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子哑然失笑，道：“你这条蠢鱼，何必理会？爱如怜悯
至于苏燃，他一上岸，就尽力收拾了情绪，向袁家求婚。袁家答应了，还了一份草稿。接下来，便是定亲，定亲，定亲，聘礼，鱼筷。虽然是嫁人，但礼节还是很重的。袁家将他安置在袁家，与袁清莲的闺房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袁员外精通仙法，在家中请了一位道人，每天都要将苏燃叫来，商讨《上清经》的事，苏燃不得不陪着，看着这些道人在外面骗钱。袁清莲知道这是个好消息，见他毫不避讳，便和他坐在一起，一边欣赏着鲜花，一边聊天。
此时已经是四月，牡丹开得正旺，空气清新。袁清莲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衣裙，容光绝美，比之姚黄牡丹都要漂亮。她摘了一株，叹了一口气：“这花儿现在香气扑鼻，明天就会凋谢，明天就会凋谢。太阳一晒，风雨一淋，就会枯萎，化作泥土。”
苏燃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安慰她：“别难过，春夏长秋收，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了死亡，就有了生机，有了杀戮，就有了生机。”
袁清莲讥讽：“水仙大哥，你是神仙，不死不灭，活在这个世界上，还谈什么大道？”
苏燃摇了摇头：“此等逆天之举，本就违背了常理，却也是因缘际会，无奈之举。”
袁清莲有些生气：“俗话说的好，吃了亏还不认账。你不求永生，我求永生。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年轻？等你老了，又有何用？”
苏燃连忙解释：“我是为了谁？既然我已经决定了你，那么，就只有你，才能举案齐眉。只有你，才能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就算你年事已高，白发苍苍，也不会抛弃你。”
袁清莲嗔道：“我才不稀罕呢，你是我的夫君，怎么可能连成仙之法都不说？咱们就是一对神仙眷侣，相貌不变，荣华富贵长春，何乐而不为？”
苏燃讪讪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袁清莲是真的生气了：“再不说，我就跟爹爹说，我不会娶你的！”
苏燃不再藏着掖着，将一切都说了出来。他讲了自己的家族，讲了自己的出身，说自己掉进了河里，遇到了一条恶蛟，后来又吃了一颗蛟丹，变成了一只水妖，然后又遇到了一条鲤鱼，一路上做了不少好事，慢慢就成了“水仙”。
袁清莲脸色铁青，最终忍不住嗤笑一声：“我明白了！这位‘水仙’，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仙人，而是一头半人半妖的妖兽！”
苏燃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目瞪口呆。
“你以为你是谁？！”袁清莲怒道，“你不是和河里的小鱼小虾玩吗？你是不是出身高贵？有没有钱？朝中还有谁？是不是考上了？你还好意思说我们是一家人？！”
苏燃浑身一颤，死死盯着袁清莲。一座花园的牡丹花上，一滴滴的露水在晃动。
蜜蜂在他们之间嗡嗡地飞来飞去。
良久，苏燃望向袁清莲，说：“天下皆有封号，便是玉皇，也是如此。现在一切都说清楚了，我的确是个卑贱的人，我甚至没有见过一个地主，但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挚的。我无家族，无钱，无亲无友，但我以忠、孝、一腔才华，青云路上，必能为国争光。”
袁清莲看着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咬了咬牙，连忙改口：“不，我说的都是错的，你不要管我！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是我的不对，我也不应该辩解。实不相瞒，那天我为了救你，本来还打算把人救出来，然后就随口胡诌，说我是仙人。早知道有这一天，我就不会这样了！别人随便称我为水仙，我就答应了，用这个名号欺负你，已经是大错特错了。我和你定了关系，却没有及时说出真相，这才是最大的错误！如果你不愿意，我绝对不会挟恩。”
袁清莲低着头，坐了下来，眼泪顺着她手中的红色折扇滑落。
苏燃看了看手中的红色小扇子，这是一件开元通宝，上面有一层青色的锈迹。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静静的湖面上，杨柳轻轻摇曳。苏燃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你的美梦？”
袁清莲忽然泣不成声。她哭着爬了起来，把折扇撕成碎片，往地上一摔，撒腿就跑。
苏燃急忙跟上，刚跑到柳树下，就见一位叫菊英的侍女走了过来。菊英忙把袁清莲抱了起来，把她扶到了楼上。
袁清莲哭得梨花带雨，从菊英手里挣脱出来，跑到闺房里，从竹架上拿起一本又一本的书，扔在地上。“小娘子！”菊英忙一把将她抓了过来。不能生气！袁清莲将书架一推，痛哭流涕：“你说什么？菊英差点被书架撞到，连忙跪倒在地，哀求道。菊英惊道：“生炭炉!”袁清莲咬牙切齿，“这是春月！”袁清莲叫了一声：“生炉子!”
