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内，应无眠听完对方的故事，沉默不语。只是视线又重新落回了长剑之上，心中五味杂陈。
当初他在造这柄剑的时候，为了凸显反派人物特点，特意附加了【愤怒】属性。往日里它只是一柄平平无奇地普通长剑，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当持剑人的怒气上升到了临界点，就会触发效果，使得持剑之人短时间内剑意大涨，功力倍增。
陶醉自嘲道：“当年单枪匹马地回去，原本就是想死在那晚，好早些去见她们母女。可等清醒过来，才发现老天竟跟我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连死都不让我死得干脆。”
应无眠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真用的是一柄普通的剑，男人确实已经死在了那个雨夜，也不会来到这村里了。
书架上的书籍琳琅满目，可见男人来这以后确实多了不少书卷气，完全看不出曾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应无眠开口道：“既然老天让你活了下来，那就活得潇洒些，总被过去束缚的人是没有勇气继续向前的。”
陶醉笑道：“你这小子才多大年纪，说话怎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应无眠呵呵一笑，要单论年龄，自己可活了不少日子。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自言自道：“那丫头在生火做饭，不知会不会给咱们留一点。”
男人神色黯然，低声道：“往日里，做了她吃得也不多。”
应无眠看向屋外，轻笑一声，随即转头说道：“孩子的直觉是很敏锐的。你对她小心翼翼，她自然也就只能小心翼翼地应对。哪怕面上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可心中那堵墙始终隔着。要拉近关系，你得舍得放下尊严，厚着脸皮来。”
说着，应无眠突然对着门外一声大喊：“喂，我们肚子饿了，你的饭啥时候做好，要是难吃，可不给钱的。”
屋外传来女孩疑惑的声音：“你给钱吗？”
少年拍了拍口袋，坦荡回答：“没钱。”
……
女孩放下碗筷的声音，气呼呼地离开。
少年笑着将碗端进屋子，一人一碗，他先大快朵颐起来。
陶醉看着手中饭菜，思绪万千。
往日女孩也会这么大呼小叫地让他做饭，每次他都理所当然地应下，可直到今天他才忽然发现，她可能不是真的饿了，只是在以她的方式来拉近两人的关系。只可惜自己始终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距离，就如院中那堵矮墙，无形之中将两人悄然隔开。
陶醉笑容苦涩，低声说道：“看来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应无眠咽下饭菜，摇摇头：“你无需刻意去当她的父亲，你也取代不了。你只需要让她知道你会因为她的喜怒哀乐而犯愁，是一个真正在乎她、关心她的邻居，这就足够了。”
……
饭有些干，菜也炒糊了一点，但秀才吃的津津有味，一点也没剩下。放下碗筷，从身后取出一个葫芦，递给少年。www.chuanyue1.com
“谢谢你的酒，不然这剑出的总差点意思。”
应无眠摆摆手，没有接。
“收下吧，就当陪你那堵坏了的墙，别看它小，能装四海之水呢！”
陶醉微微一愣，也不在意少年的‘玩笑’，笑着将葫芦放回腰间。”
书养有其才，剑敛其意，酒……则多几许风流。
“这些年来村子的人不少，可能留下或活着离开的寥寥无几。李秋枫将一身武运散在了姜丫头身上，也意味着她今后的路注定会走的十分艰难。村长虽然没有出手，但村子人碍于当初立下的规矩也不会明着教她什么。就算她能自行领悟剑匣内的剑意，可要离村，还得村长点头答应才行。”【穿】
【书】
【吧】
应无眠明白秀才话里的意思。看在老人的面上，女孩学武可以，但学得是好是坏没人会管，而且未必能够离开，最后依旧还是在这‘笼子’里，只不过多了一份消磨时间的乐趣。
两人心念同时一动，陶醉无奈摇头，应无眠则起身出了门。
院外，姜宓正费力地搬着倒塌的砖头，一旁放着古朴剑匣。
墙倒了，不清理干净就不方便去对面串门了。
