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以后,彭莱坐飞机回北京,同行的是税务组的何律师,刚刚休完产假才半年,人却不算年轻了。这几天一起吃住,两个人也熟悉不少。
飞机起飞前,何律师给家里人打电话,“老公?快,让我听听宝宝的声音!……宝贝儿……哎呀想死妈妈了。”说着说着,眼圈儿竟然有点泛红。
最后电话好像又回到老公手里,何律师语句简明扼要,“我大概下午五点钟到,过来接我。飞机快起飞,不说了。”收线。
老实不客气啊。彭莱吐吐舌头。
何律师见她看着自己笑,也笑了,“我老公嘴特碎,每次都嘱咐一大堆,就不能让他说话,没完没了的。”虽然话说得不客气,语气里却都透露着一个被疼爱着的妻子理直气壮的幸福。
彭莱觉得有趣,却发现自己并不羡慕。而她更惊讶地发现自己那奇怪的底气,竟是因为想起了徐星洲。
何律师还在说:“谈恋爱那会儿,我老公特利索特沉默一人。我就喜欢话少的男人,我爸就特唠叨,我找对象时候就想,千万不能找个话多的。结果,蜜月里就露了馅儿!心那个细啊,他说的你要是不马上照做,他能一直跟在你屁股后头说下去。我问他,谈恋爱那会儿怎么没见你这么爱管人。他说那会儿还不知道你是谁的人呢,管你干吗。哈哈。”
“有时候真被他弄烦了,想离家出走,可是不行,没有他在一边唠叨,我这心里就没着没落的。他也知道我就烦他这点,他说,别人想让我管她,我都不管。你这马马虎虎丢三落四的毛病,也就我受得了你。哈哈,你说也是哈,两口子再不好,互相也不嫌弃,别人倒是看上去样样都好,人家跟咱也没关系。”
两口子就是像啊,何律师明显话也不少。飞机起飞了,她盖着毯子很快睡过去。
别人看上去样样都好,正因为他们是别人,永远与自己隔着一颗心的距离。只有两颗心贴得足够近,才能听出彼此的频率有什么不同,也才能在不同的频率中慢慢调和出共鸣。
彭莱闭着眼睛,心思如潮,毫无睡意。
这是她工作以来第二次出差,事情太多,也算不上顺利,没能像上次在香港那样经常和徐星洲通电话,只是偶尔发个短信。
可是心里的那种奇异的安定感,却前所未有,无可比拟。
无论遇到什么难做的事,难缠的人,都好像可以微笑以对,毫不挂心。
就好像心里最柔软那块地方被一层坚韧的罩子呵护着,就好像知道无论走到哪里去,遇到什么困难境遇都是暂时的,而自己,早晚要回到一个温暖的能够无条件接纳自己的所在。
那里有个人,需要着、想念着自己。那里有个温暖怀抱,一直等待。
那个人所在的地方,就是家吧。
彭莱闭着眼睛微笑。
飞机落了地,彭莱和何律师道了别,走出机场大厅,没急着给徐星洲打电话,先拨给薛明辰,“妈妈,比尔叔叔在一边儿吗?”
“没。怎么了妞妞?”
“啊……没事。嘿嘿,妈妈,你有便秘的毛病,经常蹲厕所要蹲很久,爸爸他……有没有嫌弃过你?”
薛明辰啼笑皆非,“这孩子,想什么呢!没有,他嫌弃我干嘛?我是他老婆……连开塞露怎么用都是他教我的。”
噗,彭莱赶紧憋住,“那,那比尔叔叔打呼噜打那么大声,你嫌不嫌弃他?”
薛明辰压低声音,“在你的房间里都能听见?天啊。这个洋鬼子,真受不了。哈哈。嫌弃啊,但是能忍,现在也习惯啦。实在睡不着,我就捏他鼻子把他捏醒,他就坐起来等我睡着了他再睡。”
真好。像妈妈这样坦率,乐观,宽容,才能得到幸福吧。
阳光明媚,秋日的天空湛蓝清透。
彭莱拎着旅行箱站在机场大厅门口,眯着眼睛看着一辆无比熟悉的车从远处驶过来,“妈妈,我想,我要嫁人啦!”
薛明辰顿了顿,声音有点哑,“妞妞,想好了?”
彭莱向不远路口处汽车驾驶室里面那个一边等红灯一边微笑看着她的英俊男人招手,冲着电话说:“想好了。哪怕互相嫌弃,我也希望对象是他。”
薛明辰声音里带着笑意,“好吧。妈妈给你准备嫁衣。”
既然有缘遇见,就早日把握幸福吧。
徐星洲下车把彭莱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看着她爬上副驾驶,帮她关了车门,自己绕过来坐进驾驶座,伸手从后座的遮阳板下拿出一瓶水,拧开盖子递给她,“穿这么多,热吧?喝水。”
彭莱接过来喝两口,“东北已经很冷了。我把所有衣服都穿上了。”
她把水瓶递回给徐星洲,“不喝了,在飞机上喝了一肚子。”
两百多毫升的小瓶,她也没喝完。徐星洲懒得拧盖子,一扬手喝光,把瓶子放到后座。然后拉手刹挂挡踩油门。
彭莱笑眯眯看着他,“我记得走之前徐少爷想和我要名分来着是吧?”
