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珊,这儿呢!”食堂里,早早就来占了座的工友拼命地朝着门口挥手。
门边,是一个妙龄少女,绑了两个麻花辫垂在耳侧,唇红齿白,尤其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被她那么瞧上一眼,恨不得就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
少女寻声望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
一瞬间,冰雪融化,百花绽开。
饭桌上,工友小小地推了推孙珊的胳膊,问道:“听说你要复读?”
孙珊点了点头,百无聊赖地戳着盆子里的白饭说道:“明年可能要恢复高考了,韩老师觉得我再努力一把肯定有戏能上大学。玲子,要不你也去试试?”
周玲跟她一样是厂里的孩子,从前两人仅仅是认识但不熟悉,没想到进了高中竟然成了同桌。毕业后,又同时在糖厂的同一车间。这说不巧都没人相信。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成了好朋友。
连上厕所都要同去的那种。
“我不行的,”周玲摇头,言语间有一丝苦涩,“我的成绩本来就没有你好。况且——”她爸妈也不可能花钱让她再读一年书的。她现在虽然还只是临时工,但每个月也有三十来块钱,这对于条件好的家庭来说不算什么。可她底下那么多弟弟妹妹,总得为自己存点嫁妆。
想到这里,她又给自己洗了一波脑:“我肯定考不上大学的。”
“你……”孙珊张了张嘴,但看她坚定的表情大概也明白了她的想法。三年过去了,她读完了初中又高中毕业,也看尽了人间冷暖。虽然觉得这样的机会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但人各有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对了,听说白南州要回来了。”周玲岔开话题,想起今天听说的小道消息,朝着孙珊挤眉弄眼起来,“你跟白厂长家的儿子关系不是不错嘛,去不去接他?”
提起小白,孙珊想起来了,好像上回他写信是说要回来,但是又含含糊糊地没有说时间。
难道——
“他啥时候回来?”孙珊皱着眉头问。
周玲大失所望,点了点她的饭盆,诧异地问:“你不知道?听说好像是上午的火车……”
孙珊瞅了瞅墙上的大钟,面上囧了囧。这都十二点多了,黄花菜都凉了。不过这朋友间嘛,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起间隙的,她好心态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哎,玲子,你上回不是说买了本书吗?好不好看……”
周玲被这个话题一带,也忘了自己想要说啥,跟着她的思路就继续讨论起新买的小说。两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很快就过了午休的时间。
……
白南州在火车站等了很久。
久到白弟弟都有些不耐烦了,他瞅着自家哥哥越来越黑的脸色,问道:“哥,你到底在等谁啊?”
白南州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没谁。走吧。”鞋子刚抬起,又重新落下,惹得后头跟着的白弟弟撞了他一背。
“哥!你到底想干啥啊!”白弟弟捂着鼻子,闷声发脾气。
这好几年没见,怎么哥哥的性子越发捉摸不透了?说等也是他,说走也是他,可说走又要停这是怎么回事?玩他呢?
白弟弟愤愤地在心里吐槽。
白南州又是四下看了好大一番,才缓缓说话:“你珊姐……怎么没来?”
“珊姐?哪个珊姐?”白弟弟摸了摸脑袋,不明所以,想了一会儿才“哦哦”两句,“你说孙珊啊?她现在在厂子里上工,哪里有时间来接你?”
琢磨了一会儿,看着白南州的眼神里充满了揶揄,凑到他耳边小声问:“哥,你是不是喜欢珊姐?”
前几年他还小,啥也不懂。可随着年岁越来越大,他就觉得不对劲了。他哥给孙珊的信月月不落,还有那些特产和新奇的小玩意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孙珊是他的家人呢!
他不是滋味地吧唧两下嘴,又用着肯定的语气描了一句:“你肯定是喜欢她!”估计这大半天的功夫肯定也是在等她出现。
白南州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头:“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叫喜欢吗?”
