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兰台,茫然四顾,竟无一处是归路!子卿漫无目的游荡在上京城的街头!
且说这上京城有家糕点铺子,名曰玉酥坊!那里的点心做的不好不坏,却也在上京城里众多名望极高的酒楼茶肆中,努力生存了下来!
虽说,这玉酥坊的糕点不好不坏,有他一家不嫌多,没他一家也不嫌少!可这玉酥坊的老板——孙娘子,绝对是这上京城里,众多商家中,头一号的妙人!
孙娘子的父亲是个行商,孙娘子打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性子爽朗带着一股子江湖意气,又有些泼辣狠劲儿!也正是这股子泼辣狠劲儿,才支撑着她在这对女子束缚太多的时代里,抛头露面的,做着生意生存下来!
话说这一日,玉酥坊内来了一位姑娘,从这糕饼铺子开张,一直坐到快打烊,坐了一整日,也吃了一整日的茯苓糕!
孙娘子虽然觉得自家点心好!可心中也架不住疑惑,这姑娘吃的,难以下咽的点心,还是着了迷一般,一块接一块的往嘴里送,姑娘吃着吃着就哭了,哭过之后,擦干眼泪又继续吃!
眼看着夜色已深,那姑娘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孙娘子实在忍不住好奇,坐到她对面,问道:“你哭什么!”
姑娘难过的哭道:“你的点心太难吃,难吃到我想哭!”
孙娘子揶揄道:“那你还一碟接一碟的吃!都吃进狗肚子里去了,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吧!”
姑娘本就伤心,被她这一怼,心中更是难受,抓着碟子里的点心,大口的往嘴里塞,一连塞了三块,她噎的连哭也没了力气!姑娘想此刻若是噎死了,她就不用再难受了!便继续拿着糕点往嘴里塞,一旁的孙娘子冷眼瞧着她作死!
一旁的跑堂实在看不下去,夺下她手中的茯苓糕,劝道:“再这样吃下去!得撑死不可!”
姑娘见手中的糕点被夺,又在盘中拿了一块塞进嘴里!跑堂正要夺她手中的糕点!
孙娘子喝道:“你让她吃,吃死算了,她前脚咽了气,我后脚就给她抬到后院,给她剁碎了,做成馅饼,卖了!还省的我明日去买肉!”
姑娘一听这话,吓的翻了白眼儿,一时歪倒在地!
那孙娘子见了这情形,也不慌张,一把将那女子抓起来!在她背上猛拍了两下子!姑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而后干呕了一阵!几乎是将这一日,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姑娘吐过之后,竟一时没接上气,晕厥了过去!
待陆子卿再次睁眼时,便见一张女子的冷脸映在眼前,这女子长的明媚爽朗,两条浓淡适宜的眉,颇有几分英气!子卿想起,这就是那说,要将自己剁吧剁吧!做成肉饼的糕饼铺子老板娘!
她心中颇有些忐忑的爬起身,怯怯的想要说声“谢谢!”还未开口,那老板娘便冷着一张脸,扔给她一身粗布棉衣道:“醒了,就赶紧的把这衣裳给我换上,麻溜儿的去干活儿!”
子卿吓的瑟缩在墙角问道:“凭!凭什么?”
孙娘子厉声道:“你昨日,将我这店里吐的到处都是,本来是想等着你自己打扫的,可我今日得开门做生意,就帮你打扫了!不过你得留下来,干活儿抵债!”
子卿四处找寻了一遍,问她道:“我的行李呢!我给你钱!”
“你的行李和银子,都已经用来抵扣弄脏我桌椅板凳的花销!”孙娘子道。
“你说什么?你这桌椅板凳是镶金了,还是贴钻了!一整袋的金瓜子,都够买下你这整个铺子了!你抢劫啊!”昨日说要剁了她做馅饼,今日又黑了她的金瓜子!这让子卿想起了水浒里的孙二娘,她拼命的呼喊:“救命!——”
谁知刚一出声,就被孙娘子一把揪住衣领,表情狰狞的喝道:“闭嘴!在我的地盘上由不得你撒野,我不管你从前被人如何惯着、宠着!今日落到我的手里,你就给我老实点儿!”
子卿被她吓的欲哭无泪,孙娘子威吓完她,便扭着腰往外走,快到门边时,忽然回头道:“桌上有药,快点喝了,给我去干活!昨日请大夫的钱,抓药的钱,还有我给你熬药的花的时间,都折成银子!从你的月钱里扣!”
