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予一大早醒来顶着两个铁青的眼去给父母敬茶,秦父秦母误以为是沥景和昭予新婚,沥景又正直盛年,难免血气方刚,到夜里也难舍难分。
昭予虽顽皮,但毕竟是女儿家,面皮薄。秦母支走昭予,对沥景道:“昭昭年纪小,正长身体,还望侯爷体恤。”
昭予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床,却无心睡眠。
昨夜她一听沥景要自己睡地上,立马蹦回床,占领高地。
沥景就连睡着时的呼吸声也清清冷冷,一整夜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因沥景公务在身,昭予也没能在江原多留,临走前托柳絮去买了江原特产,打算回府分给侯府各个院。
马车经过城门,昭予和沥景不约而同向外望去。
昭予想到以前每月月初都会随昭姝在这里等待沥景。有时候昭姝身子不好,或遇到恶劣天气,她就会替昭姝去等。
那时等到沥景她就会很开心,彼时以为那不是等待沥景,而是陪伴昭姝,以为那是因为昭姝开心她才开心。
她忘了是那一瞬突然明白,那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场场空等。
从前等到沥景,她就喋喋不休地跟他唠叨,也不管他是否在听,可如今嫁给了他,倒是什么都不愿说。
她有些想知道沥景是否和她想到了一处,因为这里算他们为数不多的共同回忆。
路程行了大半,昭予实在受不了压抑的气氛,主动提出要求:“我想和秋雨和柳絮姑姑坐一辆车。”
“进了济川,若被人瞧见又不知该说什么。”
“还能再说什么!再难听的都说了,还怕说什么!”
昭予没料到自己竟这么克制不住脾气,她将原因都归咎于昨夜里睡过地铺,睡得不舒服,脾气自然难控制住了。
“你很介怀?”沥景虽是问她,可自始至终都在阖眼休息。
昭予说实话:“非常介怀。我原以为侯爷就算不喜欢我,也会看在姐姐的面子上照顾着我。不论你是不是心甘情愿娶我,至少……娶了就得负责。
“你的妾氏公然说我不配做正室,闲言碎语漫天飞的时候,我以为侯爷至少会安慰我,可侯爷依然不管不问……难道因为你不喜欢我,因为我不爱念书,就活该受着这些?”
她一气说完,虽然后怕,但瞬间舒坦了。
“说完了?”
“说完了。”
“秦老说你一直想学骑马,奈何条件有限。若你能自己解决掉这些流言蜚语,我便教你骑马。”
“当真?”
她转眼又成了那个好哄的孩子。
沥景的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嗯,我不骗小孩子。”
即便没有学骑马的诱惑,昭予也早已准备还击赵菀。
她回门时找了自己女学的师傅商量过对策,她文学底子弱,但胜在坦率直白。此时只需赋文承认自己学思不足,但会思进取,不耻下问。
昭予的回应一出,无疑是把这场笔战推向高潮。
昭予写的原稿辗转落入沥景手中,彼时他正在军营和几个将军商议正事,昭予的《问学》一赋被送过来,营帐里的都看到了。
有同僚调侃道:“没想到有幸能看到大名鼎鼎的《问学》真迹。”
再细看字迹,又有长于学术的人道:“文章虽少了经典做论据支撑,但条理顺畅,论点有新意。且看夫人字迹刚劲,可不像是出自普通闺中女儿之手。”
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夫人,沥景自然该是欣慰。但这种欣慰他不能说是出自于一个丈夫的。
昭予的字迹很眼熟,其字的骨骼与他的字迹如出一辙,想来也知道这姑娘为练这一手字下了功夫。
沥景不知的是,在昭姝为等他望穿秋水的那些日子,昭予为了不让姐姐担心,一遍一遍临摹他的字迹,而后仿照他的字迹写信给昭姝。
赵菀的风头被挫,免不了发一通脾气。她想自己的出身虽比不上昭予,但至少清清白白,和前朝没有关联。没过几日府里便传出昭予同前朝有染一事,甚至凭空冒出“前朝余孽”这四个字。
这才真惹恼了昭予。
济川今年又是炎夏,府里的冰有限,除了昭予,其余的几个偏房都得平均发放。
赵菀的丫鬟侧月去取冰,却被秋雨半路拦截。
“我们夫人最怕炎夏,得多拿些冰却消暑。”
昭予明目张胆抢来了赵菀的冰,也不怕被沥景知道。那赵菀并非性善之人,沥景一回府就换副嘴脸,说是不怪昭予,是自己顾念侯爷在军营里得忍受酷暑,便也不要冰了。
昭予见赵菀搭好台阶,立马就下:“正好,我最怕热了,以后赵姨娘的房里的冰就都送我这里吧。”
昭予有意加重“姨娘”两个字。
沥景只说:“虽然天热,但不可贪凉。”
昭予对沥景早已不抱希望,心里想:横竖你也不把这里当做是家,我何须估计你的脸面?