徐星洲把车调了头,转过头看她一眼。
这小妞儿得意洋洋的,肯定又想出什么更强词夺理的不结婚理由来了,看她那神气活现的小样,真让人心痒痒。
一周都没见到,要不是已经做好决定,真想就地吃了她算了。
他把头扭回去看路,“憋了这么多天就想这个啦?甭费你那小脑筋了,结婚的事情是我太着急,不用当回事。”
彭莱捧着脸目瞪口呆。
徐星洲目不斜视往前开,“晚上沈珩庆祝他老婆服装店开业,叫我们去捧场,说顺便给你接风。今天就把你为难的事情放一边,好好玩儿吧。”
你倒是想给人家名分,人家不稀罕了。
彭莱低着头嘟着嘴,心情像那个被放在后座的水瓶子,瘪了。
徐星洲以为她一回来就急着和自己说不想结婚的理由,再想想自己被迫无限期推迟结婚的决定,实在是有点郁闷,话也不多。
快要到了,彭莱才想起来问:“他们要在哪里庆祝啊?”
“‘阡陌’……噢,是个静吧。”
“酒吧?”
彭莱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风衣里面是西装,西装里面,是运动服……她开始剥壳一样一层层的往下脱衣服,在副驾驶座上跳虾一样地扭个不停。
徐星洲一头黑线,“你干嘛?刚刚出了汗,脱衣服会感冒。”
“我只有运动服里面的体恤还稍微应景一点。”彭莱撅嘴,“也没有提前准备衣服……我总不能穿正装去酒吧吧!”
土包子彭莱没去过酒吧,她不知道酒吧里穿什么都可以。
徐星洲把车停在酒吧门口的车位上,伸手把她已经拉到一半的运动服拉链唰地一声拉上去,手背不可避免地碰到她里面紧身棉质体恤裹着的胸口,触感柔软温热。
可惜……无限期啊!
徐星洲把手缩回来,摸摸鼻子,“就穿运动服。”说完下车绕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示意彭莱下车。
彭莱总不能在酒吧门口脱衣服,咬着嘴唇恨恨地下了车,冲着徐星洲一跺脚,“我不是你的人是吧?所以你也不在乎我穿什么丢不丢人!”说完蹬蹬蹬一个人往前走。
徐星洲拉着车门愣在那儿,然后转瞬双眸亮得堪比天边那初上的星。
他砰地关上车门,几步追上彭莱,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伸过头去亲她,“这么想当我的人啊……宝贝你穿运动服就特别好看……”
彭莱被他搂得扭扭歪歪,亲得晕晕乎乎,从酒吧门口到包间几步路走得费了老大的劲儿,不过几步路走完,她的那点莫名其妙的不痛快就烟消云散了。
彭莱身上这套运动服是大学时候上形体课时穿的,海蓝色笔直贴身的练功裤,上身是蓝白两色的拉链上衣。衣料柔软舒服,她每次出差都带着路上穿。
现在穿着有点宽松了,再配上马尾辫儿,运动鞋,鬓发蓬松,不施粉黛,活脱脱一个高中女生。
徐星洲搂着她肩膀刚一进包间门儿,里面就炸了:
“徐星洲你知法犯法啊!侵害未成年,我判定你有罪!”
“我靠徐星洲你搂着人家招摇过市的,身为蜀黎,你没有压力么?”这是羡慕到嫉妒恨的章进。
“徐星洲你又得了江山又抱了美人儿,这顿你请吧!”沈珩为了讨老婆高兴,大手笔盘下北京最好地段的最好商铺,还在肉疼。
“彭莱,别理他们,过来我这里坐。”这是今晚的主角御姐郑琳。
“小仙女,你这身练功服怎么和我萌萌老师那套一模一样!”沈珂的声音,又惊又喜。
……
这是徐星洲第一次带着彭莱在所有狐朋狗友中正式亮相,不算后面陆续又进来的人,足足过了半小时大家才终于停止对他们俩的围观。
徐星洲本来还以保护的姿态紧搂着彭莱肩膀,后来发现对于别人的热情,彭莱虽然很多时候只是笑眯眯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一双晶晶亮的眼睛说明她并没有抵触这个场合。
他也就慢慢放松下来,后来也去和其他男人们聊天喝酒了,留下彭莱和郑琳万霏沈珂她们玩儿。
沈珂拨开郑琳,自己挤到彭莱身边,态度热切得不正常,“彭莱,你认识我萌萌老师不?她也是b大的。”
彭莱正偷偷数着徐星洲被灌第几杯啤酒了,听见问话下意识道:“萌萌老师?不认识……啊!檬檬老师?”
徐星洲听到她叫,往这边看了一眼。
彭莱圆眼睛瞪着沈珂,“你是说施伊檬?”
沈珂大喜,“你真的认识啊!就是她啊。超级萌的萌萌老师!”
彭莱想象一下伊檬听见这句话的反应,不由打了个哆嗦,“她是我大学时候的室友,最好的朋友。”
“真的!”
沈珂惊喜万分。
“彭莱,我和徐星洲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儿,你是他女朋友,那咱们就是好姐们儿对吧?”沈珂细说从头,彭莱心中警觉,抿嘴微笑不说话。
“姐们儿求你件事儿,你让萌萌老师收我做学生吧!”
彭莱松口气,笑嘻嘻,“她的工作室好像只教小朋友。”沈珂你这岁数,学舞蹈好像有点晚?