她靠在窗户上，一言不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苏燃呆呆地站在一棵柳树后面。在她心中，他曾经是一个伟大的上帝，现在却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啊——”一声惨叫，她抓起桌上最珍贵的《太平广记》，对着云母屏就是一顿猛砸。《逍遥游》，《女仙列传》，《云笈七笺》，《神仙传》，《酉阳杂俎》，都被袁清莲一本一本的撕开，扔进了火堆里。火焰吞噬了驱车的神明，驱散了深夜来访的鬼魂，驱散了花妖，翩翩起舞的龙族……
一片落在了苏燃的脸上，第二片、第三片落到了他的脚下。更多的，是朝湖面上吹来的。
他明白，没有必要等待。他是被撕裂的梦幻。
但是，被撕裂的感觉，却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的痛苦，如此的痛苦，纵然化作了尘埃，也让他的心，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痛苦。
苏燃不知如何回到了这里。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去过酒馆，那天他似乎是喝醉了，摔进了陋巷，被人抢劫，被人殴打。下雨的时候，小巷中满是泥泞。他正坐在泥地里，拿着泥巴在玩耍，刚刚做完一个雕像，就被雨水冲走了。他咒骂着，继续揉着那匹骏马，却被雨水打湿了。他大怒，一挥手，地上的淤泥都飞了起来，像是一群妖怪在他面前飞来飞去。他和那个烂泥娃娃手牵手，一边跳舞，一边哼着儿时的歌曲。m.chuanyue1.com
回到院子里，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浑身发着高烧。即使如此，他还是齐齐准备好了礼物。金银珠宝，四时发髻，六里彩绸，四十块杂帕，花茶，水果，团圆饼，羊羔酒。
东西一到，就被他收了回去。锦囊里装的是寒食博来的大红团扇，开元通宝则是红线身上的。红色的折扇被撕开，折断的骨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www.chuanyue1.com
袁员外，也是亲自前来。苏燃勉为其难的走了出来。他没有力气打水，只好站在窗前，把竹露叫了过来，跳进了茶壶里。姜片还没放进去，他的手已经将茶水烧开。
袁员外的身形，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苏燃讪讪一笑，说：“我女儿是个笨蛋，还请你给我挑个好的。”袁员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要把他推荐给凌波县的大伯，给他补办了一个县衙的名额，又让京中的权贵们送了一张纸条，这些都是他在穷困潦倒的时候梦寐以求的。
袁员外又问起了成仙之法。苏燃摇摇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难怪……”袁员外脸色一沉。
袁员外站在原地，握着蒲团的手在发抖。他不畏惧雷电，也不畏惧世俗的目光，但他无法忍受这种自以为是的感觉，袁清莲并没有将一切都告诉他。她只说：“水仙不讲义气，不愿讲道，还不如以其他方式回报你的救命之恩，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还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隔阂？”
那把被眼泪冲刷得干干净净的红色扇子，此刻，正在茶壶上，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
一分情，一分情。
可他却知道，这把红色的折扇，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凌波县来了一个失望的人。
百里之内，都是干旱之地。连续几天，天还没有下雨，所有的种子都枯萎了。苏燃给周知府当幕僚，天天看着他忧心忡忡。就是草木也是干枯的，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着一位垂死的老人，从地下召唤一把清水，滋润他的喉咙。
烈日炎炎，大地开裂。不过，他并没有动手的打算。术法只是暂时的，并不能解决未来的问题。他要用另外一种方式，以人的方式，进行攻击。这是他从无数先贤的智慧中学来的，也是他在万里之外的实践中学到的。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桌上摊开了一幅山川地貌图。利用长江支流引水，开挖河道，将县城周边的冷水河连接起来；同时，对冷水河进行了疏浚，对水渠进行了清理，并在红点处开凿了一口水井。
这是他连续几天的计划。他骑着毛驴，看了看地形，看了看西边的田地，看了看东边的菜市场，看了看镇上的大街小巷，跟农民、市民们聊了起来。
知府周桂承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迟疑道：“真的可以吗？旱灾还招兵，岂不是让人抱怨？”
苏燃道：“周公也是为了天下苍生，若能迅速见效，百姓自然愿意为他所用。青河县，平陵县，山阳县，襄原县，都已被我游说过，还请周公写信去联络。在县城周边，有唐时修建的老水渠，可以利用。豪强占据了许多渠道，这一次，我们都要帮他们一把。”
人的路是很难走的。他的双手和双脚，都是苍老的。天空是炽热的太阳，大地是汗水。
周县令也在搬运石头，他是被苏燃逼着来的，身上的肥肉和汗水都被汗水浸透了，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阳光下，男人们赤膊着上身，动作敏捷，一言不发。周县令给他做了一个小时的榜样，可比那些监工训斥要好得多。
苏燃迷迷糊糊地在水沟中刨着坚硬的泥土。太阳照在他的后背上，就像是一块熟透的皮革。他浑身大汗淋漓，空气变得滚烫。他想起了那座熊熊燃烧的塔楼，当时鲤鱼还在旁边。他微笑着，他的嘴唇开始开裂，不久就变得干燥，甚至没有一点血迹。嘴里含着的藿香叶，却连一滴口水都没有。
这就是对自己的惩罚。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还不如在这里累死算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有水！身后的人都给我让开！”一股浑浊的污水从他的脚下流淌下来，很快就淹没了他的膝盖。苏燃将镐头插入土墙，扶着周县令的手臂，从水沟里跳了出来。
十天的挖掘，终于有了成果。男人们情不自禁地跳进河里，浑身浸在水中，在泥泞中欢呼雀跃。
没有人再有任何的质疑。用最省的人力，不停地开凿水渠，总能得到新的水源；苏燃在城中挖了一口井，没过多久，就有好消息传来，他走在干燥的地面上，听到了水声，水声如星河。他晓得地面上的河水是怎样的，也晓得它们是怎样渗透和连接的，正如古树的巨大根茎，或是人的经脉。水不会死，它还活着，躺在泥土里，以常人看不到的方式，呼吸着。
河水从河中流出，顺着运河流淌，流入唐朝修建的老渠，再从新渠流入城市，灌溉干涸的田地。水车吱吱作响，又开始转动。农民们把菜苗挑出来，在田里种些蔬菜。就连那些鸭子，也是发出了欢快的叫声。在镇上，人们手持锅碗瓢盆，在井旁排队取水。乞丐们端着瓜子，美滋滋地喝着带着泥土味道的雨水。
“得救了!”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得救了!”太阳还在熊熊燃烧，但地面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焦黑。有了水，这座城市才有了生气。清晨，街道上依然是熙熙攘攘的吆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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