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小嫂子!”

  身后头传来清朗的男声,昭予和沥景回身,是孟三孟承贤。除了小厮侍从,孟承贤是同友人前来,昭予立马认出那人,他便是那日在破庙里遇见的沈琅。

  那样一张倾国的妖孽脸,想不记得都难。

  昭予下意识向沥景身边靠去,怕被认出,沥景默契十足地将她护在身后。

  “没想到二哥也来听佛法,看来鸠摩法师的讲说确实吸引人。忘了介绍,沈兄这位是我二哥,名冠天下的济陵侯,这位是济陵侯夫人,秦子之女。二哥,这位是沈琅沈先生,就是那位当世的兵法奇人。”

  沈琅,琅,良王。

  昭予心道:这人伪装的本领一直这么厉害。

  沥景淡淡道:“我陪夫人前来听法,她感兴趣。”

  分明是他一大早硬要她过来的,昭予觉得自己真真是冤枉透了。

  孟承贤显然也是受了佛法洗礼,尤其他是个自大的性子,听了这番讲说,更觉得自己有救世之才,急于与沥景寻求共鸣:“二哥可对这大乘佛法有所见地?”穿书吧

  “法度愚人,非人人所需。”

  他一箭双雕,又骂了孟承贤蠢,又骂了昭予蠢。但昭予和孟承贤都没蠢到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不,他这已经是直言不讳。

  孟承贤干笑两声,又邀请道:“我在万珍楼订了席,本为款待沈兄,既然巧遇二哥,不知二哥和小嫂子可否赏脸同去?”

  孟承贤虽看不上孟沥景的出身,但也怕他,平时议事厅里除了黎王,没人不怕他。

  以沥景的性子,十成会拒绝,而且拒绝得很直白。

  “万珍楼乃济川名楼,菜色可为江北之最,一席难订。既然三弟盛情相邀,为兄也没有拒绝之理。”

  他前半句是说给昭予听的,她平日就好吃,美食当前怎能拒绝?况且她又岂敢对他说不?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妾听郎君安排。”她做出淑女之态,虽像模像样的,但沥景看来觉得十分滑稽违和。

  万珍楼的奢华名不虚传,才一入门,昭予便遇见不少有名的人。孟承贤订的雅间在三楼,是最豪华的一间,宴席由始至终,都有琴声作陪。

  屋里由珠帘一分为二,弹琴的女郎在珠帘后演奏,面容半掩,见到贵客亦不做礼,只凭琴声交流。

  孟承贤学问广博,此次同席的又是沥景与沈琅这般人物,既有琴音陪伴,便谈起了乐理。

  突然孟三道:“我听说嫂嫂在跟韩煦韩先生学习乐理,众所周知韩先生琴艺卓绝,不知嫂嫂可否露上一手?”

  即便济川民风开放,但女子抛头露面弹琴舞蹈,仍非大雅。昭予若是去弹,便是自降身份,若是不弹,又成了目中无人。

  上次在缕衣阁为沥景跳舞贺寿,已被他骂得半死,她断然不敢再在他面前做这些事。

  “我虽在随韩先生学乐理,亦想用琴声为侯爷排忧解难,但实在不会弹瑶琴,若是二胡,尚可勉强奏上一曲。”

  她话说得委婉,但意思都明明白白的。

  她确实在跟韩煦学,但要弹也是为了自己夫君,何况她还只会拉二胡。

  “呵呵……”沈琅爽朗笑出声,“夫人真是有趣。”

  昭予实在不信自己这些年变化大到认不出,但似乎确实只有陈传一人认出她了。良王看自己的眼神完全似个初见的人,没有半点闪躲,昭予瞧不出任何端倪。

  沥景道:“她年纪小,被我惯坏了。”

  他睁眼说瞎话,昭予索性陪他说瞎话:“能得侯爷为郎君,是妾的福分。”

  孟承贤险些一口水喷涌出来,说好的并不和睦呢?

  虚情假意上了瘾,演戏的人都投身其中。

  沥景为昭予布菜施茶,无微不至,她沉溺其中,直到沥景竟将鱼肉的刺都剔净再夹到她碗里,她觉得戏做得似乎太过了些。

  “夫君,我自己来……”

  一声“夫君”若仙音入耳,孟承贤都觉得酥麻入骨,竟然盼望自己也有娇妻如斯。

  秦女不止貌美,小女儿家的娇憨之态与侯府主母的端庄大方在她身上拿捏妥当,实在叫人挪不开眼。

  男人们在席上可以从风花雪月谈到家国大事,昭予都没什么兴趣,尤其对面坐的是假沈琅。

  良王似并未察觉自己身份,她也盼望如此,就让所有人都以为霍昭死了。她如今是秦昭予,和过去没有半点牵连。

  沥景饱腹后就走人,回程的车辇上被昭予骂厚脸皮,他怀念片刻前她的假意温存。

  扮相拙劣,但他很心悦。

  昭予言出又悔,她分明有事求他,应当讨好,可她做不到。幼年的生活让她生出一身硬骨,宁折不屈,在得知是他囚掳阿青后,她感受到背叛与愚弄。

  她神情突然就淡漠了下去。

  沥景掀起车内的帘子,看着市集繁荣,忆起少年时的辛苦。

  那时黎王是戍守于戈壁滩上,莫说人烟,便是夜里哀嚎的狼都见不到一两只。

  二人各有心思,更说不上想通彼此心意,但自他当年于永安府被暗算,得她所救,那时和她之间就被一条无形的线所牵连在一起。

  他鲜少有心仪之物,但一旦有了想要的念头,必得手。

  昭予尤其疑心浮棠之死,太突然了,她大概猜到原因,越想越是心慌,浮棠曾和他有过那么深的情意,他说除掉就除掉。还有李时萱,将她送走之时如同舍弃一件货物。她在他手里,不知又是什么样的用途。