“没事,我旁听都行,一定不捣乱!我就想能见见她……能看见她就好。”
沈珂是认真的。
彭莱意识到这一点,心里吓一大跳。不会吧!彭莱对喜欢同性,或者说不喜欢异性的人没有任何歧视或成见,存在即合理。
可是伊檬!她心中臻于完美的伊檬!她还是很难把她和沈珂联系在一起。
彭莱心里有点乱,笑眯眯装傻,“好啊,我有机会去和她讲一下。只是伊檬很讲究原则的,她要是不同意,我就没办法啦。”
沈珂却很高兴,咧着嘴傻笑,像个孩子有些不知所措,转过头去发了一会儿呆,端起酒杯喝酒,发现杯子里是空的。拿过酒瓶来刚要给自己倒上,又像想起了什么,拿过一个干净杯子给彭莱也倒上,递过来,“小仙女,谢谢你,给你喝。”
彭莱接过来,沈珂单纯的笑容让她心里有点难过。
爱情这种事,同性异性有什么不同呢。连潇洒帅气的沈珂,一样会流露出那么无措的表情。
如果她是个男生,自己是不是就会很热心地为她们牵线呢。可是她是女生,所以她什么都不能说,因为不知道伊檬会怎么想。
她端起来杯子抿一口,酸酸甜甜的很好喝。彭莱放下杯子,认真对沈珂道:“沈珂,伊檬是个很好的人,很坦率大方,你有话,完全可以直接对她讲。”
沈珂愣了愣,笑了,“好。”然后就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m.chuanyue1.com
包房里的电视屏幕一直亮着,在她清秀干净的脸上投出明明暗暗的光影。
彭莱又喝了一口杯子里不知道叫什么的饮料。
她觉得这饮料冰凉凉的,还有种奇怪的凛冽香味,在那里小口小口地抿,很快小半杯就下了肚。
正在和万霏说话的郑琳瞥见,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手里的杯子抽走,换给她一杯鲜榨的橙汁。
彭莱呆呆地抬头看她,郑琳脸上的笑容很亲近,以前虽然也笑,多少还是有些客气的成分在里面,现在却真的像个大姐姐,“沈珂都傻了,酒也倒给你,你也傻,真喝啊。”
彭莱正想问问郑琳这是什么酒这么好喝,就听见男生那边一阵喧哗,章进的大嗓门最具辨识度,“我靠不是吧,徐星洲你都副庭长了,工资才这么点?”
听见徐星洲的名字,彭莱什么都顾不得问了,竖起耳朵盯着人群中间那个慵懒又洒脱的侧影。
徐星洲修长手指转着酒杯,嘴角轻挑,“你以为我们院长能拿多少工资?”
沈珩细长的丹凤眼状似无意向女宾这边扫过来一眼,一脸沉痛地拍拍徐星洲肩膀,“兄弟我说你要不然算了,别在法院苦哈哈,累死累活,一个搞不好还有生命危险。出来跟哥们儿做生意,就你这人材,干个副总没问题。”
徐星洲笑笑没说话,抬手也拍了拍沈珩的肩膀,把酒杯里剩下的残酒吞进口里。
章进本来有点愣,看了背对着女士们的沈珩一眼,恍然大悟,也一脸同情地给徐星洲又把酒满上,“徐星洲我跟你说,就你挣这两个钱儿,还不够娶媳妇儿的。你和我不一样,我也挣得不多,可是我能花我爸的钱,不像你,从本科开始就不要家里的钱。死要面子活受罪。”
徐星洲叹口气,“慢慢攒吧,反正哥们儿我现在也没人愿意嫁。”
沈珩走到郑琳身边坐下来,揽着自己老婆肩膀嘿嘿一笑,“你能攒出娶媳妇儿的钱,你还能攒出养媳妇儿的钱?你知道就郑琳这一个包儿,顶你俩月工资的。郑琳这服装店,全是我出的资,人郑琳他爸把宝贝女儿都给我了,咱不能再让他掏腰包儿。你就更别提孩子的奶粉钱,尿布钱了。所以我说徐星洲,你那工作不行,趁着年轻赶紧换。”
郑琳不着痕迹瞥一眼彭莱,笑着瞪沈珩一眼,“是是是,就你能耐。”身体却自然地偎进他怀里。
彭莱一直目不转睛瞪着徐星洲,他却一直没看她,低着头不说话,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万霏同病相怜地叹气,“景哥,我那点工资,月月光啊。你也比我多不了太多吧?”
章进趁热打铁,“徐星洲我爸正打算在北边开一个楼盘,现在房地产这么热,他那公司也越做越大呢。正缺法务部的头儿,你要是去了,那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呀。待遇多了不敢说,养琳姐这规格的媳妇儿,足够了!”
“去你的!”
“找死呢!”
沈珩贤伉俪躺着也中枪,佯怒。
“星洲。”
finally。
大家向彭莱看过来,她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运动服,亭亭站在那里,目光坚定纯净,坦然地看着对面的徐星洲,“名牌包我背不出范儿。我也没能力开店。我有一点收入,自己养得起自己。你娶我吧。”
“我希望你能踏踏实实做你喜欢做的工作。我希望你能继续当个实现自己法律意志的好法官。”
女孩的声音,清甜软糯,字句里还带着点可笑的稚气。
当着这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21岁的彭莱,清清楚楚地说出自己对爱人的理解和无条件的支持。
包房里一片寂静,徐星洲侧头向她看过来,面无表情,只是紧盯着彭莱的一双眼,漆黑又闪亮,炙热如火,幽深如潭。
只有沈珂还记得起哄,“小仙女你别傻,就你那律师工作,一年以后就比他赚得多啦。到时候你该后悔啦。”
彭莱一直看着徐星洲,笑容静美如晓月春花,“我可能,现在就比你赚得多一点点。我们明天去领证吧。”
在众人骤然响起的掌声、起哄声、口哨声中,徐星洲长腿一伸走下转椅,直直向彭莱走过来。
他一直走到她身前站住,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伸出双手轻轻扶住她的脸,俯下头给了她一个浅浅又深深的吻。然后把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闭上眼睛。
彭莱傻傻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轻轻颤动的长长睫毛上,好像有一道明亮的反光闪过。
来不及分辨,她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徐星洲挑着嘴角,得意得像是成功攻进敌国皇宫的将军,抱着抢来的公主,威风凛凛走了出去。
身后的起哄声要把屋顶掀翻。
“徐哥我要当伴娘!”这是万霏。
“那我要当伴郎!”章进的大嗓门。
“你媳妇儿蜜月里的所有内衣必须从我店里买。”郑琳不紧不慢,语气不容置疑。
“小仙女,我还没有萌萌老师的手机号……”沈珂的声音可怜巴巴。
“徐星洲今年山庄的分红多给你一份,当份子钱吧!”沈珩自从开始做生意,越来越精明。
……
等等,分红?