子卿顿觉自己刚出兰台,又一脚踏进了虎狼窝!她磨磨蹭蹭的换上一身布衣,又慢吞吞的喝了桌上的汤药!才一走出房门就被支使着去收拾碗碟,一日下来她都累的不想动弹!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逃跑,可惜孙娘子一招“杀人诛心”,将她的所有行李统统没收,她现在跑出去,只有一身布衣,连她的首饰也给没收了,出了这糕饼铺子,可能连一口饭都没得吃!
这一日,子卿正在给客人送点心,忽然被一形色猥琐的客人,在她腰间掐了一把,正要开骂之际!
忽听“嘭”的一声碗碟碎裂之声,接着就是孙娘子的骂骂咧咧的声音:“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还不赶紧过来收拾!”陆子卿只好委屈的过去收拾碗碟!
这一阵,子卿每日都和颜悦色(咬牙切齿)的任由孙娘子驱使!因为孙娘子其人不仅嗓门儿比她大,力气比她大,心也比她狠!她打心底里佩服(惧怕)孙娘子!
糕点铺子里日子过的虽十分憋屈,耳朵倒是听了不少新鲜事!比如传闻说在战乱中失踪的,前南越王次子并未身死,前一阵他现身来为自己兄长报仇!太子殿下和衡王殿下正在全力追捕那漏网的刺客,就是前南越王次子!
还有传闻说太子府里,一妃一嫔争宠闹的不可开交,太子妃四处网络美女,意图分宠!
又有传闻说,衡王殿下的爱姬不慎走失!衡王殿下思念心切,悬赏千金,寻找爱妾!
还有传闻说,衡王殿下欲求娶威远侯府韩家的六姑娘,传闻说这二人,是何等的青梅竹马,又是何等的郎情妾意!如今这传闻真真假假,有可信之处,又不可尽信!
快打烊时,子卿端着一碟茯苓糕,坐在后院的廊檐下,一边吃一边骂:“去你的青梅竹马!去你的两小无猜!姑奶奶玩儿剩下的!姑奶奶不想玩儿了,让给你!他是姑奶奶一手调教出来的!姑奶奶对他一勾手指,他就为姑奶奶我,意乱情迷——”
“你在嘀咕什么呢!小心噎不死你!”孙娘子一脸嫌弃的从子卿身边路过!
子卿恍然回神,原来她会如此嫉妒一人,嫉妒一位从未见过面的姑娘!子卿还在自我检讨,又听陆娘子扯着嗓子道:“这碟糕点从你月钱里扣!还有消极怠工,扣你十个钱!”
“扣吧!扣吧!你爱扣多少,是多少!”子卿说完。
又听孙娘子冲她吼道:“去前厅!”夶风小说
子卿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前厅!原来她不知不觉已在此处“摆烂”月余!伙计们皆在前厅等候!因为今天得发月钱了!Μ.chuanyue1.℃ōM
这一月下来,从大师傅到伙计,人人都领到一份薪水。唯独陆子卿,一个钱没挣到,还倒欠了二钱银子!最后还是孙娘子“仁慈”给她预支了两个铜板!
夜里子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说是床,其实就是在孙娘子房里支了个床板,铺了几床被褥,一向娇生惯养的子卿,自是不愿屈从!可架不住孙娘子跋扈,她愿意就睡,不愿意就去院子里挨冻,最后,也渐渐习惯!
孙娘子被子卿翻来覆去的床板吱呀声吵到,大声骂道:“大半夜不睡觉!翻来覆去你烙饼呢!”
子卿没好气的问道:“你给我两个铜板,什么意思!”
“让你出了门儿,口袋里还有两个钱儿,在叮当响啊!你要是逃跑啊!跑到半道儿上,迷糊了!可以买两个包子吃,这样才有力气找回我这玉酥坊啊!”孙娘子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子卿气急,咬牙切齿道:“你别得意!”
孙娘子笑着打趣道:“你是哪家被宠惯坏的小娘子?”
“要你管!”
孙娘子忽然坐起身来道:“你该不会是衡王府走丢的那位小娘子吧!”
子卿惊慌的坐起身,狐疑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孙娘子精明的眼珠一转:“我看你挺值钱的,明日就将你送到衡王府领赏!”
子卿坐在床上,威胁道:“好啊!你若明日将我送回去!后日,我就让你蹲大牢!”
孙娘子白了她一眼:“又不是我将你绑来的!说不定殿下还得谢我收留你呢!你这样的傻子放出去,不被人欺侮才怪!”