白弟弟不服气了:“我咋不懂!咱爸不就是喜欢咱爸才结婚,才有咱们的吗?哥,你就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以后也想跟珊姐结婚?”
结婚啊……
白南州耳里听着弟弟的碎嘴子话,眼前却浮现出一幅美好的场景。他跟孙珊身着绿色军装,手里抱着大红球,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拍照师傅“咔”的一声喊,两人同时溢出幸福的笑容……
不行——
不能再想下去了。白南州甩了甩脑袋,把那点儿氤氲的梦幻从脑海中清除,拎起行李果断地迈开了步伐——
他去了羊城四年,有太多的话想要跟孙珊说了,每个月那浅浅的几张纸哪够说的。在羊城待的时间越久,他越觉得孙珊简直就是个先知。那里的一切超前东乡太多太多了,他见识到了祖国日新月异的一幕,迫不及待想要跟她分享。【穿】
【书】
【吧】
而现在,他需要先回趟家,然后去澡堂好好洗个澡,让自己容光焕发地出现在孙珊的面前。他相信,孙珊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孙珊还不知道等会儿有一个大惊喜在等着她,现在的她正在车间主任的办公室跟领导理论呢。
“你说你们好歹进厂子这么长时间了,咋还能犯这样的错误呢?”主任拍着桌子,气得口沫横飞。
底下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就有心理素质不好的女孩嘤嘤地哭起来了。
熬糖车间有着严格的时间规定,每一口锅定时定量,放多少料、煮多少之间,精准的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稍有差池,这浪费就是好几吨的原材料。
这原本就是流程化的工作,没想到在今天出事了。一个工人把计时表的时间搞错了,生生地让锅子的糖水多煮了大半个小时。等发现的时候,一车间的所有锅子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糖水。
这正巧又是在生产淡季,本就原材料紧张的时候,少这几大炉的糖水就得少产多少白糖。这不可预计的损失连主任都慌得不知所措。
“你们说吧,该怎么办?”火发也发了,挨批评扣工资肯定跑不掉,可这最关键是要想出解决的办法!
不出意外的,底下连抽泣声音都没有了。所有人面面相觑,面色极度难看。
锅里的情况孙珊刚才偷摸着爬上去看过了,糖水经过大火的熬煮变得浓稠不说,还泛出了焦糖色。
她瞬间有了主意:“主任,咱……能不能做红糖?”
主任挥手:“不行,红糖的粉质要求细腻,也错过了最好的时间。”这个法子他早就想过了,无奈煮的时间真的太长了。
“我的意思是,不做粉质的红糖,咱们做块状的红糖。”孙珊继续说道,“我以前在厂子旁边的农户家里见过,他们会用手工做红糖块。现在糖水熬制的状态好像正合适,咱们只要搅拌打沙后入磨具,应该是能卖出去的。”
红糖块?这虽然不是特别新鲜的东西,但确实让主任的心中一动,眉毛也挑了起来:“你确定?”
孙珊立马谄媚地露出笑脸:“这我哪能确定啊!不过咱们可以先试试?”这最后的尾音慢慢地拖长,让主任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古法红糖在后世算是华夏的非遗美味之一,除了它具有药用的疗效外,还因为制作极其复杂。
孙珊依照记忆中的制作方法,跟工友们一起重新开了炉,等到锅内的糖水冒出绵密的细泡后,果断关火放入凉水中。等到温度下降,又用长木棍手动顺时针手动搅拌起来。一个人累得趴下了,再换另一个人上,直到达到最完美的状态……
后半夜,一块四四方方的赤红色糖块放到了办公桌上。
主任的四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了好久,半晌才重新直起身子,推了推快要掉到鼻梁下的眼镜,转向期待地望着他的众人。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现在还不好做评判,等天亮厂里开完会后再说。”又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明儿准时上工。”
还没等话说完,又招呼道:“孙珊先留一留。”
办公室,孙珊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主任意味不明的眼神,心里打着唐突。
“小孙啊,你再给我说说红糖的妙用呢!”主任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头先孙珊提了几嘴,他敏感地觉得可能这就是他的翻身之仗,所以特意把她留下来想要请教一番。
就这?