  昭姝爱慕的男子原来这般薄幸,她又庆幸昭姝去得早,未曾看清他的面目。

  昭予意识到,自己对他的那种仰慕结束在了昨天那个寒光与火光交织的夜里。

  昭予还是没将霍锒就是沈琅的事告诉沥景,她想沥景总会知道,或许已经知道。

  而霍锒,当年霍锒害太子一家妻离子散,太子一党皆被流放边疆,阿青也是在那场动荡中所受牵连,她因此很怨过霍锒,但无论怎么说,霍锒是她的亲兄长。

  他可以自私利己,她不能容忍自己背叛血亲。

  沥景下午有事要去军营,昭予自己回了府,她从秋雨那里听说柳絮为她受了苦,又是心疼又是自责,从而想起沥景,则只剩惧意。夶风小说

  “是我不好,怎能让你为我再受这样的苦……”她扑到柳絮怀里,不无委屈。

  “侯爷只是下令将我关了两天……我的姑娘可别再哭了,都快成泪人儿了。”

  陪她至今的只剩柳絮一人,她若连柳絮都护不了,还有什么脸活着?

  她气上心头,却无处可施,于是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张夫妻条约,她能做个好妻子,但不能允许沥景再伤害她身边任何的人了。

  沥景回来看到那张写着“公约”的纸,一目十行粗略阅读了遍,“你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

  见她神色认真,沥景才拿起纸,细细读了一遍。

  “应你这些要求倒是无妨,但既然是双向协议,不可只有你一人获利,我也需得到好处。”

  “行。”

  沥景经得她同意,也提起笔,蘸墨在她的字下加了两行。

  昭予接过他修完的协议,嗔怒道:“你之前说过与我不过做一对假夫妻,为何还要我与你行夫妻之实!”

  “你生性善妒,若我与旁人享鱼水之欢,怕你受不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才不嫉妒!你爱和谁睡就和谁睡,就算你在外面金屋藏娇,我也不会过问的!”

  “傻昭昭,我只有你一个阿娇。”

  她冷笑,“真应叫浮棠活着,看看她自恃的宠爱是多么可笑。”

  “我不会再像昨夜那样迫于你,希望你心甘情愿那天不要来得太晚。”

  他爱怜地抚上她的脸颊,在她苍白干涩的唇上印下轻柔一吻,“昭昭,我已经等了你七年,不要让我再等。”

  昭予使劲将他推开,“你怎还有脸说?这七年间你是怎样欺骗我的姐姐的?你明知昭姝是我最重要的人,你这样做,叫我如何颜面见她?”

  他不否认自己的无耻,将昭姝拿来做自己对她龌龊心思的掩饰,但他自问对昭姝所做是仁至义尽——若非与她相关的人,他何须顾及?

  “待你长大总会明白孰轻孰重。”

  “即嫌我心性不成熟,侯爷何必非要跟我做对夫妻?天底下姓霍的人还没死光的,总有人认得出霍昭来,侯爷既想承大统,当真不怕我这个前朝余孽会阻了你的路吗?”

  “放心,若你成为拦路石,我头一个除去你。但你不过跟那贼子相处短短几天,就对我如斯,昭昭,你待我不公平。”

  “难不成你囚了我的朋友,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再者,阿青他不是贼子,他是前朝大将军的徒弟,你们才是叛国的贼人。”

  “霍昭!”他不愿动怒,她却紧紧相逼。

  “是侯爷您给我起名叫昭予的,也是您嘱咐下去,任何人都不许再记得霍昭,怎么反倒打起自己的脸了?”

  她拍桌起身,因身高差异还得仰面看他,可对上他寒意迫人的眸子那一刻,她软弱了,她是真的怕他。

  “无非是为了陆青松……”

  他突然抓起昭予肩膀,粗鲁将她带出府,扔上马,行往军营的方向。

  到达军营已经深夜,正值巡逻士兵换班的时候,率先看到沥景的是他的副将孟威。

  军营最忌有女人出现,若被沥景抓住严惩不贷,他虽用大氅将昭予捂得严严实实,但也没有意掩饰她的女子身份,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带了女子过来,只是不好辨认那女子身份。

  昭予隐约记得昨夜他吩咐过押阿青去军营,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里升起,她服软道:“我不该惹你的,我们回家好不好?”

  “你不是一直念着他吗?今夜就让你看个够!”

  军营位处西南的山脚之下,一到夜里起山风,阴气袭来,叫人心惊胆战。

  尤其是冬天的风,放肆呼啸,似山鬼出没。

  昭予被迫攀着他的双臂,仰头对上他坚毅的下巴线条,这男人比她所想的还要冷血。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嫁给我的姐夫更新,美阿娇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