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那会儿他回家的时候也常一身的消毒水味，进了门累的话都不想说，空下一点时间还要准备考研的，整天忙的似个陀螺，连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起初两人因为工作的地方南辕北辙，并不住在一起，杜可艺休息的时候偶尔会来帮他收拾屋子，他刚刚值了夜班回来，一脸的疲惫，见她来了直嚷嚷着饿，可艺见他眼下一片乌青，心疼的不行，奔到楼下的小菜市场买了好多菜。
那时候没有冰箱，塞得小厨房里满满当当的，可惜她不太会做饭，尝试做了几次，不是咸了，就是糊了，这会儿看着一堆食材发愣，终于放弃了要亲手做饭的想法，转身又要冲下去买外卖，被周怀南一把拦下来，揉着他的发顶直笑话她傻。
她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哭，忍了半天也没忍住，闷声问他：“我是不是真的很笨？连个饭也不会做。”
周怀南任由她的眼泪鼻涕流了他一肩膀，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哄小孩子一样安慰她，过了许久可艺的脸颊感到他胸腔内传出闷闷地笑声，他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只喜欢笨的。”当时她满脸的泪痕，听完却噗嗤一声笑了。
最后还是周怀南就地取材三下两除二的做了两大碗鸡蛋面，两个人傻笑着看着对方吃完。
杜可艺毕业后在一家事务所实习，加上休息时的一些兼职，赚的钱虽不多，也够自己花销，她一直觉得自己能赚多少钱，就享受同等级别的生活，何况能和自己所珍视的人一起努力打拼，也并不觉得苦。
周六她照例回家看爸爸，张阿姨正在帮爸爸做宵夜，张阿姨在杜家干了有十多年了，自然是看着可艺长大的，嗔怪她实在不行就莫要逞强，让杜处长安排工作也好，又叮嘱她好好吃饭，说看着下巴都饿的尖了。
可艺吐吐舌端了宵夜往爸爸书房去，她虽然文静，却自小有主见，杜建军是个开明的人，合乎情理的事情一概不会太过干预，听了女儿大大方方的介绍，略一沉思，只说要见一见女儿口中好的没法形容的男孩子。
“真的”，杜可艺的脸霎时笑成了一朵娇艳的花，一下子扑到杜建军的办公桌边，难得的露出了一幅羞羞答答的样子。
杜可艺心中的石头到底是落下了一半，起先她还怕爸爸会顾虑怀南的家里的情况呢。
看来是自己太小瞧自己的父亲了，可艺在心里欢喜，怀南那么好，英雄自然是不问出处的。
她的怀南，将来一定是前途无可限量的呀，她这样想着，赶忙又把这个消息打电话告诉了周怀南。
很快见面的日子就要到了，爸爸特意挑了普通的小酒楼，可艺的心里因为爸爸的细心而温暖着，等真到第二天见面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紧张的要跳出来了。
杜建军从包间外走进来时，见到周怀南先是一愣，随即夸赞道：“好小伙啊。”可艺听了只觉得害羞，连连拉着爸爸赶紧坐下。
吃饭的时候杜建军问一句周怀南就答一句，他的话虽然不多却也并不显得沉闷，席间杜建军连连点头，到了最后两人竟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
酒过三巡杜建军还催着女儿去柜台找服务员再要一瓶酒，可艺出了包间门发觉自己连背心都紧张的汗透了，嘴角却牵出大大的一个弧度，她就知道爸爸见了他也会喜欢的。
只是没想到分离来的这样快，周怀南在忙碌中终于如愿联系到了全国最大的外科三甲医院，这正是他念叨了多次的好机会，自然是要去的，再看可艺这边，也即将迎来人生一次重要的学习机会。
9月初她就要赴德国进修了，可艺舍不得爸爸，也舍不得怀南，犹犹豫豫许久，恰巧遇到周怀南也要进修，就勉强答应去国外待上一段时间，两人虽然不舍得，但为了以后也勉力对方各自努力。
异地恋实在是难熬的，可艺有时候特别想他，又知道他上了一天手术太累，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给他打电话，国际长途似乎总是慢的，嘟嘟的声音无疑是一种煎熬，杜可艺的心砰砰的跳，听到周怀南说“喂”的时候眼泪就扑簌簌往下落，她强忍着哽咽跟他絮絮叨叨的说话，最后还是被他发现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怀南，我好想你，很想你，非常想，特别想。”www.chuanyue1.com
周怀南在电话那头轻笑道：“傻瓜。”
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是极慢的，好容易熬过了近一年，杜可艺带着满满地思念从万里之外回来见他，远远看见周怀南和另一名俏生生的女孩子并肩而行。
她有点不知所措，提着行李的手一下子没了力气，其实她在国外的时候就有同学跟她起提过，她哪里肯信，只是一笑置之。
谁想到回国第一天就让她撞见，她安慰自己，谁还规定不能和异性朋友一起走路啊，可是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会不在乎这些呢？
