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一出,即是震颤所有人的心。
一瞬间鸦雀无声。
此刻容迟渊坐在轮椅上,看起来有几分病弱的英俊。
脸颊削瘦,隐在袖口下的手背上,还贴着针头。
便在这时,房门再次打开,秦淮推着输液管,姗姗来迟。
众人视线惊异,他这是怎么了,生病?顽疾?
容迟渊轻拢着漆黑的眸,任秦淮将他推到了穆尧的正对面。
一个眼神扫向穆尧,极其的淡,但瞳眸深处的诡谲,却让穆尧的后颈漫起一片凉意。
他惊愕地发现,自己搁在膝盖上的手背在发抖,一下下地颤栗着。
这样陌生的感觉,是恐惧与压迫。
连穆尧自己都记不清,上一次害怕是什么时候了。
对面的男人握拳,搁在薄唇一侧轻轻地咳了声,“穆先生,别来无恙啊。”
还带着伤,他的嗓音较平时低哑许多,却充满迷人的辨识度。
穆尧肩头一震,一时间四肢不知该如何摆放,苍白的唇蠕了蠕:“容总带着病还来参加竞谈会,得多……注意身体。”
一番话惹得容迟渊勾唇,浅浅拿起茶水啜了口:“穆先生不问问我这伤是从何而来的吗?”
穆尧心脏一抖,却是眯着狭长的眸,与他沉沉对视。
场内寂静,看着榕城二大势力对峙,语气平和,却是字句夹枪带棒。
负责人这时上了台,宣布竞谈会启动。
穆尧收起目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定,转头对周子风小声道:“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
竞谈会上,容氏的优势再度回春,容氏几位代表上台,清一色的气场十足。
当问起这段时间股价大跌的情况时,容迟渊回应:“如各位所见,身体原因,这几日在休养一时疏于打理,目前一切已步入正轨。”
“未来,除却海湾区计划外,容氏还将开拓到欧洲地区,包括mars人工智能项目,以及最近新起的新能源汽车项目等,都是容氏攻破的主要目标。”
场下纷纷传来惊艳声,这随口报出的两个大项目,那可都是新起的大热领域。
容氏百年根基,一直致力于传统产业发展,稳中求胜。
容迟渊这一代,竟打算往新方向进展了吗?
盘子很大,若真能拿下,足以让容氏打响国际知名的第一仗,未来可期。
穆尧在底下的脸色更是难看,手指拧着服务生新送的玻璃杯,指节泛白。
这几个项目,同样也是穆氏的目标。
容迟渊这番话,无疑是在暗中与他穆尧宣战。
他唇角冷勾起笑容。
他担心?
不,他穆尧何时怕过什么?
但握杯时手指的颤栗,却是无法忽视。
*
竞谈会结束后,负责人表示会在三日内出结果。
虽是如此说,人人明白,这只不过是一场容氏与穆家的较量,其余都是陪跑罢了。
甚至有人开始押宝,赌哪家能胜出。
容迟渊被推出了酒店前,秦淮已将一件厚度的羊绒大衣拢在他身上。
但出了酒店,依旧是被那寒冽的冷风侵袭身子,他轻轻咳了两声,唇侧泛白。
身体也已到极限了。
秦淮见他那副受罪模样,叹口气,麻利将他推上宾利。
宾利上候着一名医护人员,是担心他这副伤躯有任何突发状况,及时提供救治的。
秦淮接了电话,脸色沉沉回来:“容总,容氏那边长辈知道您平安,通知您结束后,回家一趟,有话跟您谈。”
他拢着疲惫的眼神,脸庞黯淡在一格格的光影交错中,“嗯”了声。
秦淮的思绪,忆起一个星期以前。
若不是容总在去救江小姐前,就提前安排了救援船只,跟随穆家的轮渡,只怕这一次是难逃一劫。
但赵田静就没那么幸运,直至今日,一点风声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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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谁也不敢提起这个名字。
这是容迟渊出院后,第一回和容家正式吃饭。
想必,那群容姓的亲戚们,难免要提到江鹿的处置。
秦淮不免暗暗揪心又是担忧。
*
车子停在容家老宅门口,一圈漆黑各式的车停在门口,压迫感十足。
里屋上下三层都亮着灯,交谈声浅浅。
容迟渊倒是坦然,阔步走到石阶上,推门走进去时,所有声音都灭了。
楼上楼下的长辈近亲,纷纷朝他看了过来。
大概是都以为他死了,此刻却好端端出现在眼前,个个都是惊异又复杂的神情。
“迟渊啊。”眼前走来一人,是容泰,容时政的长兄。
除了容迟渊一家,与容爷爷以外,就属容泰大伯所持容氏股份最多。
容泰上前查看容迟渊的情况,见他苍白削瘦了些,淡淡一叹:
“你这孩子,真是不会照顾自己,出那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们,若不是今天得到消息,你出席了滨海区的竞谈会,我们真都以为……”
容迟渊白帕淡淡拭着额角的汗,肩膀枪伤加上之前胸口的刀伤,扯得他肌肉剧痛。
“我也是昨日才能勉强动弹,今天下床,海滨区的项目,对容氏事关重大,就先去了。”
他语气平和泰然,“没能来得及通知伯父和其他长辈。”
“这都是小事,你没事就好,你失踪的这几日,你奶奶心都碎了。”
容泰叹了口气,往楼上指了下,“你爷爷更是气到肺炸,老人家说了,你回来后,叫你上楼去说。”
容泰一直比较欣赏容迟渊。
当初容家交到他手里,是一副四面楚歌的危急状况。
是他转劣势为优势,一步一个脚印再次带容氏登顶。
如今他们享受的人上人生活,多半是容迟渊拼来的。
所以掌心落在他肩头,用力握了下,多嘴劝了句:“不管和爷爷说到什么,他一上了年纪,二在容家的地位德高望重,你作为晚辈,不要动气,听到没有?”
