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蕾特又做了怪梦,好在她对于梦境从来都有较高的接受程度。有时候恐惧带来的不仅仅是被定住身般的敬畏,还会引起她无法填补的好奇心。
她冒着冷汗,一边拖着使不上劲的腿脚逃离黑暗的追捕,一边回过头看隐藏在黑暗里的是什么。
深渊里伸出一双腐烂的手揪住她的发尾,伊蕾特被迫向后倒去,失重感带来眩晕和失灵的快感,她最终坠倒在自己的床上。
微弱的光亮和清冷的风从窗外泄进来,她发现自己在床上喘着粗气,睁着仿佛溺亡者的双眼,被子不知去向,而裘克正站在自己的床边。
“你看上去,像是,快要死了,伊瑞。”
伊蕾特先注意到窗外凌晨五点的晨曦,随后才注意到这个新的昵称。
小丑的动作真真实实流露出关心,他手里抱着抢过来的被子——或许他认为这是叫醒熟睡的人的最好方式——粗暴而又效率高——他表示瓦尔莱塔把叫醒庄园主的任务又转交到了自己身上,而蜘蛛大概率是真的去泡图书馆读《死灵之书》了。裘克不认为这些有补习的必要,宗教是无法补习的,他不是唯物主义者,但也不会认定自身之外的事物为信仰。
这些话如果在菲欧娜面前说,她会感到收到冒犯,并且执意要把大言不惭的人清肃出庄园。
伊蕾特拿起床头的怀表,对眼前的人说自己还要再睡两小时。
“大家都在等你,那个伪绅士甚至为打发时间又去裁剪他的花了。”
小丑看了看窗外,伊蕾特光着脚下床,她用手撑着脸看见杰克在玫瑰丛里拉小提琴,他先演奏了一小段,后来却放下弦,沉默了很久再继续接下来的曲子。
“忘调了吗?有趣。”
“多才多艺,说实话我很羡慕。”
“艺术家大概都喜欢涉猎更多的东西,他有医学执照呢。”
裘克被伊蕾特推出了门,后者换好衣服后终于走出来了,她艰难地倾斜着摆弄这身猎装上用于束身的搭扣,努力无果后还是把背后交给眼前的小丑。
“帮帮忙,裘裘。”
小丑上手琢磨了很久搭扣的构造,最后随随便便地暴力连接了。
“不要叫那个蠢名字。”
“因为你对我的称呼升级到了伊瑞,所以我想也该索取什么报酬。”
“真是小心眼的庄园主,你想要什么?”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不如就当作是借贷。”
伊蕾特说完就挣脱开了,她飞快地跑下楼,杰克正披着黑色的雨披从大门口进来,之前被瓦尔莱塔抱在怀里的那只橘猫领着他走了过来,这人一身馥郁的混合的花香,雨披上凝结着清晨的露水,他在几百年前的某天或许也是这样沾着血迹在日出前回到自己的宅邸的,伊蕾特想。有不规则白色斑纹的猫抖得像个炸毛的绒球,把吸附的晨露甩掉,杰克从怀里取出一只白玫瑰,环视一周后插到电铃旁的空花瓶里,和一些人造花卉放在一起。
杰克注意到了伊蕾特,他为她拉开座椅,裘克刚好也过来了,他们依次在长餐桌上坐了下来。
“这里的植物不遵守花期,那些不可名状的力量让它们疯狂地生长。”
“是这样的,它们就像是察觉到人类倾注的精神力,稍微有人照顾就有了生存和繁殖的念头。”
“在这样的花园里也并不奇怪。不知道伊蕾特小姐喜欢什么品种的花卉,在下会记住的,可以为你带来一朵。”
伊蕾特继续把培根片从面包夹层里抽出来,单单吃掉肉的部分,没有对杰克的话语做出回答,全当是在客套。
早餐过后杰克从仓库里倒出一辆越野车,裘克抢先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伊蕾特只好钻进后座。小丑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女孩的动作,后者正从背包里翻找出一些照片和一张北部山区的地图,随后却又在擦拭一把烟盒形状的袖珍手@枪,裘克问她这是干什么用的。
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杰克开得很——很资本主义,非常悠闲,毫不顾及路人死活。伊蕾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正在不符合经纬度地变化着,把小笔记本中夹带的报纸裁剪递给裘克看,记者用富有想象力的语言描述了山林里鹿头怪物的可怖,但正因为森林被抹上了神秘色彩,盗猎者,甚至是寻宝者——只增不减,传说树林的深处埋藏着被鹿头人守护的宝藏,但可惜冒险者——不论好心与否——无人生还。
“这位屠夫大概不是说说好话就会选择加入我们的,恐怕我们还没有近身就会被攻击,或许班恩也并不会听我们说话。”
“你不是会魔法——额,我是说——邪神的科技吗?”