孙珊眼瞅着主任松了一口大气,她还以为这厮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呢!歪着脑袋想了想,她把前世对于古法的评价说了出来:“古法红糖因为是手工出沙,相对于普通红糖来说性味偏于温热,可以温补脾气。它的颜色会深一些,所以滋味更浓郁。最重要的是……”她开始卖起关子。
“最重要的是啥?”主任听得频频点头,手中的笔在纸上刷刷地写着。
孙珊轻轻一笑,反问他:“咱厂里最近是不是被供销社嫌弃了?”ωWW.chuanyue1.coΜ
主任大惊:“你咋知道?”这段时间厂子领导头疼着呢!糖厂从建立到今那可是几十个年头了,还是头一回被供销社念叨,说什么几百年如一日,一点新鲜玩意儿都没有。又说什么市里的糖厂月月都能搞出新花样,以后进货要从市里进。
具体的主任也说不大清,反正每回他兴冲冲地去开会,回来的时候都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蔫儿不拉几的。
孙珊神神秘秘地朝他眨眼:“我不光知道,我还有法子给你们解决问题呢!”她从小在糖厂长大,感情很是深厚,所以在外面听到别人说厂子的坏话也气愤得不行。这正巧有机会,她要不伸出援手,就枉为糖厂的孩子了。
“你过来,”她招了招手,让主任凑近些,低着头在他耳边细语起来。
主任的眼睛越来越亮,等孙珊把话说完,他暗自琢磨了两分钟,双手一拍,高兴地大喊起来:“你这法子肯定好!”
……
这些年,国家的政策越来越开放,家家户户手上的钱也多了起来。生活水平上去,那想的东西就多了。
比如住在孙珊楼下的阿姨们,整日里就对着镜子琢磨怎么把眼角越发茂密的细纹弄浅一点。
再比如住在隔壁楼比孙珊大不了几岁但是已经出嫁的姑娘们,回娘家的时候都会被父母念叨着啥时候才能抱上外孙。
孙珊打着哈欠走在路上,享受着夏初还算凉爽的微风,半眯着眼睛抿出笑容。
她给厂子的建议简单也不简单,简单的是古法红糖块的做法只要说一遍大家都会,难的如何包装营销才能快速地打开市场。
对于这一点,孙珊只提了一嘴:古法红糖最大的受众群体是谁?那必须是女人才对!
相信厂子里这么多诸葛亮,必然能把她的原始想法润色得丰富多彩。主任那明亮得就好像灯泡一样的大眼睛,不就说明了一切吗?
孙珊伸了个懒腰,加快了步伐。再不回去眯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就在跨上楼梯的一瞬间,她停住了脚。身子往后探了探,侧头瞟向不远处的自行车棚。
一团黑色的身影静静地趴在车头上,一脚垫着地,一脚还踩着踏板。要不是那振聋发聩的呼声,孙珊压根就没发现那儿还有一个人。
她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车上的人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还沉浸在梦乡里。
孙珊伸出一指,戳了戳他消瘦的背脊,没反应。
再戳一戳,依然毫无动静。
就在她准备放弃,不再多管闲事的时候。那人轻轻地吧唧了两下嘴,呢喃出声,声音吞咽在喉咙里,有些模糊,但“小珊”那两个字却清晰地撞进了孙珊的耳朵里。
嗯?
这是在叫她的名字?
这一瞬间,孙珊的鸡皮疙瘩起来了。这人的背影她从没见过,应该就是个陌生人,咋会知道她的名字呢?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从旁边捡起一根长木条,自己退到安全距离后,狠狠地朝着那人的后腰间捅了过去。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在空寂的夜空中划过。
那人猛地扭头,孙珊对上了一张好像有些熟悉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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