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长星营总长谭华正读着早报,木几上摆的是紫砂壶,兼有小玉碧杯,水仙茶冒着热气,气体蒸腾,好似纤细的手指。

  纱帘轻轻留住了想进入居中的阳光,只留下一道缝,谭华借着一束明光认出“潇湘晨报”几个大字,他继续往下看《渊族于今日护送无渊遗体,从云号将进入长江》。

  嗯,他点了点头,快速看向下一个,《工部司空造访旧王城》,他皱了皱眉,往后翻去,现在是《凯旋路新修干道》,他耐着性子读下去,“长沙郡城北主道原为周王班师所建,距今有四千年历史,当年可供四骑三马同时出入,几经整改,划为两道,均为民用,故车骑出入,未免有所崎岖……”

  端起茶杯,把报纸放下,他品味茶水,热流从喉咙进入体内,原先有些苦,慢慢就变成了甜。

  茶很烫,谭华抿了一小口,又把杯子放回去,起身伸了个懒腰。

  “呼——”他长舒一口气,眼皮耷拉下垂,昨晚去梨园听曲,他一直到午夜才回来,现在精神困乏。

  不过,算下日子,该去接周寿了。

  好整以暇,他披着锦织红深风衣,束好长发,左腰挂宫主令牌,右腰系好龙泉剑鞘,身形八尺有余,简直是素雪十大美男之一,有人说天下第一美男是梅东太子,谭华觉得自己算得上第二,至于为什么不是第一……

  不一会儿,他骑上了先前准备的马,管事也知道他要做什么,用眼神告诉他:一定要小心,切莫再沉沦进去。

  谭华高扬马鞭,直奔长沙郡,后面十数人骑行护卫,他们没有露出纹章,就像是一群无名之人。

  他们花了一个时辰,等到郡城的牛头广场时,天气正好,熊熊燃烧的火球散发出光热,恰当地红润了孩子们的脸,枫树的叶子飘散到城楼,五个城防司的兵士来回巡视。

  “羽化,去找个清静地儿,我们吃饭。”谭华说。

  名叫羽化的高大男子策马,很快带他们来到了合义斋,这里位于广场南面,毗邻仪司,自仪司音坊停运后,便成了闹市旁难得的安闲之地,再往南便是周王府邸。

  羽化下马,与迎门的伙计打招呼,说了几句话,又与主事谈起今月的新闻,他与合义斋渊源颇深,谭华是知道的。

  斋内并不小,反而空旷宽敞,足以供百人,此时只坐了四分之一不到,不知是店里的装饰太过朴素,甚至在谭华看来是寒酸,还是别的原因,门前人来人往,却没有对这里感兴趣继而进来吃饭,九点,别地都热热闹闹的。【穿】 【书】 【吧】

  他突然“期待”起某种饭菜,难道是饭菜的问题?

  “伙计,我这有十几个兄弟,麻烦你招呼一下,让厨师把看家本领拿出来。”他对伙计说。

  接着嘱咐羽化,他的总长大人去另一个地方吃饭,羽化诧异了一下,不过没有多说什么,答应了下来。

  谭华走过仪司门口,在城南的旧巷中穿梭,这是他以前玩耍的地方,一个大沙坑,围着十几个赤着上身的小孩,转而青板路,又见七巧板上四个小孩,两个妇人在旁边聊天,和煦的阳光透过高处的纱帘,直让他心绪平静,追忆过去。

  曾几何时,他也在长满爬山虎的墙上涂鸦,与周天水在黑水河捉鱼,面对欺负他们的大男孩,寸步不让,以武服人。

  大概二十年前,长沙郡城南部建了“书湘”,原为城内士大夫交流的雅舍,后来变为类似于图书馆的场所,谭华那时喜欢人多的地方,而图书馆的人很多,起初他一个人在馆内乱逛,随手翻书,也不会爱惜,久而久之,形成了一股歪风邪气,馆内吃东西,随地乱扔,大声喧哗吵闹,高谈阔论。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如现在的早晨,天公也欣赏的风景出现在书湘门外,贵妃省亲,来长沙郡参观起本地风物,而一入馆,她就受到了“热烈欢迎,”从行的官员一开始就没想到她会来书湘,所以不出意外,她见到了长沙人的热情奔放。

  谭华忽然笑起来,然后熟练地在城中奔跑。对于城中的小姐而言,那是美艳惊人的公子,对于商贩们而言,那是红色的银子奔跑,他疾如闪电,到达城北,沿岳麓主街北去。

  早饭是李兆家的汤粉,外加两个煮鸡蛋,谭华的胃口不错,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清粉,扔下五枚铜币,那是他原先去钱庄换的,因为身上只有纸票,而小商人们并不喜欢用纸币来交易。

  早在四十年前,国战初定后,“坚石”丞相杨戈改革币制,利用和平来适应经济改革的冲击,在反复的斗争与妥协后,纸币终于于其在位最后一年时被官方认可,素雪全境通行货币也就从一变到二,纸币与铜银并行,而杨戈这位开创新币制的丞相在后来遇刺,倒在了故土上。