子卿摇头“嗯!”了一声道:“你柜子里藏了一张琴,它的主人可是要犯,太子的人正在全力追捕他呢!”孙娘子听到子卿的话,明丽的容颜顿时变得煞白,未过许久,眼里有闪过一丝狠戾!
子卿立刻示好道:“只要你不举报我,我绝对帮你保密!”
“我如何能相信你?”孙娘子神色凌厉道。
“这琴的主人跟你什么关系?”子卿问道。她见孙娘子沉默不语对她似乎十分有戒备之心。
子卿笑道:“我与这琴颇有渊源,这琴的主人也与我是旧识!我见了这琴有几日,也未揭发你,难道还不可信任?”
孙娘子低下头道:“他是我男人!”
“啊!”子卿惊讶的嘴里可以塞下一个拳头:“你男人!”他与许先生同在仁和书院,共事三年有余,竟从不知晓这事,子卿只知许先生性情温和内向,不与人深交,唯独与庄先生交好,没想到,他竟有个性情如此泼辣的娘子!
孙娘子幽幽开口:“他是我爹得行商途中拣回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子卿问道:“他的身世你可知晓!”
孙娘子叹息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让我当初死活不肯嫁与旁人呢?”
子卿哈哈笑道:“许先生可真是好福气,有孙娘子这霸道的娘子!”
“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呢!”孙娘子说完,又撇了子卿一眼揶揄道:“看你这任性娇懒的模样,你男人一定很惯着你吧!”
她怔了半晌道:“还好吧!”
“那你为何不肯回你男人身边?”
“那些传闻,你也听说了!他要娶别的女人!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孙娘子哼道:“没用的东西!”
“你会不会说话?他要娶旁人,是我有用无用能决定的吗?”
“你若有本事将他牢牢抓在手心,他还会娶旁人吗?”
子卿气急败坏的躺下道:“跟你说不清,懒得理你,睡觉!”
许久之后,子卿依旧毫无睡意!孙娘子骂道:“你烙了多少饼,数数清楚,明日卖了换我的茯苓糕啊!”
子卿憋了许久,终于在嘴里蹦出“想我男人!”四个字,她觉得这样直白,有市井气息的话语,说出来心里特别畅快!特别有趣味!
从前称他为殿下,凌公子或是直呼其名,想到李陵那张绝艳倾城的脸,竟可用“我男人”三个字来代称,她便抑制不住笑意,子卿正闷头笑着,忽然一个竹枕飞了过来,接着是孙娘子的骂声:“大半夜的,你跟我说想男人!还让不让人睡啊!”
“你不会也想吧!”
“你男人,他行吗?”孙娘子这话犹如晴天一个霹雳,只把子卿雷的外焦里嫩,顿觉脸红到脖子根,她开口制止道:“打住!打住!再聊下去就尴尬了!”
孙娘子揶揄道:“夫妻之间不就那点事儿吗?你又不是个黄花大闺女!有什么好尴尬的!肯定是他让高兴了,你才想他想的睡不着!”
子卿顿时尴尬的恨不能撞床板而死!孙娘子又说道:“这男人啦!他若是爱你,他就会想着跟你那样!他若是不爱你,连那点事儿都会敷衍你!看来传闻没有假!果真是衡王殿下心尖儿上的肉,奇货可居啊!”
“我怎么听着,你这心思不纯啊!”
“嗯!要是我男人被抓了!就拿你去换人啰!”
“合着,我就是你养在跟前的筹码!”
“你以为呢!”
“其实,我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是我自己主动贴上去的,他真正爱慕的人是威远侯府的韩六姑娘!有一次他醉酒时,我亲耳听到他不停的唤:“六姑娘!”要是,你,你男人被抓了,你就去把韩六姑娘绑了!一定可以换回你男人!”
“你这是想借刀杀人,还是想让我去送死啊!”孙娘子骂道。
“我是诚心诚意,给你建议!绑我真的没用!”子卿拼命的甩锅道。
“其实我觉得绑你更靠谱!”孙娘子道。
“为什么?”
“直觉!”
“好!我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你让我跟你睡一个屋里!要是你夫君回来!我怎么办?”
孙娘子揶揄:“那就,滚到院子里去呗!还用问。”
“你还是不是人?”
“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究竟是个什么人?”
“专门整治你的人!”
“气死我了!”子卿说完便气哼哼的趴在床板上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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