对他说的那些话，恍如昨日，她还清楚的记得，他最后朝她喊出的那三个字。
他说，乔以汀，我放弃。
我放弃。
这三个字就像尖锐的刀锋，慢条斯理地刺入她的心脏，在每个他入梦的午夜里。
那时，他一定也是红了眼睛离开的吧。
后来，她很少回河滨，夜风吹过海潮，落到耳朵里，细细微微，像是经久不息的歌谣。
其实，河滨是个美丽的小镇，只是桑榆晚霞，柠月一刹，有些事，追忆起来就像揭开伤疤。
一路疾驰，到达住所时还不到九点。
这一路她心里百转千回。
周施脱下头盔看着她的欲言又止。
乔以汀不知道该对他说点什么，说谢谢，忽然觉得很做作，晚安，似乎又不和情理，太矫情，路上小心，像是急着过河拆桥，一向果断的人磨蹭好一会，一句话也没说。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来。
在他收回视线去拿手机的前一秒乔以汀先看到了来电人的名字，时莜依。
电话接通，他还没开口，那边的人已经喊了他名字。
“周施，你跑哪去了，我刚来你就走，什么意思嘛。”
周施捏着手机，视线却看向乔以汀。
乔以汀迅速避开，不与他对视。
周施微微蹙眉，一开口，语气淡漠，“时莜依，你没事缠着我做什么？”
那边的人像是在撒娇，“我在追你啊。”
“时莜依，你喝酒了？”
“周施，我清醒着呢。”那边说，“开个玩笑不行啊。”
“不好笑。”他冷冷说，“没事挂断了。”
“什么时候回来？”那边问，“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做到呢。”
乔以汀不动声色后退半步，背过身后才敢快走两步，脚步太急，撞到一旁的石墩，膝盖处一瞬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女人特有的第六感告诉她，他的视线正稳稳地落在她的后背，乔以汀条件反射的挺直脊背。
却还是听见他说，“乔猫猫，你躲什么？”
乔以汀身子一僵，却没敢回头。
好一会，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乔以汀缓缓转过头。
周施皱着眉走过来，清冷的双眼里看不出情绪。
面对他这样的神情，乔以汀心脏顿时一紧。
“痛不痛？”他沉声问。
乔以汀摇头，“不痛。”
“乔以汀，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乔以汀才发现右膝盖的牛仔裤上被划破了一个洞，上面还沾有血迹，她刚才没看到旁边的石墩掉了一大块里面的钢筋尖尖的露在外面，刚才，她恰好绊上去。
她对疼痛的忍耐度一向偏高，很少会觉得痛，并不是在逞强。
闻言，周施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反而皱的更紧，他绕到乔以汀面前背对着她蹲下，两只手微微张开，“上来。”
乔以汀猛地睁大了眼睛，身体像是被施了魔法，动也动不了。
见她迟迟没有动静，周施有点不耐烦了，“这时候乔以汀你矜持什么，不是把我当老同学看吗，你跟老同学客气什么。”
他转过头，一双黑眸盯着她的眼睛，暧昧的问道，“脸红成这样，你不会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乔以汀呆住了，周施却是一本正经，“如果有，你大可以说出来，看在我们是老同学的份上，我会认真考虑下。”
乔以汀的脸一瞬间爆红，她现在相信以前他对她还是太客气了。
她偏过头，对上他调笑的眼眸，看不出几分正经几分不恭，她闭眼深呼吸了下，“周施，你怎么会知道主治医师的事情？”
这一晚，她最想知道的答案。
商场里，他对阮宁说的那句话。
她坚定，绝不会是从耿溪那里知道的。
乔以汀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眸，其实他的眼睛很好看，眼皮偏薄，眼角略微向上，看人的时候眸中总是带着细微的水光。
此时，与他对视，他的仿佛眼底染了墨，她能在他的瞳仁里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影子。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他的声音颤了颤，“先回去处理伤口，这个问题回到南江我会回答你。”
乔以汀趴在他的背上，从停车场到招待所，这一路他一直在沉默，然而，脚下的每一步都走的又沉又稳。
乔以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在说完最后那句话后，低落到了极点。
到了乔以汀的房间，他放她下来，手却还抓着她的胳膊，问了句，“有带急救包吗？”
外科医生基本都这个习惯，出门必带急救包。
“有。”乔以汀答了一句，想试着抽回手臂，她一动，他就抓的更紧。
“好。”他又朝她伸出左手，“钥匙？”
左手被他抓着，乔以汀只好用一只右手去翻包里的钥匙。
打开门，他才缓缓松开手，像是在克制什么，沉默许久才开口说，“乔以汀，回南江之前.....算了，你早点休息。”
话落，转身离开。
乔以汀看着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里，脑子里还在想刚那句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什么话是他想说又不敢说的。
在她问出那句话时，他的眼眸里转瞬即逝的那一抹的慌乱，她看到了，心底似乎也慢慢整理出为何他的情绪会在霎时就低落下去。
原来，她伤他，比她想象中还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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