  百川汇海,杨戈却在大地上死去了。

  “这位贵客,还有鸡蛋的钱。”一个小厮说道,语气中充满尊敬。

  谭华拿出五枚铜币,小厮疑惑,“多了。”

  “照顾下生意,顺便想知道店家去哪儿了”

  “大人万福,七贤庇佑汝身,我们店长身体欠佳,在家休息。”小厮答道。

  谭华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让小厮收拾饭桌。自己掐着点儿到了合义斋。

  入门,羽化正与几个仆从喝酒,似乎刚开始不久,“咣”的一声,羽化失手翻了个酒壶,黄酒洒落石地,两个伙计过来清理,他正巧与谭华对视。

  “该走了,羽化。”谭华站着,说道。

  羽化立马起来,挠挠头,说:“大人,我刚去跟周府说了,相信周寿已经要来了。”

  谭华沉默了一下,问:“早上吃挺欢?”

  羽化恭敬答道:“斋内饭菜清淡,甚合胃口。”

  “嗯,待会儿你和周寿练练。”“和他?”周寿刚至门口,就看见羽化打量着他。穿书吧

  “知道换上宫服,正好和羽化练练。”谭华说。

  “在这?”周寿问,眼下斋内虽人少,有下棋的,还有斗蟋蟀的,可也妨碍。

  “没关系,我来处理。”羽化包揽事责。

  周寿顿觉无语,这里给他的感觉很怪,就像第一次去学宫,他在石椅找到纸条的时候,一只毒蛇盯上了他。

  “这位是?”周寿指着羽化问。

  “以前的下属,现在长星营任职,”又补了一句“宗师高手。”

  那岂不是输定了?不止周寿这么想,周围十几个看热闹的人也这么想。

  “周少爷?上过战场没?”“听说是社会青年,指不定有几分真本事。”

  众人哄笑,周寿耸耸肩,说:“开始吧。”反正他会输。

  谭华想敲打一下羽化与周寿,他从羽化的表情中感到骄傲,好一只孔雀,但当他看向周寿时,却发现了黑色的漩涡,周天功开启,他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灵魂仿佛脱出,一条黑鱼在游动。

  羽化进步冲拳,击空,旋臂摆拳打在黑鱼的双臂,黑鱼忍痛闪躲,在羽化凌厉的攻势中躲避,闪避拉满。

  不行,光躲是没用的,谭华看见周寿只躲不攻,羽化也没有刻意刁难,实力发挥在三成左右,他每一记重拳都极快,但总是被周寿躲过,羽化开始急了。

  周寿以前在图书馆看过颜色帝国的功法,他谈不上有资质,可也是学了几招,所以还能拿到这个世界用用,他退开蓄势,全身放松,想象自己的丹田中有一团气,气凝成场聚于手心,然后……

  羽化一记高鞭腿正要抽中周寿,周寿一掌推出,三寸间逼停了攻势,先天势力一展无遗,空荡荡却仿佛有实质的力量,在腿与掌之间隔着一层纱帐。

  “空掌。”谭华点了点头,又有人咕哝道:“十八岁的先天,几乎意味以后的一位宗师啊。”

  羽化笑了笑,收腿落地一蹬,又是一脚直击腰部,周寿刚用完空掌,丹田气血空虚,虽然抓住来腿,但明显招架不住,羽化欲以蛮力放倒他。

  周寿咬牙,抱腿进步想踹倒羽化,羽化主动前来,两人一同摔倒,砸翻了刚才喝酒的桌子,周寿立马一拳打中了羽化的腹部,羽化一个刺拳打懵了周寿。

  然后伸出了他的手,周寿也不小气,接过来,有点粗糙,长了不少茧子,羽化直接擒拿住了周寿,锁死他的关节。

  这时,有人注意到羽化的肚子有血丝,便笑道:“没想到羽兵长也会被打出内伤啊。”

  羽化想说话,可喉咙里有一股液体,他控制不住,滚烫的血液喷出来,溅到谭华的脸上,他倒在地上,一支箭头从肚子里显出来。

  “敌袭!”谭华猛地反应过来,但敌人更快,先是他身旁的两人拔刀,可被弩箭射中,一个洞穿心脏,一个射中头颅,再是不知何处射来十几只箭,他们想要所有人的命!

  “找掩体!”

  电光火石之间,周寿躲在了翻桌之后,几支羽箭从头顶飞过,他发现羽化的伤没有触及心脏,动脉,还好。

  接着有箭入肉体的声音,也有木头被刺破的声音,黑衣人冒了出来,他们统一持长刀。

  “妈妈的。”残余的人同时抽出兵器,与黑衣人对上,谭华拔出长剑,对周寿说:“我不要求你起来战斗,活着。”

  周寿扫了一眼,黑衣人有二十几个,这边只有八个了,他镇定心神,拔出羽化的配剑,“抱歉了,兄弟,先借一下。”

  嘶吼声,惨叫声不断,谭华一把长剑在手,犹如天神下凡,不一会儿,他的身上全是血,也就在这种时刻,他积压已久的战斗欲望被彻底激发,“问心剑,问手中之剑,斩!”