彭莱被刚刚徐星洲眼里那一道晶莹闪光所震撼,傻傻地勾着他的脖子,被他抱出酒吧,塞进车子副驾驶座。
出了酒吧那幽暗浪漫得容易让人昏头的环境,又被外面带着凉意的风吹了吹,彭莱慢慢回过了神。
徐星洲如果从本科开始就不再靠家里,也就是说,从和她认识那天开始,他就在用自己的钱了。吃饭,开车,去公园,“租房子”……哪一样不用钱,更别说一出手就是几万的订婚戒指。
他怎么可能,只靠法官那点工资过日子?
她恐怕,又被算计了。
“……怎么那么坏呢……演得像真的一样……还找这么一堆人陪你演……这下你高兴了……大庭广众下有人求着要嫁给你……太坏了……”
徐星洲正拼命压抑心里让他几乎忘乎所以的兴奋和喜悦,沉默着风驰电掣往家里开。就听见身边的副驾驶座上,他本以为已经睡着了的彭莱在那里小声地嘟囔,到底在嘟囔什么又不太听得清。
他也没在意,以为她又在展现身为副驾驶的义气——困得眼皮打架,还要陪司机聊天。
果然,后来就没声儿了。
他一直开到楼下车位把车停好,转过身去小心翼翼地解彭莱的安全带。刚探过身去,就听见耳边一声微不可闻的吸鼻子的声音,徐星洲一惊,拿手抬起彭莱的下巴。
小区里暗黄的路灯照进来,彭莱唇红齿白的小脸上,一片亮闪闪湿漉漉的泪痕,眼睛红红的,睫毛也湿了。见他惊讶地看自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揉眼睛抹鼻涕,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徐星洲拿纸巾揩掉她的鼻涕,抱着她轻声问:“这是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
彭莱软软抵着他的胸膛,“……你肯定又骗我了……居然和那么多人合伙算计我……我说让你娶我你还不说话……坏人……”
难得听到彭莱用撒娇的语气说话,徐星洲心里受用得很,他把她的脸擦干净,“没骗你啊,我工资的确不高。沈珩他们那是帮我向你求婚呢。我可没跟他们合伙,他们自己临场发挥的,没见我都没配合。”
彭莱瞪他一眼,美目流转眼神迷蒙竟有点妩媚,“你都不说话,就是配合……还有什么分红……”
徐星洲笑着吻她的眼睛,“还没过门儿就查账啊……攒老婆本儿这种事,哪儿还需要别人提醒。”
他把彭莱搂在胸前,语气低缓,“刚上大学的时候,爷爷奶奶去世留给我的平房拆迁,我没要钱,换了两套好地段的房子。遇到你以后,我把其中一套卖了入股沈珩家的‘朗逸’,丰美困难的时候,我又拿出来给我妈凑数救急,现在丰美上市了,这笔钱就翻了几番。今年你回来,我把剩下那套房子卖了,买了你对门这套小的,余下的钱和沈珩章进他们一起在郊区开了个温泉山庄,所以他说的分红,就是指这个。我是公务员,名下不能有股票,丰美的我放在我妈名下了,山庄的沈珩帮我管着。”
他见彭莱伏在他胸口不吭声,自嘲地挑嘴角,“挺俗的是吧?没你想的那么清高,为了梦想放弃一切。有时候,坚持梦想还真是需要点物质条件来保驾护航。丰美快破产那会儿我妈说我傻,拿着一丁点儿死工资就想养媳妇儿。我相信你不会在意这些,但是我自己怎么样都可以,要让我老婆过紧巴巴的日子,还是觉得不行。”
“沈珩现在结婚了,钱再放在他名下不合适,我妈也不管经营了,不想再握着丰美太多的股份。等结了婚,我就把这些都转到你名下。我没时间好好打理,钱也不多,能保证以后咱们过日子,不至于因为没钱而生烦恼就是了。”
他身体横在两个座位中间,感觉腰都有点僵了,活动一下换个姿势把彭莱的脸转过来,低头一看,她小嘴微张,睡得一脸安详。
徐星洲抱着她靠在椅背上叹气,和小仙女说这些世俗铜臭,你不是自找没趣是什么。
他看着怀里彭莱皎洁如月毫不设防的睡脸,大拇指在她凝脂般的脸颊上轻轻摩挲,心里软成一潭春水。
彭莱闭着眼睛挠挠脸,嘟嘴,“……好喝……还要……”
喝?喝什么?徐星洲挑眉,低头亲她嘴唇,一股龙舌兰酒混合柳橙和红莓汁特有的凶猛香味顿时入口。
这个沈珂!一会儿没看着,居然给彭莱灌她的独门饮品加州冰茶。
怪不得莫名其妙哭得一脸鼻涕眼泪,怪不得又撒娇又抛媚眼,怪不得好好说着话就睡着了,原来是喝醉了!