容迟渊脚步顿了下,墨眸蒙着一层叫人捉摸不透的情绪,颔首:“多谢伯父提点,我明白。”ωWW.chuanyue1.coΜ
来到二楼推门进去,床上一方躺着的银发老人。
药味浓烈,还时不时传来剧烈咳嗽,那是容奶奶。
有段时间不见,这小太婆已不似从前那样活泼。
容时政在y国入狱,加上容迟渊的事,双重压垮了她的身体。
长期跟随她的老佣人见到容迟渊,眼神一惊,连忙低声说:“老夫人,您孙子回来了!”
容奶奶呼吸抽了下,睁开深邃疲倦的眼皮,浊光的视线看向容迟渊。
木讷了那么几秒,薄唇轻轻蠕动:“迟渊……是迟渊啊?我是活着还是在天堂啊?看到我孙儿了啊——”
容迟渊走过去,轻轻握住老人家的手背:“奶奶,我没事。”
老人家眼泪一下沁出来。
大概是想起身抱他,挣扎几下都没能坐起来。
她枯木般的掌心握着容迟渊的手,狠狠拍了两下。
那力道哪里是拍打,知晓他还重伤缠身,最多就轻抚了两下,流着泪嗔骂:“担心死我,没事了也不告诉奶奶!想早点送我归西,是不是啊?!”
男人敛着眉眼,每一根发丝都是柔软乖顺:“嗯,是我错了。”
老人家紧紧握着他的手,见他眼底虽是笑着。
细看,墨眸深处都是淡淡的哀伤。
她心疼,又揪心。
转念去想,栽在女人手里,险些丧命,是他从小到大头一回。
身体都是刀刀见血的疤痕,更何况是心上呢。
老太太一叹,握着他的手想说什么,一道缓沉的轮椅声从里屋传来。
容迟渊自知那是谁,淡淡敛眉,将奶奶手掌放回被中。
逐渐挺拔了俊朗的身形,转头望向那浮现在黑暗中的沧桑面孔:“爷爷。”
容伟洲今年七十多,容家上一代主导者。
离群索居多年,也只在容迟渊接管容氏时,容伟洲出面指点一二。
性情冷漠,亲情也淡薄,是个极端理性的老人。
他一袭中式的白衫黑裤,斑驳五指握着桦木拄仗,沉重敲了敲地面:“跪下。”
容奶奶一下不高兴,心疼起孙子:“老爷子,你怎么这个样子,迟渊他身体才刚好没多久……”
“奶奶,您先休息。”
容迟渊却淡淡打断她,侧头安抚了句,随后对爷爷道,“去外面。”
容伟洲冷冷瞪他,胸腔发出一声哼意,转着轮椅来到隔壁的书房。
容迟渊随他走过去,房门关上。
他淡淡拂开西服两侧,双膝一屈,没什么犹豫地跪地。
容伟洲苍老手指间,檀香珠在悠悠转动,“我废话不想多讲,三个人,处置方法,说来我听。”
闻言,容迟渊很淡地扯了下唇角。
老爷子深居简出,但容家一丁点大的事,倒都逃不过他的眼。
他安静,阖眸想了下,才不紧不慢道:“赵田静已死。穆尧的项目与客户,我在一个个挖,明年年底之前会叫他回天乏术。”
容伟洲听着,浓眉一点点蹙起,等着他对那第三人的处置。
然而屋内静寂无声,久久都无下文。
容迟渊纹丝不动:“爷爷还有什么异议?”
容伟洲没那耐性,拔高幽沉的嗓音:“那第三人呢?”
“谁啊?”
男人装作不明白一笑,“还请爷爷指点。”
容伟洲怒火蹿上来,转椅过来,一杖子敲在他大腿上:“装傻充愣!真当我上了年纪糊涂啊?”
腿上剧烈那一下痛,让容迟渊淡淡揪眉。
谁都未提那名字,却在他心底深压着,若是想起,就扯得他四肢百骸都在痛。
容伟洲深深喘息,手背压在膝盖上,满面冷血动物般的寒光。
他向来不喜做浪费时间的事,甩给他两句话:“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去把她了结;要么,我亲自下手。”
容迟渊淡淡垂眸,浓郁睫毛在脸颊上铺下深影。
在容伟洲惊愕的视线里,他竟俯下了身,额头点地。
心高气傲的男人,此刻将自尊尽数从身体里掏出。看似是请求,更多是固执地,求一个成全。
容伟洲又怎会看不明白。
弯腰的牵动着胸膛的伤,钝钝的刺痛。
容迟渊睫毛浅蹭过地面,神情坚毅,一字一句:“我不会让您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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