  一剑落下,大成剑势连劈开三人,“七杀剑阵,起!”

  无形巨剑由气势凝成,摆成七杀星图,威压着黑衣人,“该死,他怎么又变强了,情报不对。”有个黑衣人说道。

  谭华剑尖一点,七柄剑直插对方,为首的那人当场被贯穿身死,剩余的不成气候。

  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周寿提剑也杀了一个,这边的人都是在职官兵,经历过太多厮杀了,没想到结束的这么快,对面有两个服毒自尽。

  己方死了九个,羽化重伤垂危,红色的血液遍地都是,羽箭四散,谭华深吸了口气,说:“你们先走,还有贵客在呢。”

  贵客?周寿脸色惨白。

  “将——你完了。”下棋的一人大笑道。

  对面的懊悔不已,起身,说:“不下了,要干正事了。”

  合义斋历经百年,如今只剩下三个客人,谭华与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周寿等人在外面没有受到袭击,迅速去找支援。

  “哟,这不是师弟吗?”穿藏青色袍子的人笑道。

  另一个黑衣老人附和起来。

  谭华面色铁青,沉声问道:“两位师兄,自华山一别仅有五年,如今为何刀兵相向?”

  “哈哈哈,你我本不是同路人啊,师弟,你是hd的人。”藏袍人又笑道,还用到了代号。

  “hd,wp,因为这个你们杀了这么多人,因为这个你让他们赴死,可笑,师兄忘了夫子的话吗?”谭华说。

  
  黑衣老人目光一凛,说:“该动手了。”

  “颜生无量劫,今日你的劫到了。”藏袍人叹道。

  七杀剑阵刹那间起,嗡鸣之声伴着对面的怒吼,藏袍人双手合十,诵念咒语,“三清化一,雷公赐运,风雷疾动,去!”

  激光爆射而出。

  黑衣老人身后虚影展开,暗紫长剑凭空而立,天地为之黯淡,视线变暗。

  谭华提剑与他们对拼,激光遇上七杀,两者相互缠磨,一时难分胜负,黑衣老人握着古怪断剑与谭华战斗,一剑又一剑,谭华的双眼竟泛起血丝,金戈交击作响。

  藏袍人双拳袭来,谭华硬接,如同断线风筝飞了出去,砸到地上,黑衣老人狞笑,闪身而至,瞬息一剑削去了谭华的左臂,他拎起断臂之人,苍穹学宫宫主谭华满身是血,被黑衣卡住了喉咙,不得挣扎。

  “瞧瞧这张脸,老方,多帅啊。”黑衣丝毫没有顾忌地大笑起来,藏袍人走过来,面带惋惜,说:“师弟永别了,老潘,我来吧。”

  谭华知道生死关头来了,他开始回想起以前的军旅生涯,开始重温那些快乐的时刻,黑鱼望的丽影在等他吗,教他练剑、一同受师父责罚的师兄,童年已远去,他回忆中的师兄不可能出现了,他们变成了魔鬼,一个个王仆,呵呵,呵呵呵,他难受地想哭出来。

  藏袍人一掌即将落下,谭华呆呆望着放大的手印,忽然想起了夫子的话:“所谓问心剑道,问自我,问本心,问手中之剑,问世间万物,华子,你悟了吗?”

  “一念崩坏,一念寂灭。”一声悠长的叹息传来,谭华仿佛看到负命人缓缓走来,他是一位老人,普普通通的老人,拄着拐杖,全身黑衣,但不是老潘那样,他的染料是纯黑的,取自异海乌贼。

  整个人只有眼睛与头发是不一样的颜色,棕眼白发,目光平淡,谭华略微看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

  但他不知道的是,方潘二人如临大敌,举步维艰,尤以老潘紧张,他握剑的手不住地在颤,“好强的威压。”

  藏袍人流下了许多汗,咬牙说道:“阁下莫非是周幽元帅?”

  “无名之辈。谁也不是。真的。”

  “人,可以放,我们必须走。”藏袍人开口,因为黑衣老人说不出话,他好像被一只史前巨兽盯上了,武王强者,绝对是武王强者!

  “好,现在放人。”老人慈眉善目,答应下来。

  黑衣老人慢慢退开,放下谭华,藏袍人拱手说:“早闻元帅高风亮节,不参与朝堂争斗,今日有所领略,又知您最是重诚信,不知。”

  “走吧,但出了这个门,各凭本事。”周幽说完,两人对视,明白面对武王强者没有生机,但分开逃脱还有希望,刚出合义斋,便遭到了几十人围杀,听声音,确有逃离迹象。

  周幽身后跟来十几个周家卫兵,开始清理残局,悬风堂副堂主刘仇快步进来帮谭华医治,他看到谭华的伤势,不无叹息,“天妒英才啊。”然后急忙抬走他,周寿也知道谭华的情况了,心中不免悲怆,如果是他留下来呢?恐怕就不只断只手臂了。

  
  来时意气风发,如今伤残过半,执法司的人也到了,反而城防司的人珊珊来迟,一场刺杀事件,似乎挑动了长沙郡的神经,人人心思各异。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王命更新,谭华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