徐星洲认命地叹气,本来还以为这个美妙夜晚能发生点什么,看来又泡汤了!
他把彭莱抱上楼,按开自己的房门,轻轻放到主卧的大床上。
她头发散在床单上,运动服拉链大开,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里面的白色体恤直往上卷,露着小巧的肚脐,裤子又在床上蹭得要掉不掉,深蓝色松紧腰勉强挂在她轮廓秀美的胯骨上,被骨头顶起来的布料与光润皮肤间凹下去的暗影里,一抹浅浅的半透明湖蓝色蕾丝露了出来。
一室明明暗暗的光影,宠爱地笼罩着女孩轻轻起伏的玲珑身体。露出来的一小截纤腰,盈盈一握,莹白如玉。
徐星洲挪不开眼睛,呼吸都屏住了。
两年以前,徐星洲几乎没有机会和彭莱独处一室。两年后终于有机会和她耳鬓厮磨,彭莱却长大了,懂得矜持,虽然可以亲可以抱,但再亲近的行为多少还是回避的。
徐星洲也没想过要急于一时,彭莱对他完全敞开心扉还没多少时间,他小心翼翼还来不及,全不敢得寸进尺。为了让自己免受煎熬,情动时总注意着不要过了界限。
所以今晚这样诱惑的场景,徐公子还是第一次遭遇。
他在床边弯下身,举动近乎虔诚地把彭莱运动服外套脱下来,手伸到她背后隔着薄薄体恤轻轻一划,里面的内衣就开了——据说女生睡觉的时候这个紧箍着身体不好。
然后把被子拉起一边盖在她身上,望她许久,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终于还是恋恋不舍地回客房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徐星洲从客房里出来,敲敲主卧的门,里面没有人应。轻轻拧开门一看,床上不光没有人,连床单被罩被子枕头一起全都私奔了。
徐星洲呆呆站了一会儿,晃晃头走出去,敲彭莱的门。
彭莱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门里响起,徐星洲的嘴角就勾起来。
她身上的职业装穿得整整齐齐,“你起来啦……”她转头往厨房里走,“我昨晚可能有点喝醉了,没换衣服就躺到你床上去睡觉……”
感情她把昨晚的事情全忘了,以为自己直接到床上睡觉去了呢。还“有点”喝醉,何止啊。
徐星洲心里发慌,她不会把酒吧里的事情也一并忘了吧?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想,当时她那么勇敢地站起来对自己深情表白,不会也是酒精的作用吧?!
彭莱一边把烤好的面包片装盘,一边嘴里蹦豆一样的交待,“我把你床上的床单被罩枕套都撤下来放洗衣机里了,昨晚那身衣服可是飞机上穿的,很不干净呢……我得赶紧到所里去交报告,这次案子办得不顺利,老板又该发愁了……”
她的腰被人圈住了,后背靠进一个怀抱,耳边的清新气息还带着薄荷牙膏味儿,“说正事儿。”
彭莱转过身,还是不看徐星洲的眼睛,把手里的面包片塞进他嘴里,笑嘻嘻,“哪件不是正事儿啦?”
徐星洲有点着急,把面包片吐出来拿在手里,“你不是真忘了吧?昨晚你自己说的,今天去领证,又变卦了?”
“谁变卦了!还‘又’!”彭莱撅嘴,“只是有一点点变化而已……”
她低下头,表情看起来满为难。
脆弱自苦了一整晚的徐星洲已经经不起任何“一点点”折腾了。
他把彭莱身体扳过来,抬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他。心想这丫头是老天爷派来专门惩罚我的吧,昨天晚上不是“我愿意”“我愿意”说了无数遍,今儿就又变了!
早知道这样不如昨晚上生米做成熟饭算了!
彭莱撇开脸,拿一片面包自己吃,还蘸一蘸边上盒子里的炼乳,“我是觉得啊,领证怎么说也算是个特殊的日子吧?应该好想好记,对吧……可是咱们特殊的日子太多啦,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啊……嗯,这炼乳好香……第一次约会的日子啊,第一次什么什么的……最好尽量减少这些纪念日,要不我会记不住的……真的很好吃诶,你吃不吃?”
她抬眼看看努力耐着性子的徐星洲,他表情完全没有想吃面包的意思,倒像要一口把她吞掉。
彭莱忙把手里的面包全塞进嘴里,嘴巴鼓得像松鼠,“唔,所李瓦文翁天再去哇!”
“所以……我们明天再去?”徐星洲愣愣地问。
彭莱点头,面包咽下去了,“明天我过生日,特殊日子整合啊。我很善良吧,少了你的记忆负担呢。”
“你说的变化,就是这个?”
徐星洲回过神来,看看一脸狡黠笑容的彭莱,胳膊放到她背后挡着桌沿,把她压到餐桌上恶狠狠地亲,“故意的是吧!嗯?耍我好玩儿哈……”
既然从明天开始就是合法夫妻了,提前几个小时行使自己的正当权利,应该没有人会提起抗辩吧?
所以当徐星洲礼尚往来地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利好消息告诉沈珩,而对方颇为热情地要集结人马给他办个单身趴踢的时候,他颇为爽快地拒绝了,“行啊,你们玩儿吧,我出钱,人就不去了。”
“你不来?那我们趴个头啊?”
“晚上我有正事儿。”
沈珩确定自己听出了浓浓的风骚味儿,“你都明儿就结婚的人了,大晚上能有什么正事儿?”
