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予和陆青松吵了一架后将自己关在房子里,谁也不见。莲池守在外面,说到底是担忧的,她换了守卫,自己跑去陆青松面前问个究竟。
“你们将她留在身边究竟是想做什么?”
陆青松说不出口,少年薄唇紧抿着,鬓角都紧紧绷着。
“若只是想你师父见她一面,现在见完了,该让她走了。”
“孟沥景这伪君子!定是给她下了蛊术!”
莲池冷笑,这少年真是的,为了得到自己想得的结论,可以将过程无尽歪曲。
不过也是,世上人都知看得见结果,没人在乎原因,他们会用自己的情绪去歪曲事实,只要能得现有的这个结果。
“你只看得见她对主人死心塌地,可你们不在她身边的这些年,是主人陪着她的。若不是顾及她,你以为主人留你和那个孩子还有什么用处?你们应当是以为主人是为了大秦的国玺,他早知那东西在夫人手上。”
“他如何得知?”
“你不是很聪明么?怎么不自己猜一猜?”
“你……”陆青松再次被她气得无话可说。
“你知道她刚到江原的样子吗?我见过的,她不愿意说话,但主人也不能时时陪她。主人挑了几百个丫鬟,最终才挑中了伶俐又懂医术的秋雨送到她的身边,半年以后她才能慢慢开口说话。若不是主人,现在因寒症而死的便是她了。
“你以前应当也是见过秦昭姝的,我不知她以前是个怎样的人,但能一边给自己的妹妹下毒,霸占着属于她的宠爱,一边在她的面前装可怜,秦昭姝的所作所为主人都知道,可他不能让夫人伤心。”
“你胡说,霍姝与公主是亲姐妹,即便是以前,霍姝也经常护着她,怎会给公主下毒手?”
“亲姐妹吗?同父同母所出的兄长能不顾她的死活,何况是异父的阿姐?”
陆青松咬牙不语,他也认可了莲池的话。
生她的母亲能伤害她,生她的父亲对她的伤置之不理,何况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人心是不能只按道理来讲的。
不论他们的结论是什么,真正陷入困境的是昭予,没人能帮她做选择。
她原本打算绝食抗议,要魏康送自己回去,可是一顿不吃也饿,想到沥景出发前叮嘱过她要好好吃饭的,便舍不得饿着自己。
莲池端来饭菜,这偏僻的村庄里也没什么佳肴可言,肉里都带着一股子泥土味,让她难以下咽。
她不想被人认为自己娇气,强忍着咽了下去,接连吃了几餐后总算习惯了这样的饭菜。
陆青松因惹了她生闷气,被魏康下令不准再去见她。他后来也反思自己的所做过于冲动,没有证据的片面之词是不足以让人信服的。
于是他骑马翻山去镇上买了些好吃的零嘴儿,又去酒楼买了佳肴,再翻山回来打算让莲池送给昭予。
回来后,莲池只是冷冷瞥了一眼那饭菜,“这算什么?小恩小惠?”
“就算她要回孟沥景身边,也该养好身体。”
“陆青松,我原以为你年纪虽小,但也是有担当的男子汉,怎么也只会事后弥补?”
“你有什么资格来教我?”
莲池冷笑,突然拔剑向陆青松挥去。陆青松瞬时躲向树后,这一剑劈向老树树干,拔出时落了一地的叶子。
陆青松拔出路过侍卫的佩刀,以刀刃去迎莲池的剑,二人斗了起来,难分上下。
昭予听到打斗声打开窗,见是莲池与陆青松,便又关上了窗门,这二人哪天能和睦相处才是怪事。
若论真武力,莲池是杀手,陆青松显然不是她的对手。她招招致命,却招招都留了一手,陆青松打不过她,但输得心服口服。
打完架,莲池还是将饭菜拿去灶房热给昭予。
昭予看着色泽鲜美的菜肴,仍露不出个笑脸。
莲池是不会哄人的,这是心烦地想若当天出门时带着秋雨就好了。
“莲池,你陪我一同吃吧,这些天总有人来找魏将军,侍卫都去守着魏将军了,我连一个人影也看不着。”
莲池搬来凳子,坐在昭予对面。
昭予熟练的剔开鱼肉里的刺,夹给莲池。
莲池怕她没剔干净,自己拿筷子将鱼肉从中挑成两半,对面的昭予道:“我剔得干净呢,昭姝吃鱼时总是容易卡喉,我常给她剔鱼刺,剔得可干净了。”
“她自己不会剔么?”
“她生前,我能为她多做一些事,就能少愧疚一些。”
“她的死与你无关,为何愧疚的是你?”
“她是与我相依为命的人。”m.chuanyue1.com
莲池的眼里写满讽刺,昭予苦涩地眯了眯眼,没能挤出一个笑容。她将自己的袖子撸上去,露出一截雪白皓腕和镯子下掩着的疤痕。
“我母妃……人人都说她有郁疾,父皇告诉我,她有病,我们要好好对她。她病发的时候……”昭予的嘴唇颤抖着,难以再说下去,莲池正想叫她不要说,她却咬了咬牙,继续道,“会折磨人。很多宫女被她刮花脸,拿鞭子打。
“父皇和刘家的人怕传出去,就让太监陈传杀了那些宫女,烧了她们的尸体。挨打最多的是昭姝,昭姝不是父皇的女儿,宫里没人管她,她会用鞭子、用针……昭姝永远都在那个黑房子里。
“有次我趁她不在,去找昭姝,她浑身发烫,病得好严重,没有会给她看病的,任我怎么哭,那些宫女也不会理我。昭姝说我是公主,我一定有办法的。【穿】
【书】
【吧】
“可我想不出任何法子,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以前宫里头有一个娘娘,她割了腕子,父皇还有好多太医都去了。我就打碎了桌上的瓷瓶,学她割了腕子,可等了好久都没等来宫人和太医,如果不是阿青看到,救了我,我已经死了。”
莲池倒吸一口冷气,死士杀人都是有原则的,那就是从不在孩子面前下手。
那究竟是怎样残酷的深宫?