“我总是愿意减少尤格大人为我收拾烂摊子的机会的。”
他们的对话经历了几轮,杰克还在慢悠悠地驾驶,并且插不上嘴,小丑先生不耐烦了,他没想过有外神作祟这点路程还会需要在中转站停留,他们在加油站补上燃料,然后在售货窗口取过瓶装水,杰克和伊蕾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吹冷风,女孩是个一停下来动作就会开始观察——或者说是洞察与侦察四周的人,她的脚不能触及地面,所以就随意地摇晃着,她在注意另外一处旅行者的队伍,然后把矿泉水递给杰克打开。
裘克觉得他们这样更像是父女。他走到自家越野车的后备箱,打开后发现里面果然放有人类的武器,那把最顺手的电锯——老朋友——静静躺在热@兵@器中间。
下一段车程开始了,裘克和杰克正为方向盘的所属争吵,伊蕾特左左右右地琢磨了地图,随后说山林就在不远处,只要再经过一片沼地就能到达,而这台重型车没有加履带之类的设计,想要过去只能步行。
如此看来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摆在眼前,大家前去把必要物资收拾进自己的背包,伊蕾特听到另外那一伙旅客在激烈地讨论,中途还有人举出枪来对准自己同伴的额头,那是一把猎@枪。【穿】
【书】
【吧】
讨论的结果是他们也决定把车留下,步行前行。杰克建议去问问他们的目的地,看看是不是同样的山林。绅士对于话术和哄骗技巧自有一套,他有信心把对方的人的威胁性降到零,甚至最后为自己所用。
“别去,我不喜欢——不喜欢太多展开,太多支线了——你们大概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就像是被强加了他人的意识,杰克有些惆怅。他们在沼泽里拖着泥泞的裤脚艰难地前进,伊蕾特是最后一个上岸的,或许是因为女孩的着力面积最小,并且时刻表现出多动症的症状,她陷得很深。裘克站在岸边,弯下腰抬起伊蕾特的两只胳膊,以抱小婴儿——或者说抱猫的姿势把她拽了出来。伊蕾特自身感到了巨大阻力,但裘克貌似没怎么用力。
“我真庆幸大小姐居然长记性了,虽然你这身猎装大概也只是以美观为设计目的,但也比穿着长裙趟浑水好。”
“这我可没办法,这是我在家中能找到的唯一一款我能穿上的户外运动衣物了,我的母亲曾穿它来在聚会上和其他的女士们骑马,并且我也不可能穿我父亲留下来的衣服。”
伊蕾特拍拍身上的泥印,但完全起不到拍灰尘的作用,潮湿的泥点溅到了更多的地方,她只好走在阳光茂盛处等污迹被晒干。
班恩所处的这片森林很原始,几乎没有被开发,也许最近被保护得很好,但也少有动物的鸣叫。走到树林里后,所谓上午下午的时间就没有那样分明了,头顶密密麻麻的枝干像是前文明末期的行星,砸向大地后用大气层厚的灰尘遮蔽住了主恒星的阳光,与永恒的午夜没有差别。空地与空地的连接只有长期居住在这里的人知晓,守林人所建造的供人行走的捷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迷途的人容易辜死在这里,偷猎者不带着先进的工具赶来探索,也很有可能死于并非来自杀手的陷阱,而是大自然的报复
“啊,如果你们有关注新闻——我记得观察者只有一次忘记把报纸拿回来了——那批派往东方地区互通有无的航船早已返航,近期在鹿特丹有一场规模很大的贸易展,我们可以去一起去,大家一起——就像春游一样——是不是很兴奋——稍微猜测一下也能知道各位的购物清单里写了什么,”向森林深处走的路上,伊蕾特开启了话题讨论:“除了衣物之外,杰克先生还需要颜料之类的工具,还有新花种。”
路途中渐渐多了许多需要上坡的道路,伊蕾特有些喘气起来。穿着黑披风的杰克更擅长使用用锋利的刀具,他在最前面斩去沿途的挡路草木,对伊蕾特的评价不置可否。
“至于joker你,其实我很疑惑,你比杰克先生看上去更世俗,但我实在觉得你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无欲无求。”伊蕾特说。
小丑愣了愣,被提到名字的开路人回过头来接话:
“表达性精神障碍。奉献性人格。除了工作外对任何事都打不起劲,何况小丑先生的工作也是取悦他人。默剧明星,滑稽戏演员,还有小丑都是高发病职业。您或许喜欢无意识地利用起身边的人来练习套话和心理分析,但说到底缪斯小姐还是不要太把我们这群家伙当正常人——”
“——谁在那里!”