“洞房。”
徐星洲把立时爆发出桀桀怪笑的电话挂断——尽情笑吧,表面嘲笑实际上嫉妒,这种心情我比你了解。
快下班的时候徐星洲给彭莱打电话,“老婆你几点回家?我去接你。”
彭莱有点窘,“……我感觉自己都被你叫老了……伊檬叶子她们要给我过生日呢,说要把明天让给你。”
娘家人都这么忍痛割爱了,他还能说什么。
再三叮嘱她千万不要喝酒,回来的时候叫他去接,然后放了电话,打给沈珩,“趴踢吧,我出人,你出钱。”
彭莱和叶宁施伊檬照例约在“小西西里”西餐厅。
最近大家都忙,好久不见,伊檬好像又瘦了,黑色宽松针织衫衬得她越发气质脱俗,清冷又迷人。
叶宁则完全相反,气色红润,身体像吹了气一样丰满起来。尤其是胸部,薄毛衣下的轮廓,颇有些壮观。
两个人一见彭莱,连声打趣,“小妇女”,“童养媳”什么的,好半天才坐下来。
彭莱照旧点自己最喜欢的双皮奶和榴莲班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伊檬,沈珂……你认识么?”
伊檬颇为诧异地把眼睛从菜单上抬起来,“沈珂?你居然认识她?哦……是你家徐星洲认识她是吧?”
“他们是发小。”看来是认识了,彭莱见伊檬神色如常,心里竟松了口气。
“挺有趣的一个人。”伊檬微笑,“活得恣意。我很羡慕。”
她对服务员指指菜单,“请给我一杯摩卡。”
抬头看看眼睛瞪圆的彭莱,她失笑,“放心,我不是。”
叶宁一口气点了三块不同口味的蛋糕,把菜单递给服务员,转头问:“不是什么?”
彭莱不知道该怎么说,生硬地转移话题,“叶子你都点了什么呀……”
伊檬微微笑,“没什么,我告诉彭莱我不喜欢同性。”
叶宁翻个白眼,“废话,你要是能接受女生,我还会要程郁?”
年少时用尽力气爱上的那个人,头上的光环随着岁月流逝渐渐褪色,“小鱼”也终究变回了“程郁”。
叶宁冲着身边的彭莱狞笑,“伊檬既然不是,那就我将就将就,要了彭小仙儿吧……”说完就做出个非礼的姿势,伸手去搔她痒痒,惹得彭莱左躲右闪,小声笑叫。
伊檬靠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她俩闹,微笑着把桌上插着鲜花的细口瓶拿得离桌沿远一些。
服务员把甜品端上来,两个一身标准ol打扮的大龄弱智女童才停下嬉闹。
彭莱挖一口双皮奶,含着勺子问:“叶子你都怎么吃木瓜?煮奶?还是生吃?”
叶宁舔着勺子上的巧克力,“我从来不吃那玩意儿啊,不酸不甜,我家那边木瓜都是用来喂猪的。”
彭莱推她一把,“那你吃什么居然一把年纪又二次发育?”
她转向伊檬,“伊檬你看她,简直变身人间胸器啊。”
伊檬不动声色喝咖啡,嘴角微翘却不说话——别跟a杯女说什么胸不胸的。
叶子的脸皮比上学时候还厚,“大惊小怪,吃木瓜有个鬼用,人工按摩啊。”
伊檬瞪她一眼。
彭莱还不明白,“每天按摩?洗澡的时候吗?还是睡前?”
叶宁顾忌伊檬,不说了,“嘿嘿,你不懂,有男朋友的女生都会二次发育。”
彭莱以为是激素方面的原因,沮丧地撅嘴,“可是我的胸还是很小啊。”都快和伊檬看齐了!
叶宁不怕死地顶住伊檬目光里的压力,冲彭莱挤挤眼,“完了,你老公不疼你。”
彭莱惊慌,“什么?为什么?”
叶宁笑得蛋糕渣子都喷出来,“为什么……因为你胸小啊!”
得,死循环。
伊檬忍无可忍,把她的蛋糕盘子拽走,直到叶宁保证不说了,才还给她。她看看还在扁着嘴低头打量自己胸前的彭莱,“叶子她逗你呢。你男朋友,怕是太疼你了吧。”
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置信,大灰狼吃素了?
她端起咖啡杯,“彭莱,上次我陪你买那几套内衣,你男朋友喜欢哪套?”
彭莱拿叉子戳芒果,“不知道。我的内衣又不会拿给他看。”
伊檬喝咖啡头一次烫了嘴。叶宁被蛋糕呛得直咳嗽。看不出来啊,徐家妹夫居然是只披着狼皮的羊!
伊檬极为隐晦地又问了几句,成功套出彭莱目前还从来没有与徐星洲“坦诚相见”过。别说叶宁目瞪口呆,连伊檬都惊讶。
要是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那是有可能的,可是他们已经相爱两年半,居然还停留在亲亲嘴巴的阶段,而且居然这样就要领证了,这实在太不符合现代人“先磨合后结婚”的理念了!
“小仙儿,明天你们要领证?”叶宁小心翼翼。
彭莱笑眯眯,“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叶宁把叉子往盘子上一扔,摇头晃脑。
伊檬又瞪她一眼,说什么呢不吉利。
“小仙儿,你们的新婚之夜,有两种结果。”叶宁一脸严肃,“要么,你发现他有难言之隐,要么,你将被百般蹂躏。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但总而言之……会很惨烈。”
“惨烈?”
