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天后，阿离才在何屿萧在的时候跳下书架，但还是离他远远的，不给他抱。
何屿萧没有生气，他已经把宿舍里的东西都搬出来，搬进江牧哲的公寓里了。
虽然江牧哲与室友原本也不大熟，但长年累月生活下来，难免出现纰漏。更重要的是，之前他不知道阿离在公寓里，放它独自待了大半个月，小家伙是又气又怕，这时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他也不能带着阿离离开公寓，别看阿离对他凶得很，实际却是只很胆小的猫。
看着叫江牧哲定期取猫粮的短信，何屿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只猫就是江牧哲养的。他当时的说法只是骗何屿萧给它取名字罢了。他清楚，要是告诉何屿萧实话，何屿萧定是不愿意给它取名。取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却与他有份特殊的责任，江牧哲明明是了解这一点的。
他真搞不懂江牧哲，为什么非想他来给猫取名字。
他以为阿离在江牧哲家里的两周，存着看猫的心，每周都来他家里三次。当然，更多的时间他们都是在看不到猫的地方度过的。
阿离走了以后，就像突然失去了去江牧哲家里的理由，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再也没有主动去过江牧哲家里，江牧哲也没有主动邀请过他。他们后面的几次约会，不是在何屿萧公司开会的商务酒店里，就是去城郊的一家温泉度假酒店。有人给江牧哲导师送了票，他不在H城用不上，就转赠给江牧哲了。去布林之前，他们最后的约会都是在那里。
幸好当时江牧哲知道他要去参加布林的情侣三天换魂游戏内测，给阿离的粮仓装满，以及准备了足够的清水，远远的超过三天要用的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阿离。”每次叫它的名字，小猫都会抬起它圆滚滚的小脑袋看向何屿萧在的方向。
他很确定，这就是小三花猫的名字，不然半年过去了，小三花猫不可能还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其实这样也很好，何屿萧看着主动跳上他膝盖的阿离，在他光滑的皮毛上撸了两把，有他在，阿离才不会孤单。
阿离于他的意义不也是如此。
何屿萧点开手机，准备给阿离买些玩具。
之前江牧哲定猫粮的店，也会发短信告诉他店里又进了哪些新品。他想再翻回去看一下。
江牧哲手机里的短信不多，这年头大家都是发微信，公事上着急也是打电话。除了10086，还有少数品牌商的广告，真的很少有人发短信了。何屿萧的手指一划，很快短信页面就到了最底下。
何屿萧的动作暂停了一下。
最下面的那条短信的发件人竟是他自己。
何屿萧。
三个字熟悉而又陌生。
他的手指在这个页面停留的时间更久，直到屏幕上的光线黯淡下去，他才点开联系人。
里面多是一年多前的讯息，他当时刚好在欧盟出差，欧盟的网络原本就不如国内好，帮他买电话卡的助理也没有经验，售货员说欧盟的流量免费，他没有多想就直接买了。实际欧盟的运营商是2G网免费，4G收费。一直待在国内的人还记得2G网是什么网速吗？发条微信那个小圈圈都要转很久很久。什么时候收到对方的回复也是看运气的事。www.chuanyue1.com
何屿萧那时候都忙着实地考察、谈判，也没太在意手机流量的事。江牧哲给他发语音他总是不回，他就改为发短信了。
何屿萧一条条的短信往上翻，他已经不记得他当时跟江牧哲发了那么多讯息了。
他只隐约有印象，每次他有空的时候，如果收到江牧哲的讯息，他都会回复。江牧哲会问他到哪个城市了，然后给他推荐当地的中餐馆，让他可以托助理去买，也有时候他会分享他以前在欧洲背包旅游的事，问他广场上的鸽子是不是还是像以前这样多这样肥？
何屿萧关上手机，这些都是他已经忘却的记忆。要不是看到这些讯息，他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
看到这些，他没有办法再把他们的关系单纯定义为床伴，他们也可以说是朋友吧？遗憾的是，这世上另个能评判他们这段关系的人再也不能跟他说话了。
何屿萧抱着阿离仔细瞅了瞅，对着它道：“也不知道你多久没有洗过澡了。”
他思忖着，把阿离抱进浴缸里，打开淋浴，一阵鸡飞狗跳，才终于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何屿萧拿了个大毛巾给阿离擦干，才松了口气站起来。