裘克还没有把“你自以为很懂我嘛”的嘲讽说出口,从草丛另一侧传来了声响和人群的脚步,雾鬼做好防御的姿势,伊蕾特拍拍他的手臂让他把刀片收回袖子里。来者拨开杰克面前的草木,那是另外一群穿着精良的冒险者,他们无不背着猎@枪和帐篷,裸露的皮肤上涂着迷彩,用着带有西部简化的口音,其中不乏有眼熟的面孔。相比之下伊蕾特一伙人更像是来郊游的,她想起来是在中转站见过他们。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拐卖人口?”
领头的那位和身边的人侧首交谈了几句,回过头来询问三人。
“啊,不不不,我等只是普通的寻宝旅者,误入了这片森林罢了,看阁下貌似是熟知这里的人,如果可以带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可以提供一笔丰厚的报酬。”看起来像是被拐卖的那位开口说,用着漂亮的口语。
对面有些骚动,既不想让此行的计划无故添堵,又不愿放弃在那三个穿得看起来就像是无知无畏的贵族身上捞一笔的机会,他们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准许伊蕾特一行人跟着自己。有几位旅者过来向女孩搭话,又向裘克递去烟草卷上硬纸片制成的简易雪茄,杰克好像不太受待见,小丑看上去更擅长应付这种情况,伊蕾特装模做样地浅谈了谈宴会之类的内容,那群套近乎的人就悻悻地远离了,她回到队伍的最后面,和杰克走在一起。
“主人,”杰克以前没用过这种称呼,他没有弯下腰和伊蕾特说话,而是警惕地看着前面那群人的动静:“在下很不明白,我们明明可以把事情变得更简单一点的,还是说您看不出来他们就是一群实实在在的偷猎者?现在的法律我不知道,但在我生前那时偷猎和贩毒一样是死罪,您有注意到他们最先看向我们的眼神吗?他们的计划就是杀死我们。和亡命之徒一起活动难道可以增加找到班恩的概率吗?”
“开膛手杰克的口中说出来这番话确实奇怪,”伊蕾特评价道:“不过你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对。”m.chuanyue1.com
虽然在树林里察觉不到日光的倾斜,但钟表确切地反应现在已经到傍晚时分了,众人经过了没有午餐只有午餐饼干的跋涉,大多劳累不堪,好在终于找到了一片扎营的空地。
“也没有什么嘴硬的必要,我承认这和我想象中的冒险差得太远,我发誓再好奇以后都不会亲自过来了。”
伊蕾特费力地捧着有自己头大的水壶,坐在一棵树桩上补充养分,裘克在旁边一边吐槽,一边空出一只手帮她支撑着水壶,防止她砸到自己的脚。
“你所说的冒险一定是指跟着拿着旗帜的导游,拎着野餐篮的观光旅游,没有吃过苦的两个家伙。”
“其实我对篝火扎营的生活还是很熟悉的,”伊蕾特忽略掉稍有恶意的部分:“尤格大人在海地有一群隶属于土著民的信徒。并且你肯定也没有忘记杰克先生被领养前住在哪里。”
再一次在他人的对话里被涉及到的杰克此时正靠着不远处的树木环着胳膊闭目养神,他自来擅长伪装,高瘦的身影在渐暗的天空下像是融入了草木深处,他注意到那群猎人正自做自的事,这才缓缓地开口,从暗色里站了出来:
“我倒很想知道这群偷猎者要怎样在不先杀死我们的情况下偷偷瞒着我们进行狩猎。”
“偷猎者?他们说他们只是普通的寻宝人。”
杰克扶额:“看当初你和他们聊的挺开心,在下还以为小丑先生是在尝试打入内部呢,您这不是完全被蒙蔽了吗?”