彭莱叉子上的芒果掉到碗里。
新婚之夜在书呆子彭莱的印象里,就是大红的背景,新郎新娘相视而笑,然后新郎温柔地亲吻新娘的嘴唇,然后是脖子,然后两个人慢慢倒下去,倒到观众看不到的地方,只剩红烛,圆月,或者床帐等无比唯美的空镜头……
没错,她的所有储备还是电视剧里那点知识,而且是古装的!
可是无论看不到的那部分是怎样的,也不该和“惨烈”“蹂躏”之类挂上钩吧?然而“人妻”叶子的权威论断,她无论如何也没理由怀疑啊。
彭莱看看一脸悲悯的叶宁,又看看犹豫又犹豫最终还是没说话的伊檬,深深地郁闷了。以至于叶子后来试图安慰她,或者说变相地把“惨烈”解释一下的一番话,都没听进去。
只是每当她说到什么“撕裂”啊,“劈开”啊,“如狼似虎”啊之类骇人听闻的词句,彭莱的小心脏就会抖两抖。
叶子现身说法,传授机宜结束,习惯性转过头来向伊檬寻求共鸣,“伊檬肯定知道的,我说的没错吧?超痛苦。”
伊檬怒瞪她一眼,“我怎么就肯定知道了!”
声音有点大,背后相邻的座位都传来轻轻一声笑。
她顺顺气,“彭莱你别听她的,净吓唬人。”
她没好气地看着叶宁,“要真像你说的这样,要么是你痛觉敏感,要么就是程郁不是好东西。”
彭莱和叶宁都目瞪口呆,叶宁想的是,伊檬她……难道是个处女啊处女?!
彭莱想的是,文质彬彬的程郁到了“新婚之夜”都不是好东西,那徐星洲到时候,会是什么东西?
徐星洲不知道自己即将过门的小妻子,正被想象中的“虎狼先生”吓得几乎后悔答应嫁人了。
“阡陌”的包间里全是男人,他那一伙儿朋友里最无话不谈的几个。徐星洲以茶代酒,无论是恭喜还是打趣,一律笑眯眯来者不拒。
为什么不喝酒么……很简单,会影响洞房表现。
沈珩今晚第三次拍他肩膀,人家的单身趴踢,他倒喝得舌头有点大,“哥们我服你,我对着郑琳,第二个星期就没忍住……你丫这一贯辣手摧花的主儿,居然能在床头养活了棵含羞草儿!”
他转向章进他们,“徐星洲一场恋爱谈了快三年,居然才上一垒半,你们谁信?哎,谁信?”
回答他的是狼哭鬼嚎一阵怪笑。
徐星洲不搭理他,问章进,“大进,你和万霏,顺利么?”
万霏刚刚本科毕业,只比彭莱大一岁,看着傻乎乎,应该也是个情窦初开的。
徐星洲特别想知道,两人亲密的时候,人家小女孩儿嫌不嫌弃他们这种“万花丛中过,无处觅纯情”的大叔。
章进知道他问什么,“嘿嘿”一笑,“她还心存侥幸,张牙舞爪地老跟我这儿无谓挣扎。哥们儿还没得手……你可别以为我跟你似的畏手畏脚的,我这叫淡定,一切尽在掌握。”
他颇为义气地传授经验,“对付她们这种年纪半大不小,主意又正的丫头,不能着急,得耐得住性子。别看你要领证了,估计你呀,一时半会儿的,吃不饱。”
话说得冠冕堂皇,徐星洲心知肚明,在万霏那儿章进怕是没少吃瘪。
他不知不觉中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要是搞不好,自己那棵含羞草也会变身仙人球也说不定。
彭莱那边很快就散了,原因是叶子突然胃不舒服,伊檬和彭莱一致认为她蛋糕吃太多了。
伊檬见彭莱打电话叫徐星洲来接她,就把叶宁扶上自己的车,告诉彭莱不用担心,自己会把她送到家。
彭莱站在西餐厅门口,看着伊檬的车开走。
这个城市的夜晚刚刚开始,灯火错落,充满尘世温暖。结婚前最后一晚了吗……明天起,就是已婚妇人了。
无论心理建设做了多少遍,想起来还是觉得很虚幻啊。
徐星洲坐在计程车里,看着穿着卡其色连帽风衣站在西餐厅门口望天的彭莱,越来越近,他心里涌起一种不可言说的踏实。
从明天起,小仙女终于完全属于自己,会在每一个约好的路口,乖乖等待。
彭莱说吃多了,要走路消食。好在这里离他们的公寓只有两三站地,徐星洲付了钱,打发计程车开走。
“你的车呢?”彭莱记得他早上开车出门的。
“和沈珩他们去喝了一杯,放在酒吧了。”
十月中旬的北京,晚风有些凉。
徐星洲把彭莱风衣最上面的扣子扣好,又竖了竖自己的衣领,搂着她肩膀往家的方向走。
如此温柔的徐公子,怎会变成虎狼之身?绝无可能!彭莱踏实了。
小区附近的shoppingmall楼前有个巨大的led投影,每天晚上会放些mv,吸引附近的人来这里广场上跳舞健身。
时间还早,大叔大妈还在翩翩起舞,有人还穿了专业的舞蹈服。
屏幕上正好在放一首电视剧里面男女主角跳华尔兹时的片断,彭莱想起在美国时的毕业舞会,心血来潮,“我教你跳舞吧!”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显摆一下我也身负你不具备的技能。
徐星洲知道今晚急不得了,挑挑眉,“好啊。”
一分钟以后,彭莱很后悔。
谁能看出来,外表光鲜的徐公子竟然是这样毫无乐感的人呢?他竟然能坚持一步节奏都“踩不上”!