杜可艺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微笑着追上去，一把挽住周怀南的手，俏皮地说到：“怀南！我回来了，有没有吓到你。”
周怀南回过身，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杜可艺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看到的只是他一张略带冷漠的脸，接着周怀南不着痕迹的抽出了自己的手臂，转过脸和身边的女孩对望了一眼。
杜可艺有些尴尬，也顺着视线看向那个女孩子，这才认出来周怀南身边的女孩是贺叔叔的女儿贺语，她开心道：“小语，你怎么在这里？”
还不等贺语回答，周怀南已经开口道：“小语，你先回去吧。”
贺语乖巧地点点头，又冲杜可艺一笑转身离开了，可艺的汗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流，不由反问道：“小语？怀南，你什么时候和小语这么熟了？”
回答她的是周怀南面无表情的脸，自打那天后周怀南便再也没有对她笑过了。
周怀南不在回她的信息，偶尔接起可艺的电话也是敷衍的说几句，他变得异乎寻常的忙，永远有上不完的手术和加不完的班，可艺自己为他找了无数的理由搪塞自己。
“怀南不接电话是在上手术吧？””
“他一直没联系我会不会出事了？”
“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惹他生气了啊？”
......
直到杜可艺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因为这么久以来，从她回国至今他们居然再也没有见过面。m.chuanyue1.com
女人的预感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匪夷所思的神秘力量了吧，杜可艺再迟钝也知道，她的怀南很快就不在是她的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低到尘埃里，聪明如张爱玲这样的女人亦是如此，何况是自己呢？杜可艺摇头苦笑，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去求他，去纠缠他，问他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赖皮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能喝那么多的酒，她觉得有人把自己的命活生生截下来一段，鲜血淋漓。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胳膊，语气里全是哀求，可周怀南的话却是让她挫骨扬灰，灰飞烟灭。
他看着她，还是那样温柔的表情，可嘴里吐出的每一字就像刀锋一点一点的凌迟，偏偏语气轻松地像是说一段无关紧要的往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杜处长的女儿了，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接近你了吧，这个世界的真相就是这样，谁能最大程度的帮助我，我就和谁在一起，我是这样的人，看清楚了吧，所以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杜可艺的声音不成调子，像在哭又像在笑，全身也仿佛失了力气，眼睁睁的看着周怀南伸手一点点拉开攥着他胳膊的手指，她就那样呆呆的看着他一点点掰开自己僵硬的手指，像是掰开自己对他的一颗心，然后狠狠捏的粉碎。
杜可艺忽然不能克制的想要流泪，连喉咙都在一寸寸的发痛，她无意识地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料，手指微颤。周怀南目视着前方，余光早把她每个动作收入眼里：“没事吧？”
这时一个漫长的红灯终于过去了，他再没有其他言语，只沉默的发动车子，车身轻微的晃动，杜可艺在这一点点颠簸里用尽了全力平静下来，她艰难地眨了眨眼睛，在泪水涌出眼眶之前伸手把车窗按下了一半。
自己这是怎么了，前尘往事而已，怎么还是这样软弱，竟然还是不能去想，杜可艺有些无力的在心中鄙视自己。
夜风顺着半开的车窗兜头兜脑的扑在脸上，杜可艺微不可闻地声音仿佛被风吹的碎了，只余下零零星星的几个音节，从周怀南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小半张脸，有几丝碎发伏她的左颊边，一跳一跳地，似乎是感觉到自己在看她，杜可艺回过头冲他嫣然一笑：“车里有点闷，车窗打开不介意吧。”
周怀南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没有说话，他其实很想把她那几丝碎发轻轻别到耳后的，就像很久以前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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