“他们还说了什么,joker?”伊蕾特询问。
“一个老哥说如果没有收获就绝不返航——可能收获是指什么珍惜野生动物,他们倒是有假惺惺地拿藏宝图给我看。”
“看来他们的意愿很迫切,一切小心吧。”
……
夜晚马上降临了,杰克对于黑暗很适应,但裘克更喜欢灯光璀璨的环境,在遮蔽天日的树林里出来后就只接受了短暂的日晒,随后马上又重归黑暗,这让小丑先生很苦恼。
三人带了足够大的帐篷,偷猎者说是丛林危险不断,要保护新人,让他们扎营在群落的最中间。
杰克想在帐篷里自由活动还是很憋屈,伊蕾特钻进两人之间的睡袋里,兴奋地双手十指相扣放在胸前做祈祷姿势,裘克投来不解的目光。
“在海地露营的时候居住的是当地人的枯草屋,但上一次在塑料帐篷里睡睡袋的经历还是小时候和哥哥在一起呢,虽然不算离家太远,就在一个酷暑,在庄园的一片刚修剪过的草坪上……明明外面星辰明亮,但哥哥依然会自说自的恐怖故事,最终也只有他自己被吓到……现在看到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忍不住会想像小时候那样去抱住他……”
“这话说得就像你在暗示我们给那个幸运儿放水。”
“我没有!”伊蕾特先出口反驳,她开始反思自己是否真的没有在雇员里建立起一点威严。
“你们两个啊,”杰克终于安放好了自己,他往手电筒里装电池的动作像是填装枪的弹盒:“虽然知道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但拘泥于过去是会陷入死循环的。”
“我早就走出来了,无限地在回忆过去无故伤感的只有你,伪绅士。”
“用说教的语气或许是我的不对,但你真的不可理喻。”
“不要吵架了……”伊蕾特许愿般的姿势变为攥着睡袋的边缘,她以退为进地缩小了自己的占地面积:“保持含蓄地说话确实累人,我以前认为你们的矛盾是为了气氛,但至少现在的情况不是,”女孩很开心地发现两人正在认真听:“所以让我们先睡觉好吗?”
于是三人互道了晚安,听小丑先生的鼻音他还带有点脾气。身边的两位杀手都面朝着中间睡着,而伊蕾特也习惯侧躺,她先是面朝着把脸也作为武器之一的开膛手先生,虽然这是完全错误的比喻,也或许有杰克很像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关于王公贵族绯事相关影视作品的主角的关系,伊蕾特感到了偷情一般的尴尬,她虽然很疲困,但久久不能入睡,在来回的翻滚间打发时间,这时她听见了细微的一声上膛。
她还在反应这个时间点的上膛声意味着什么,而杰克几乎是和声响同时地笔挺地坐起身来。
“吓到您了吗?抱歉,我自幼睡眠就非常浅。”
“要说抱歉的绝对是我……”伊蕾特颤巍巍地小声回复:“你一定从一开始就没有睡着,因为我的翻来覆去。”
杰克不置可否,于是二者看向没有被任何动静打扰的裘克,伊蕾特把后者推醒,而杰克拉开帐篷调查着外面的状况,明明是幅度很大的动作,但他能进行得像是没有任何事在发生,就像是雾通过窗子的缝隙扩散到看不见的空气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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