华尔兹一共就三步基本步伐,直到整曲音乐结束,他都还没记住。
先天不足彭莱可以原谅,关键是他的态度,笑嘻嘻一点都不严肃,简直是对小彭老师的极大轻蔑。
彭莱嘟囔,“比大师兄还笨……”
这话明显极大地刺伤了徐公子的自尊心,他放开彭莱的手转过身去,走开几步站着。
彭莱呆呆的,“……我不是嫌……”
……弃你,她说不出来了。
屏幕上是歌曲与广告之间的间隔,广场上一片寂静,徐星洲侧身,脚下轻轻滑步,竟是一个华丽丽的moonwalk。欢快的广告歌响起,他竟然即兴来了段爵士,动作如街舞般洒脱流畅,又带着点踢踏舞的诙谐幽默。
彭莱眼都直了,直到徐星洲停下舞步,笑着走到她面前把她揽住,“你老公年轻那会儿,玩的东西可不少……”
还年轻那会儿,倚老卖老……彭莱腹诽,手臂却抬起来紧紧环住他的腰,抿起嘴,晶亮双眼里全是桃心——真的好帅啊!
十点钟了,大屏幕开始放今天的最后一曲,好多年前的英文老歌《iswear》。徐星洲就那样两臂圈着她,翩然带她起舞。
这曲子节奏不明显,他脚下娴熟花步也不全像华尔兹,却让彭莱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跳舞。
原来不一定要踩准什么节奏,也不一定要时刻关注舞伴的步伐,全凭共舞者之间的默契,跟着旋律调动自己的身体,自然,自由,自在。
彭莱惬意地任他带着自己,进退,倾斜,摆荡,旋转,随着浪漫舒缓的音乐享受律动的愉悦。
她眼睛眯起来,像闪着细碎光芒的月牙,“你年轻那会儿……是有多招风啊……”
虽然现在还是很招风,但我会告诉你吗?
徐星洲笑,胸膛轻轻振动,“天地良心,我那会儿跳舞可没有别的居心,纯属为了满足我妈的愿望。”
徐公子把妹用得着这么高端的技能?开玩笑。
“啊?”彭莱抬头看着他,蔡妈妈这么浪漫啊。
“我妈说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曾经很倾慕邻居家一位会跳华尔兹的伯伯,她后来喜欢上我爸,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他身上某些东西和那位伯伯很像。但我妈费了牛劲,也没能教会我爸跳舞,所以她就把这个愿望强加到我身上了。”
徐星洲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彭莱,“你猜她那位伯伯是谁?就是你外公啊……”
徐星洲看着意外又惊叹的彭莱,挑起唇角。
路灯下他的双眸明亮,笑意温柔,“所以,我对你的感情,大概是基因里就决定的……”说完低下头,吻住已经痴了的彭莱。
广场上人群散去,灯光渐暗,只剩一双美好俪影,相依相偎。只剩那首缱绻醇厚的情歌,还在不舍回响……
我发誓,当着天上的星星月亮穿书吧
我发誓,会如同你身边守护的影子
你可以对我的爱意安心
年华似水,我会永远在你的身旁
你只会因为喜悦而流泪
即使我偶尔会犯错
却决不会让你心碎
无论丰腴困厄,这份爱至死不渝
心跳不息,我对你的爱就不休不止
我发誓
我会给你一切我所能给的
用双手为你筑起梦想
将最美好的回忆挂在墙上
即使你的秀发变成银色
也不需问我是否会在乎
任时光荏苒
我的爱永不老去
心跳不息,我对你的爱就不休不止
我发誓,我发誓,我发誓
……
对于彭莱这种“女人”,想要讨她的欢心,一只三克拉的钻戒,不见得会比一只浪漫的舞来得效果更好。
所以当徐星洲一路沉默,带着她回到他的房间,彭莱还在意犹未尽地一直在哼那首歌,缠着他教她刚刚那个花步。
回了家的徐星洲跳起舞来一点都不含蓄了,揽着彭莱在地板上飞速地旋转,最后来个“重倾斜”,直接把咯咯笑的彭莱放倒在床上,自己顺势两手撑在她身侧,俯身静静看着她。
彭莱转得额头上渗出了细汗,两颊泛着生机勃勃的粉红色,一双眼睛笑得弯起来,红润娇嫩的嘴唇中间,洁白贝齿在一室暗影里如玉般晶莹。
她抱着他的脖子,看着他黑亮的眼睛,心里都是像要满溢出来的快乐,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在进行电视剧里镜头照不到的那部分内容。
徐星洲头上也有微微汗意,彭莱拿手抹了抹他的额头,仰头轻轻亲一下他鼻尖,笑眯眯捧着他的脸,“我的!”
徐星洲嘴角缓缓翘起,眼睛亮如星子,声音里的愉悦那么明显,“嗯,你的。从头到脚……都是你的……”
他的脸俯下来。
彭莱抿住嘴闭上眼睛,感觉他的吻细密地落下来。眼睑上,脸颊上,鼻梁上,嘴唇上,下巴上,脖子上……
今夜的徐星洲有着不同寻常的温柔坚定,嘴唇的温度都比平日里高,彭莱被那热度烤得晕乎乎,大脑里最后的清明好像都被蒸发掉了。
直到自己风衣衣襟被拉开,衬衫扣子被解开第二颗,彭莱才惊醒,眼睛倏地大睁——月圆之夜,啊不,新婚之夜,就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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