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半刻钟,整个皇宫都亮了灯盏。
灯火通明的前殿里,御医跪了黑压压的一片,皇储皇子都急匆匆从各处赶过来。
虞芷守在虞菏身侧,纵然自己形如枯槁,面上也对虞菏担忧的厉害,她语气虚弱地问。
“母皇如何?”
太医把过脉,战战兢兢跪下去。
“臣不敢妄言。”
这是什么意思?
虞芷眼中闪过几分亮色,勉强压下心中的高兴,狠狠皱眉。
“太医,你可不要胡说,母皇吉人自有天相,可不会轻易……有事。”
太医哽了哽,斟酌着说。
“公主多虑了,女皇陛下的伤只是棘手了些,但仍在能控制的范围内,并非……”
并非马上救不了就要驾鹤西去了。
“是吗?”
虞芷勉强笑了笑,顿了片刻又补上一句。
“那就好。”
虞徵嗤笑一声。
“皇妹操心的事未免也太多了,母皇躺在这好好的,怎么我看皇妹不太高兴呢。”
虞芷顿时蹙眉。
“母皇身上有伤,刺客还没找到,本宫自然高兴不起来,本宫是皇储,哪像皇兄一样,整日闲着也无事,自然不懂本宫要忧心家国大业的苦。”
“我瞧着皇妹平日里也只会为了一个侍君要死要活地闹着,倒不见有今天这么尽心的时候。”
虞徵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虞芷刚要说话,目光看到从外面走进来的几位肱骨大臣,顿时住了口。
“说说情况。”
虞徵落座,朝太医示意。
“是毒,此毒我西域没有,大昭的毒。”
大昭?
虞徵意外地扬了扬眉,思忖片刻问。
“今日晚间,大昭八王爷在哪?”
“回殿下,一直待在行宫不曾出来。”
暗卫很快现身回禀。
虞徵挥了挥手,他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是大昭的毒自也不能证明什么,还是要把刺客抓回来,才能解决这些事。”
虞芷冷静地说。
这话一出,虞徵似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第一次颔首认同了她的话。
“那此毒可有解?”
“有些棘手,臣方才已经用灵药给女皇陛下吊着命,但仍需找到真正的解药才能解毒,不然……”
“不然如何?”
太医眼中闪过几分不忍。
“不然女皇陛下就会数十年如一日地躺在床上,再不能起来了。”
那一剑并未刺中要害,虞菏反应及时地躲开,加上暗卫赶来的快,所以毒渗入并不多,但饶是如此,寻不到解药,对虞菏的伤害也是足以致命的。
“解药……如何寻?”
“在大昭京城,只一位姓于的神医大夫有。”
*
虞徵悄无声息地从大殿退出来,顺着路走去了行宫。
行宫早早灭了灯,只门外站着几个守卫。
“开门,本殿要见八王爷。”
行宫的人见虞徵来者不善,俱是面面相觑,嗅到了些不寻常的意味。
纵然他们不能违背自家皇子的命令,但到底行宫里住的是贵客,也不能一次次不经通禀就将人请进去,几人对视一眼,最前面的侍卫走进去向容祁禀告。
此时已过子时,侍卫硬着头皮走过去,仍在心中斟酌着怎么开口。
虽然住在行宫这两位主子脾气好,但总归是主子,到了深夜自然早就歇下了。
他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屋内万籁俱寂,听不见一点动静。
他喊了小一会,却还听不见里面有声音,侍卫心中正奇怪。
就算睡得沉,能连一句也听不见吗?
他耽误了这么一会,虞徵早在外面等的不耐烦,见侍卫守在门边,里面却始终不曾有人出来,顿时大步走上前,冷笑一声道。
“我就知道——”
他就知道容祁和晏青扶,必然都不在宫里。
今夜母皇遇刺的事未必没有他们两个的手笔。
虞徵一把推开侍卫,刚要推门进去,忽然吱呀一声,门自里面打开。
屋内亮着灯盏,二人似乎是刚醒,睡眼惺忪,容祁披了外袍正不紧不慢地扣着扣子,晏青扶在他身后,衣着也有些凌乱。
瞧着倒都正常。
甚至容祁见了虞徵,还略有奇怪地开口。
“深夜已过子时,不知大皇子过来是有何事?”
“有何事,八王爷不知道?”