镜子里的人嘴角微微上勾，脸上带着意外发生至今少有的笑意。何屿萧看着“他”，脸上轻松的神情立即消退了下去，他甚至顾不上已经被擦得半干的阿离，快步走回了客厅。
他打开手机，又重新看了他们上次发短信的时间，再在网上搜索了这个手机发布的时间。他没有记错，他上次去欧洲出差的时候，江牧哲的这款手机还没有发布。
这些短信是江牧哲手机的云端自动导进去的吗？他翻了江牧哲手机里的其它全部短信，发送、收到信息的日期都是在手机发布后。难道这些短信都是江牧哲手动导入的吗？甚至连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有对方手机号码、但没有对方微信号的时间里，几句关于学校里的事的交流的通讯都在。
他为什么要保存这么久以前的短信？
相对江牧哲对身边小物件的长情，他身边的电子产品更新换代很快。他们刚认识到现在，他已经换了三个手机了。可能因为是同个牌子，所以把里面的内容都自动备份了吧？完全没有必要手动，都是些毫无营养的内容。
何屿萧觉得，他与江牧哲之间，总是有张宣纸隔着，看起来薄薄的，很脆弱，却怎么也戳不破，看不透。
……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阿离对何屿萧已经很亲近了，是可以四平八仰地躺在他的腿上，让他摸肚皮的关系了。也可能是因为这是江牧哲的身体，它还记得他的气息。
何屿萧边挠着阿离的下巴，逗弄它，边摆弄着手机，他刚刚发给布林的简讯又石沉大海了。小K除了跟他报告保险理赔的进度比较积极以外，其它时候都像树懒似的，很慢才会回复他一条邮件。
何屿萧此刻看着手机最关心的却也不是布林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回复，而是手机上自带的地图，上次葬礼结束以后他用手机导航的时候就发现了，江牧哲在地图上标了几个星号，归属于“想去的地方”的文件夹里。
当他第一次看到这几个地方的时候，他就感到阵心悸。
地图上一共有四个星标，分别是雅格、银湖旋转餐厅、时光邮局和H城一中。就像他不理解为什么江牧哲要把雅格放到“想去的地方”的文件夹里，他也不清楚为何这个分类里会有H城一中。他就是H城一中毕业的，但他印象里从来没有江牧哲这个人，是他没有留意，还是江牧哲的确不是H城一中毕业的？
今天与以往更不同的是，他早上醒来，手机的日历就给他推送了条提醒，日历的备注上也同样是银湖旋转餐厅。
何屿萧把猫放到沙发上，好好哄了它一会，拿了条深红色的围巾，戴上出门了。
瑞雪兆丰年。树枝已经抽出了嫩嫩的枝芽。只是春寒料峭，凉意比冬日里更甚了。他其实也不知道江牧哲在地图上标了星的地点有什么意义，只是如果这是他想去的地方，他就代他走一走吧。
他去了银湖旋转餐厅。这里是家米其林一星餐厅，实际论菜肴口味这里可能都不能进H城的前5之数，它优胜之处在于，它坐落在H城名胜古迹银湖边上，夜晚餐厅旋转，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银湖，遇上好季节，完全可以饱览一湖美景。在这样的环境下，再平庸的菜肴都会多上两分风味。
“先生，您有预约吗？”前台小姐笑容甜美，温柔可亲。
何屿萧是临时起意来的，他没想到工作日这里也会客满，他回答道：“没有。”
前台小姐说道：“您只有一位吗？那您可能需要排队，预计等待1个到1个半小时，可以吗？”
“可以。”这个时间何屿萧可以在银湖边上走走。
前台小姐把纸笔递给何屿萧，说道：“那请您在这里写下您的姓名和手机号。您可以添加我们的微信公众号，您可以在上面实时查看您的排名。”
何屿萧填完信息就把纸笔还给她，“谢谢。”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等一下！先生！”何屿萧回过身看她，她疑惑道：“先生，您今天有预约啊。”
啊？
“是个两人的临窗餐桌。是我们餐厅最好的位置呢！”前台小姐也很是惊讶，会有人给自己在餐厅定了位置，又完全忘记的吗？
何屿萧顿时明白这是江牧哲以前就定下的。
前台小姐这时也像是找到了答案，“哦！从三年前您就包下了每年这一天的这个位置，连主食还有饭后甜点您都选好了。”前台小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您是忘了吗？”这肯定是钱太多，连自己花哪儿都不知道了吧。穿书吧
“要我们的人带您过去吗？”
“我当时定的是两人份的正餐吗？”
“是的。”虽然何屿萧的这个问题很奇怪，但前台小姐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了他。
那就是说今天还会有另个人过来？
虽然他不大想去赴江牧哲的约，但他也不想给人留下江牧哲会失约的印象。