女孩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头见少年从屋子里出来，没与她打招呼，而是径直出了院子，打开门。
外边，头戴斗笠，手持钓竿的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前，伸着脑袋朝里张望，对着女孩慈祥一笑，随后放下手中鱼篓，说道：
“今日运气不错，钓了两条长命鲤，给秀才炖汤喝，能补身子。”
说完又看向面前少年，笑问道：“带你逛逛我这村子？”
应无眠点头答应，出去后将门重新关上。
两人肩并肩走着，大街小巷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村民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夹杂着异样情绪。
老和尚感叹道：“李秋枫给你我都出了个难题啊！”
应无眠回答道：“村里人不能教，也不敢教，所以我这外来者就成了变数，你来找我，难不成是想让我也袖手旁观，那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武运岂不白白浪费了。”
老人摇摇头：“李老头虽没入籍，不算本村人。可这么些年的交情，传承我得给他留着。姜丫头既然注定要走这条路，我也不好继续拦着，不过也得定个规矩，不能由着她胡来。”
应无眠眯眼问道：“担心她放不下心里的恨，出去惹是生非？”
老和尚长叹一口气：“老夫子的卦象从未出过错，那丫头看着整天嘻嘻哈哈，傻愣傻愣的，可越是这样才越是让人心疼。本想让她多读些书，修身养性。可她也是个犟脾气，宁愿挨打也要练武。”
老人说着挠了挠头，恨铁不成钢道：“也怪村里人一时说漏了嘴，让她知道自己的爹是被仇家打伤逃到这里的，只有五年可活，这根刺算是扎下了，想拔出来可不容易。”
应无眠轻哼道：“江湖事，江湖了，何况是杀父之仇，总藏在心里，早晚会憋坏的。”
老人点点头：“我也明白这个理，天宝村能给心灰意冷的人第二次重生的机会，但抹不去外边带进来的七情六欲。有的人执念太深，放不下，出去以后就再没回来，估摸是死了。也有人在这一呆就是一辈子，虽少言寡语，可也过得安心。”
应无眠看向周围路过的村民，这些人有的曾名动一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有的也是血债累累，只求一处清静之地了却残生。无论是何种缘由，这村子都渡有缘之人。”
应无眠又转头看向来时的路，忽然莫名一笑。
老和尚微微皱眉。
只听少年笑道：“你这和尚佛法虽高，可也忽略了一点。既然没有拿起过，又何谈放下。她生于外面喧嚣世界，可又在这村子里长大，一动一静，如此矛盾，成人尚且迷糊，更何况一个孩子。”
“道理不是听来的，得她自己去见证。她天性纯良，非嗜杀之人，所谓的‘恨’是因为不懂，不懂她父亲究竟做错了什么，非得被人置于死地不可。这个问题要是不搞明白，她会迷糊一辈子。”
“想洗去一身尘埃，遁入逍遥之境。首先得明白自己身上何处是‘尘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老和尚闻言愣神许久，随即双手合十，恭声道谢：“施主大善，慧觉受教了。”
村民们见此情景纷纷惊掉了下巴，老人虽是佛门出身，可早已丢了佛号，喝酒吃肉更是一样不落，如今突然重拾了几十年不曾用过的佛号，以出家人的身份恭身行礼，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又要遁入空门不成？
老和尚自然没有这打算，只是少年的话让他颇有感悟，这才情不自禁以礼还之。
应无眠也后退一步，同样双手合十，以礼相待。
“那这事儿成了？”
老人摇摇头：“一码归一码，规矩还是得定一个。”
少年撇撇嘴：“白费了这么多口舌。”
老人哈哈一笑：“既然要走，总不能只学些三脚猫的功夫，你要教，自然得教最好的。咱俩定个三年之约，三年后那丫头要是能打赢我教的人，就放她离开，如何？”
少年微微一笑，抬起手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老人击掌应下，笑答：“出家人，不打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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