但虞徵并不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二人最擅长演戏,骗人说谎信口拈来。
只他质疑的话落下,晏青扶蹙眉道。
“大皇子这话说的好笑,我二人在行宫好生睡着,怎么知晓大皇子漏夜前来是为何呢?”
虞徵阴鸷的眉眼不见动容,落在晏青扶身上,眯眼看了片刻,忽然问。
“你昨夜与他睡一个屋子?”
自然是没有的,他们二人在前殿看了这么一场兵荒马乱,几乎是赶在虞徵身后回来的,差那么一点就要被他发现,这半宿都没着家,怎么可能睡一个屋子?
但晏青扶懒得解释,容祁更是不欲多说。
“是又如何?”
虞徵死死攥着衣袖。
“晏青扶,你这人懂不懂如何自重?”
“虞徵。”
容祁猛的抬头,声音径自冷了八个度,一双眼冷厉的看着他,扬手带起一阵内力打向虞徵。
他下手毫不留情,虞徵一时没反应过来,偏头躲了过去,紧接着冷笑一声,心头的怒火压了一夜正是没处发散的时候,当时也不再忍耐,运了内力与容祁打到一处。
二人都不留情面,招招致命,晏青扶眼神亦冷的厉害,抽了一旁侍卫的剑扔给容祁,登时更是冷气四溢,刀剑碰撞的声音响在大殿外,更让人觉得胆寒。夶风小说
二人武功极高,暗卫亦不敢轻易近身,那侍卫见得这幅样子,吓得魂飞魄散,苦着一张脸喊。
“颜小姐,您看这……”
不管哪个伤了,他们做下人的都不会好过了去。
晏青扶毫不动容,甚至转头站到了廊下。
“你们皇子嘴不干净,是该好好给点教训。”
直打了半盏茶时间,虞徵身上本就有伤,气劲不足撑不了那么多时候,自然节节败退,没过一会,容祁手一扬,冷刃卷过虞徵发丝,抵在他喉咙前半寸的位置。
而容祁面色毫不动容,伸手要往前将剑送出去。
“八王爷。”
底下一群侍卫顿时齐刷刷跪倒在地上。
“八王爷且息怒,莫要冲动啊。”
“本王冷静得很。”
“那就杀了本殿啊。”
虞徵扬眉,亦是毫不退让。
“你以为本王不敢?”
容祁敛了眉眼,手中剑毫不犹豫送出去。
“八王爷,手下留情。”
横空打过来一阵气劲,容祁衣袖一甩,连头都没回,径自化解了对方的招式。
虞芷眼见自己拦不下容祁,便转头喊晏青扶道。
“颜小姐,皇兄是我西域皇子,你二人若是明目张胆地在此时伤他,只怕不好给我西域交代吧。”
她看着眼前的人一时便忘了她那日的无情,下意识将她当成一个贵女小姐,开口话就带了几分威胁。m.chuanyue1.com
晏青扶连眼皮都不抬,落下一句。
“杀的又不是你虞芷,有什么需要和你交代的。”
这便是全然不把她看在眼里了。
虞芷一噎,愤愤然看了她一眼,随即软了声音客气道。
“本宫知晓皇兄今夜冒犯二位,但仍请八王爷和颜小姐手下留情,莫要为此伤了两国和气。
毕竟今夜母皇遇刺,皇兄心中难免担心,所以情急了些,还请二位多谅解。”
“公主这话说的不对,女皇遇刺,我和王爷心中也担心的厉害,但大皇子自进了屋子不由分说就想把这帽子扣在我们头上,这我们可是不依的。
我二人在行宫住的好好的,大皇子深夜前来本就多有打扰,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甚至羞辱我,这只怕不是要我们体谅女皇遇刺,而是得你西域和女皇陛下,给我们大昭一个交代吧。”
三两句她将矛盾转开,甚至还巧妙地占了上风,一时虞芷看着她,竟也有些失语。
但此时容祁的剑抵在虞徵喉咙上,这并非是说这些的时候,虞芷勉强一笑,服软道。
“的确是皇兄失礼,还望颜小姐海涵。
颜小姐和八王爷今夜既在行宫好好休息着,宫中侍卫和下人自然知晓,我西域并非不由分说不见证据之人,自然不会再怀疑二位。”
晏青扶几不可见地扫过去一个眼神,容祁随手收了剑,咣当一声,寒光一闪,那剑柄掉落在地上。
底下侍卫赶忙扶住了虞徵,这才见容祁虽然收了手,那锋利的剑尖还是在最后刺开了他的肌肤,此时隐约有血迹渗出来。
“扶大皇子回去休息。”
虞芷扫了一眼,冷声下了吩咐。
侍卫赶忙扶了虞徵离开。
虞芷朝二人客气一笑,斟酌着开口。
“本宫听说大昭能人异士很多,今日想向八王爷讨一个人。”
“不知公主想要谁?”