“在那个时候,我有父皇、有魏大人、有阿青有段九郎,昭姝只有我。”昭予顿了顿,接着说,“其实她的小心思我都知道,她那时候总是装作很讨厌我的样子,可又会唱好听的曲儿吸引我过去,她会给我讲许多的故事听,我都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那么多的故事呢。
“后来到了江原,其实每次为了能和沥景有话可聊,她都会连夜翻书,我为沥景所做的远不如她多,我是真心希望她和沥景好的。沥景那么厉害,那么温柔,一定能好好保护她。谁知……不过现在我想通了,鸠摩空大师和沥景都说,人有往生,她是投胎去享福了。”
莲池明白自己现在一句话就能让昭予知道主人为她所做多少,可是只要开口提了昭姝,昭予和沥景之间的鸿沟就更深了。
她不能像陆青松那样为了一时痛快,不计后果地把残酷的真相说出来,只能旁敲侧击,试探道:“你怎知道主人……温柔?”
“温柔”这二字,与她的主人并不沾边呢。
提起沥景,昭予的脸上神情不由得柔和起来,“我知道的……小时候他总是对我笑,见过他的笑,谁都入不了我的眼了。”
童年的记忆是片段式的,可昭予清清楚楚记得那些和沥景在一起的片段。
有一年过乞巧节,说好他要带昭姝和自己出去的,可临到头来昭姝病了,只有他和自己。
她那年个头还不高,在人群里什么都看不见。龙头的耍杂的艺人在焰火中起舞,她却只听得见焰火炸开的声音。
那时沥景摸着她的额头问她:“想看吗?”
昭姝嘱咐她不要玩得太晚,沥景明天一早就要走,她懂事地摇了摇头,沥景便牵着她的手走了。
原以为沥景要带她回去的,他却是带她走到视角更佳、可人也最多的地方。
他蹲下身,单手就将昭予抱举在自己肩上坐下。
那年的烟火也好看不过记忆中的沥景。
昭予脸上泛起笑容来,“因为沥景,霍昭才有了和她那些可怜的兄弟姐妹不同的结局,才有了今天的秦昭予。”
幸福是会感染的,看到昭予幸福的笑容,莲池的心头一颤,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好像从未有过,奇怪的是,明明不熟悉,却不抗拒,甚至想要留住。
她原本担心昭予会因为当年的事与沥景心生芥蒂,听她这么说,才终于放心。
她是沥景的手下,昭予肯把这些告诉自己是因为信任,她信得过沥景身边的人,自然也信得过沥景。
昭予望着放凉的汤水上漂浮的油渍,模样并不好,但她仍舀了碗汤,一口喝下。
“我只有好好照顾自己,才有力气帮沥景赎罪。”
不知为何,莲池想起了昭予嫁进侯府那夜,喜婆用尖锐的嗓子喊的那一句“汝其同根树,长青永不枯”。
喜婆的嗓门可真大,整个侯府都听得见。
莲池难得露出笑容来,能遇见一同心人,如同根树般共同生长、共同面对疾风暴雨,也共同享受雨露甘霖,这便是大多数人的此生之幸。
昭予一想通自己与沥景的情感,也不急着回去,她有了新的想法,沥景不会不知道自己在魏康这里,而至今也没派人来接她,那是因为这里比许多地方都要平安。
她深知魏将军和阿青他们受的苦是自己不能够想象的,自己无能偿还,也只能在还在一起的时候多孝敬魏将军,少惹阿青的不悦。
昭予吩咐了莲池不准再和阿青吵架,莲池忍让了几日,但抵不过这愣头小子要来比武的决心,便出手和他交会,于是几乎每隔三天就能在树下看见这二人比武的身影。
魏康对莲池的身手不吝赞美:“世上竟有这般身手的奇女子,看来我这些年隐居山林,孤陋寡闻了。”
莲池毕竟是自己身边人,听魏康如此赞赏莲池,昭予自豪道:“她不止武功高强,还很聪慧,十几个壮年男子未必是她的对手呢。阿青这些日子与她切磋,进步迅速。阿青天赋极强,只要有人提点便立即悟出要领。”
昭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魏康道:“按理来说,阿青这些年并没什么习武的机会,但看他的路数,却有条不紊,天赋再好,若无明师相助,也是无法自己摸索出套路的。”
“魏将军,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何意……姑娘还是亲自去问你的丈夫吧。”
听魏康提起沥景,昭予不由地紧张了一下,但魏康的语气不像是责备,她松了口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都快看眼花了,莲池和阿青还在打。身旁的魏康早已在树荫下坐下来,迎着拂面的春风静观。
昭予也坐了下来,魏康侧头看了看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倒了杯茶给昭予。
昭予接过茶,寻思着今日魏康总算闲下来,这才终于将心中疑惑问出口:“那些三天两头来寻魏将军的人是谁?”
魏康知道她终会察觉,其实方才是想主动向她坦白的,说与不说就在一念之间,他选择了再等一等,没想到下一刻她竟然主动问了。
因为早就做好了坦白的准备,魏康语气坦然:“是刘莞,鲁元夫人的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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