刚这么想完,沥景说:“军营里的事告一段落,我需在家里待上一段时日。”
当夜,沥景睡在昭予房里。
其实是王府里有人传沥景和昭予从不同房,沥景为打消黎王怀疑才回来住。
回来住也没什么不可,只是床上突然多了一具小身躯,需要适应。
他枕边的位置,昭姝可以,他府中妾氏可以,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唯独秦昭予不行。
昭予心里大喊“糟了”。
她为写一篇赋绞尽脑汁,最终想到对策——沥景书房里藏书千万,不及他的真知灼见。她偷来沥景的笔记,读完方觉下笔有神。
笔记还没还呢!
昭予一进房,立马躺在床里侧的位置,用脑袋死死压住枕头下的笔记,顺便把靠外侧的位置留给沥景。
沥景经过她的小书案,翻阅了下她看过的书,有的竟还做了批注。最好笑的是她在孟子的一页书中写下大大的“老迂腐”三个字,笔记潦草,想得到她写下这三个字时的愤怒。
沥景换上寝衣,吹熄烛火,躺在昭予身旁。
同床共枕,这不就是夫妻么?
昭予又一夜无眠,而这一夜回荡在她脑海里的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她和沥景的新床,是他们的婚房。ωWW.chuanyue1.coΜ
她辗转难眠,出声问道:“沥景,你睡了么?”
“没有。”
“那你在想什么?能说给我听么?我睡不着。”
“公事,你不爱听的。”
受到拒绝,昭予并不气馁。她早就打好腹稿:“你说我可以学骑马,如果我骑得好,你能否送我一匹马?”
她第一次向他讨礼物,明明是坦率直白的索取,却又怀着小心翼翼的心思。
“嗯,小栾坡马场恰好有一批小马驹,到时候你去挑一匹喜欢的。”
“沥景,你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吗?”昭予知道他不再听,可仍然自顾自地说着,“我在想,命这个东西真奇妙。我从没想过会和你睡在一处,也没想过自己写的东西会那么受欢迎,所以我现在也不会想到以后能发生什么……就像我想不到昭姝会离开我。穿书吧
“可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不能让昭姝担心。之前因为赵菀的事我怨过你,可我转念一想,外面那些话说得没错,我是撞到好运才能嫁给你。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想三年后去塞北,你一定很熟悉那里。我可不熟悉那里,听说那里要么热得要死,要么冷得要死……”
她又说了很多,反正也不需要他听。
昭予想,她未必不爱听沥景说得那些公事,其实在这里,他肯跟她说上一句话她都会欢喜半天。一个人待得久了,就会本能地抱住另一个人。
沥景是和她共享这间婚房的那个人,洞房那夜她一人在房里等着她,暗红的盖头遮住她的视线,她就在想,她要将她所见的好吃的,好玩的,都说给他听。
可现在她只是想昭姝了,若是昭姝,大概不会让她一个人说这么久的话,而无回应。
他从前是她的姐夫,兄长。如今仍扮演师长的角色,可明明,她们是至亲夫妻的角色。
她其实也想过要学着做一个好妻子,可新婚那夜,他就明摆着告诉她,没那个必要。
也不过是三年时日,很快就过去的。
昭予的《问学》发表以后引起热议,这无疑给她添了几分信心,她没想到自己也能得到肯定。她和赵菀正式结下了梁子,赵菀在她《问学》之后发文质疑,昭予趁热打铁,又作了一篇《问道》。
惊喜的是,她收到了益言堂的邀请函。
益言堂是女子论学的地方,虽对外宣称不设门槛,但能拿到邀请函的皆是闻名的才女。
益言堂一月一期公开论辩,各抒己见,再由评委选出最优者。
而所邀的评委皆是当世有名的文豪大家。
昭予又兴奋,又紧张,立马提笔写信给父亲和江原的女学,告诉她们这好事。
她是凭《问道》一赋收到邀请函,当天的论辩也要围绕《论道》展开。她为写赋已经绞尽脑汁,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说的。
她实在没兴趣再去看书,也只能拼小聪明。
此次赵菀并未在邀约之内,不过她打听到赵菀已经参加过五次益言堂,夺过两次头筹,这激起她的斗志。
柳絮秋雨头一次见昭予废寝忘食地念书,秋雨去叫昭予起床,发现她手里还紧攒着书页,于是出门望天,今日太阳仍旧打东边出来。
她找到柳絮,焦急道:“柳絮姑姑,咱们要不要找个道士给姑娘看看!”
柳絮道:“也得等这段时间过去……这真是着了魔了!”
益言堂虽是交流学问的地方,但也是女子聚集的地方,明的比学问,暗中却会较劲衣着样貌。
每期七人受邀,昭予是本期江原唯一的受邀者,自当要从方方面面都替江原女争口气。
读书女子美在优雅的气质,大多好穿素色服装,彰显幽静不争的美德。而昭予平时就喜欢艳丽的色彩,她也不是靠肚子里的墨水取胜,不必学她们的装扮。
她找来自己最鲜艳的衣服,一席红色绣金的缎裙,颜色很俗,但穿在她身上却雍容大气。
连妆容发饰都要一丝不苟。
昭予平日里少有打扮的机会,也没什么理由穿得这样浓艳,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在她这最妙曼的年华中,似乎没这样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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