“您京中王府下的一位太医,于大夫。”
容祁面色不变。
“于大夫不是本王王府中人,公主若说讨要,只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虞芷笑了一声,又道。
“八王爷是大昭的掌权者,说到底只要是大昭之人,说向王爷讨要自然是不过分的。”
“于大夫是京城名医,不知公主讨要他做什么?”
虞芷略微犹豫片刻,叹了口气道。
“既然诚心讨要,我也不瞒着八王爷,自是因为我母皇的伤,今夜皇宫进了刺客,母皇被刺客伤着中了毒,这毒只有大昭那位于大夫可解。”
“公主倒是坦诚之人。”
晏青扶意味不明地落下一句。
“毕竟如今伤着的是母皇,我自然心中焦急的很,虽然今夜殿外王爷和皇兄有些冲突,但我想王爷心善,为两国交好,自然也是舍不得母皇就此昏迷的。”
她话说的大义凛然,容祁敛了眉眼刚要说话。
“好啊。”
却见晏青扶不动声色扯了扯他的衣袖,径自应下虞芷的话。
虞芷眼中的神色一变,她不自觉抿了抿唇,随即面色如常地露出几分高兴。
“颜小姐此话当真?”
“公主既然诚心,那我和王爷自然也是诚心的。
只是于大夫远在京中,要过来只怕还需要些时日。”
“这自然是能等的。”
虞芷随即开口。
“那我们今夜就修书往京城,让京城的暗卫将于大夫护送过来。”
晏青扶的爽快出乎虞芷的预料,她似有怀疑地看过去,却在她眼中看不到丝毫破绽。
只能压下心头的疑惑,点头道。
“如此,有劳颜小姐了。”
几人话别几句,虞芷以还要去前殿照顾虞菏为由早早地离开了,侍卫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二人进了殿中,这才算清净下来。
在外面站了那么一会,身上也落了几分寒意,容祁续了一盏茶递到晏青扶手边,见她接过,才问。
“为何要答应她?”
传信给容瑾派自己的暗卫来,引暗卫去前殿,刺杀虞菏,这些都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为何偏生在此时,晏青扶竟然想要救下虞菏?
“我并非救她。”
晏青扶摇摇头。
“虞芷一向和虞菏不和,这一朝转了性子,非但在咱们面前给虞徵求情,还揽了责任主动向咱们求于大夫,你觉得是为何?”
责任?
容祁敛了眉眼道。
“她是皇储,要做戏给文武百官看。”
晏青扶几不可见地点头,又说。
“她是知道咱们不会送于大夫过来,所以公然开口的时候就料到了结果,她和虞菏不和,兴许也没想过,甚至盼着虞菏去死,所以我们若不应下,倒是正中她下怀,能给她做个嫁衣让她在百官面前落个好面子。”
还能让西域的人对大昭更为不平,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容祁眼神凝了凝,看着晏青扶继续说。
“若我们应下,将于大夫送来,其实也在她考虑之中。”
“此话何解?”
“于大夫送来,虞徵在宫中养伤,朝堂上下只属她最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摄政监国,料理诸多事宜,她使些手段在于大夫救过虞菏之后让她死去,一则自己尽心了,二则虞菏死后,她也能顺理成章地登位。”
所以怎么说此局虞芷也不会是吃亏的那一个。
虽然后一种选择麻烦了些,她也是能等了。
“但我还是要答应。”
晏青扶眼珠转了转,眉目流转,溢出几分凉意。
“毕竟于大夫来了,一来明面上吃亏的不是咱们大昭,二来……”
二来人既然来了,那如何治,能不能治,还是他们说了算。
她可不会看着虞芷得了好,她做这一局棋,可不是为了给虞芷做嫁衣。
这办法毒药能用到虞菏身上,自然也能用到虞芷身上,她若不安分坏了自己的局,也自有的是办法让她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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