如果对方是江牧哲关系亲密的人，就把布林的事告诉他吧。每次想到要跟其他人讲起布林的情侣三天换魂游戏，他除了有鸠占鹊巢的负罪感，他心里还有种更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似是对布林的愤怒，又似是对他自己的。
他跟着引路的服务生坐到位置上。
这的确是银湖旋转餐厅最好的座位之一，坐在这里就可以看到整个波光粼粼的银湖，今晚的月亮也是异常明亮，就像可以从湖里捞出来一样。服务生告诉何屿萧，“等到晚上9点钟，这个位置刚好会旋转到音乐喷泉前面，能够欣赏场完美的表演。先生，您预约的餐点都已经准备好了，还有需要添加的吗？”
“不用。”
先上的是沙拉类的前菜，何屿萧还有他对方空荡荡的位置都被摆上了精致、整洁的餐盘和刀叉。但他等了很久，等到服务生来问了两遍，要不要上主菜，那个应该与江牧哲约好的人都没有来。
何屿萧都没有动刀叉，他并不喜欢这家餐厅，对面的位置空无一人，他能直接看到他对面的玻璃。在整个餐厅的灯光的照射下，像是面镜子，把他的模样完整地反射了出来。
不。
不是他的模样。
是江牧哲的。
就好像江牧哲坐在他的对面那样。就好像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江牧哲来到这里与他的某个朋友、长辈，谁都好，来共进一场晚餐。虽然看着这家餐厅的氛围、定位，最适合的大概是恋人来共同用餐。
不过江牧哲是没有恋人的吧？
何屿萧对心底的那丝酸涩并不意外，他理性地分析着，他们在一起三年多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并且在这期间他从未听说过江牧哲有其他约会对象，他有占有欲很正常。
只是他同时升起的忐忑、恐惧，所有的分析都伸向了一个他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没有人会不对他这样的人产生好感吧，何屿萧心想。
他把你发给他的每一条短信、微信都留着，他那样英俊迷人，却总保持在适度的距离，好像你需要，他就会永远站在那里。
如果不是何屿萧在遇到他之前就是个独身主义者，他把自己的感情收拾的好好的，对于这样的人他也很难不动心吧。
2月27日。
何屿萧打开手机的云端，从3年前开始，每年的今天都会有个银湖旋转餐厅的备注提醒。
今年已经是第4年了。他把有个江牧哲秘密情人的可能性的概率调低了。江牧哲如果今年遇上真爱，他还是有些信的，但4年……
何屿萧在心里摇了摇头。
江牧哲实在不像是个深陷情海多年的人。他们前几年可比今年在一起的时间多多了，江牧哲要是有其他人，他真的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察觉。
他叫来服务生问话，“你们能查到去年有几个人来这个位置用餐吗？”
服务生并不清楚，但他叫来了经理，经理告诉他：“没有，这里虽然被预定了4年，但今年还是第1年被派上用场，往年这里都是空着的。”
江牧哲已经走了，他突然计较起这个做什么。何屿萧觉得他刚才的念头幼稚到有些可笑。
他变得有些不像他自己了。
爱这种东西，果然是会让人患得患失的么。
他都已经走了，承认有点喜欢他也没有关系吧。就是因为喜欢，即使相处愉快，身体契合，也要主动疏远，分开，不让自己陷进去。陷进去，只会迷失自己，就像他的父亲、母亲，放弃人生坦途，走上了条布满荆棘的羊肠小道。
但死人不会再影响什么，面对自己的心并不可耻。
“上主菜吧。”何屿萧与经理道。
既然往年都没有人来，那今年大概率也是不会有人来的，不用再等了。
眼睛有些难受，像是进了砂砾。
锋利的刀切开牛排，美妙的味道在味蕾上爆炸开。江牧哲点的每样东西都是他喜欢的，果然他们的口味差不多。
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罢了。
桌上的餐盘都被收走，要上最后的甜点了。
甜点师傅亲自送上来一个小小的、精致的抹茶蛋糕。
何屿萧的声音像是从外太空飘来的，“这是什么？”
为什么这个蛋糕上写着字？
为什么这上面的字是——何屿萧25岁生日快乐？
今天是什么日子？
2月27号是个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生日了，不是吗？
他为什么在这里等了4年？
他为什么不告诉你？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告诉你，你就再也不会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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